小城的梧桐树大概传自金陵，老向没觉得这玩意多漂亮，一到秋天扫不完的落叶。

　　要是不用老向扫，那些某管又不罚款，那老向还是能欣赏那片金黄的美丽。

　　但老向很苦逼，每天早上醒来打开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家店门口的叶子给扫光。

　　不扫不行，自家小老太婆夏小橘会唠叨个不停。

　　老向这辈子遇到过三个贵人，一个是店面房东老陈，因为跟老向聊得来，就把自家的这间仓库租给了老向当门面房。一租三十多年了，从来没涨过房租。

　　让老向在这个小城立了足，从此不再漂泊。

　　另一个是老向的姐姐，当年他那么混账，可还是在他落魄的时候，借给了他南下的路费，还偷摸着替他还掉不少的债务。

　　再就是自家的小老太婆了，在老向落难的时候，对他不离不弃，这才有了现在的安逸生活。

　　如今儿子在某工厂当小主管，老夫妻俩开着这个小店。仗着人头熟，一年到头也能混点温饱跟余钱。

　　也就是凭着这个小店，老向还掉了曾经欠下的债务，也替儿子挣出了一个商品房首付钱。

　　老向这辈子开局不算顺，老子死的早，被那个不靠谱的老娘把姐弟俩寄养在了外婆家。

　　那年小向三岁，他姐六岁。

　　外婆家毕竟有自己的孙子，再说那个年头的农村，就是想对姐弟俩多好也好不到哪去。也就是自家孤寡大伯每个月给点钱，外婆再照管点，总归是活着长大，也读到了初中毕业。

　　好不容易长大了，顶了自家大伯的银行保卫工位，娶妻生子，又赶上好时候调进了县城。熬了几年，分了房，当了个小领导。

　　那时的小向春风得意，然后他的亲娘跟那些同母异父的兄弟们就找来了。

　　先是各种甜言蜜语，糖衣炮弹，加上亲情重续的感动。

　　然后又是那两个同母异父的兄弟所谓的商业展望，也就是他们有开船技术，就缺钱搞船，如果小向能拉来投资，兄弟三个就能一起发大财。

　　小向的姐姐姐夫那时劝阻过他，说那两个弟弟就是村里的二流子，平时坑蒙拐骗，就是没干过正事。自己的媳妇夏小橘也反对过，说当初嫁给小向的时候，就认他一个姐姐。什么时候多出来这么多老娘弟弟了？

　　可是当时被糖衣炮弹冲昏了头脑的小向，硬是顶着真正家人的反对，自己的家底加借了一些，凑了二十万。

　　本来两个所谓弟弟是说他们一家五万，凑够三十万，焊艘大船。可是小向的钱都在那给利息了，那两个弟弟的钱还不知道在哪里。

　　说是先开建，然后又带着小向各种花天酒地，成了小赌场常客。

　　直到小向的二十万输了一大半了，两个弟弟才亮出獠牙，让小向侵占公款建船，不然就一拍两散。反正他们肯定是拿不出十万了。

　　小向那时还单纯想着找亲娘要说法，毕竟当初要不是她带人上门，自己也不会认这两个弟弟。

　　结果却是被自己那个老娘，拿着扫帚赶了出来。说谁借的钱就找谁去还，跟她一个老太婆没关系。

　　那时的小向已经是没办法了，只能又借钱建船，前前后后建造加下水开工一共四十万，还只能建了艘小吨位的。自己又不懂开船，也不懂做生意。

　　做了一两年，别人挣钱他亏本。

　　只能无奈何，把船卖了，债务还了一小半。人顺的时候，街上的狗见了你都温柔。

　　人不顺的时候，曾经的朋友也会变成敌人。那时候的小向最怕的就是上班。因为一上班，找他要账的人，比柜台办业务的顾客还要多一点。

　　依着小向一个月四五百块的工资，真不够还利息的。

　　连银行的领导都没办法，让小向同志跟那些人谈好，不要影响工作。

　　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小向同志有一次去乡下运存款回来的时候，在轮渡上，直接被两个劫匪捅了一刀。

　　幸好天冷，穿着厚棉袄，捅的不深。

　　那两个劫匪，应该是想趁着轮渡上人少，而他们一个抢钱箱，一个捅人，然后也能趁乱逃跑。

　　但那些人没想到小向他们运钱的流程那年才改，新加了手铐，钱箱跟手腕是拷一起的。

　　而当天轮渡上热心人也不少，小向一呼喊，五六个人就冲了过来。再加上摸枪的动作，两个劫匪直接跳水逃跑了。

　　那个事，直到现在在老向心里也是个疙瘩。他去各个乡镇收钱的来回时间路程，除了银行领导，也就两个弟弟知道了，那是小向喝酒喝多了，当牛皮吹出来的。

　　那些年的确很乱，但一般就是求财。那次小向真有感觉，那两个劫匪是奔着要命来的。要不是小向用钱箱挡了一下，再加上轮渡摇晃，说不定小向真交代在那了。

　　后来小向停薪留职，凭着他姐给他借的几百块钱，直接到了南方。

　　那是九零年，二十万的债务，就压得小向喘不过气。

　　那些年，老向做过工地，开过饭馆，挣的钱不够还利息。

　　媳妇夏小橘带着孩子在家里也是东藏西躲。

　　后来还是姐姐姐夫，托人请到了个有面子的老乡，跟那些债主坐下来谈了谈。先还谁后还谁，利息减免，这才算安定了下来。

　　小向也结束了在外面的流浪生涯，回到了小城，骑着自家姐姐赞助的三轮车，摆起了地摊。那些年还算可以，再然后就是遇到了贵人老陈了。

　　那时的老陈还是某学校的教务主任，见在学校门口摆地摊的老向带着个重度数眼镜，斯斯文文的，不像是干这个的料。

　　于是两人闲聊之下，却是投缘，老陈直接把自家自建房的仓库借给了小向当店面。靠着学校，又有老陈这个内应，学校什么时候卖什么，老陈都会提前通知一下。

　　这才让自家的日子步入了正规。

　　那时候，小向也说过给老陈分钱，老陈却是不肯要。

　　直到老陈退休的时候，两人喝了一顿酒。酒多了，老陈也哭了。

　　老陈哭着对小向说，当年他弟弟就是被人骗着上了赌场。不过小向醒了，而他那个弟弟却是死了。输的太多，直接从楼上跳了下来。

　　老陈哭诉，他这么多年就是后悔当年没有阻止住弟弟，哪怕打断他腿，不让他去赌，也不至于如今天人两隔。

　　自那以后，小向见到老陈就直接喊起了陈哥，两人都知道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