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那一句承诺,纡灀在第三重天一等就是一万年。
可结局呢?纡灀等了一万年,等来的却是瑾瑜毁弃诺言另娶她人。从那一日起他们数万年的情意和相伴,成了纡灀最痛苦的折磨。
纡灀望着火焰中的身影,久久没有开口。
“妖族瑾瑜!”火焰中,那身影望天,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吾一生大罪,难赦于身,今敬天告地,愿以身除魔,只为一愿。”
他低下头,望向纡灀的方向,浩瀚而宁静的声音慢慢轻了下来:“诸天神佛在上,愿吾神魂不灭,永于所爱之人身边。”
凤池山上空似被这一句所震,而芈黛手持魔剑的手,难以察觉地颤抖起来。
“阿灀,醒过来!今日就是我们最后一场战斗!”
兀然声止,在所有人回过神来前,火焰中的瑾瑜长啸一声,手持长戟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朝芈黛的胸口刺去。
虽然被纡灀的灵魂所影响,但芈黛的魔力依旧不可小觑,她肃目抬眼,手中魔剑迎上瑾瑜的长戟。
轰然一声,魔剑击碎长戟,穿透火焰的保护一剑刺进了瑾瑜的胸口。
凤池山上空一阵惊呼声响起。
怎么可能,瑾瑜明明已经化神!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死在她剑下!
芈黛持着魔剑的手一顿,突然察觉到不对,就要抽剑而出。这时一道身影紧紧从身后抱住了她,这熟悉又陌生的怀抱让芈黛冰冷的情绪有一瞬的迟疑,回过神来的她抽出魔剑就要向身后之人刺去,就在这迟疑的一瞬间,一把长戟穿胸而过,刺穿了她。
这一次,仙妖阵前,除了惊呼,还有不敢置信的吸气声。
芈黛举着魔剑的手顿住,不可思议地看着胸前的长戟。
那长戟刺碎了她的灵丹,却是从身后穿胸而过。
居然、居然宁愿杀死三个人,也没有想过一起活下来。
这一瞬,那双火红的眼底,终于拂过了属于芈黛的悲凉。
“杀了你自己,杀了纡灀你以为就够了吗?”仿佛来自幽冥地狱的声音在瑾瑜身前响起。
“我不会死的,就算妖丹尽碎,只要我灵魂不灭,我就永远不会死!”芈黛艰难地回过头,望着身后紧紧抱着她的瑾瑜,抬手拂过他满是鲜血的脸,“你死了,从此以后,这世间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挡我了!”
一道黑气从纡灀额间缓缓逸出,她脸上的弑神花纹迅速淡去。
瑾瑜口中鲜血不断,唤了一声:“阿灀!拦住她!”
他开口的一瞬,那逸出的黑气陡然被阻断,纡灀柔和的面容变得狰狞而暴怒。
“你敢拦我!你竟敢拦我!”
这张脸狰狞和平静相交替,终于在不断变换中被平静占了上风。
满身是血的狐族族长伸手回抱住了身后的人,让长戟插得更深,妖丹碎得更裂。瑾瑜突然明白面前的人是谁,猛地一颤后紧紧捂着她的伤口,哽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阿瑜,我记得你当年说的话,以前记得、现在记得、生生世世都会记得。”
两双修长的手紧紧握在一起,纡灀的眼缓缓合上,声音越来越淡,她额间黑气又开始慢慢涌出。
瑾瑜猛地抬头,朝远处喊去:“宸渊神君!”
一声而止,一道耀眼的白光急速飞来,染满火焰的墨渊剑直直刺入纡灀胸口的妖丹里,白色的火焰把她和瑾瑜点燃,两人的身躯瞬间化成了灰白的火海。
混沌之力是这世间唯一能焚烧灵魂的神力,只有毁了芈黛的灵魂,才是真正杀了她。
可杀她一人,便是杀了纡灀和瑾瑜。
墨渊剑缓缓从狐族族长身体里抽出,持剑的白衣神君染满鲜血,闭上了眼。
天地间风云骤停,因这惨烈的一幕安静到极致。
他身后,一地尘埃,那些缠绕万年的恩怨纠葛湮灭成灰。
突然间,一道撕裂声响起,那关着上古魔兽的凤池山结界,终于破开了第一道裂口。
黄沙滚滚,炙火滔天,仿若无间地狱。
时笙伸出手,向虚无抓去,只是手中终究什么也握不住。
他不是一个尽职的真神,为了掩埋混沌之劫的秘密,他不惜让仙妖两族百年征战,生灵涂炭
。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阿雨自出生之时起,他便没有陪过他哪怕一日光景。
可是,他又怎会不想守在他身边,那个孩子是他最大的骄傲,如果可以,他只想像个寻常的父亲,看他一世无忧,足矣。
只是终究,失去不如从来不得。
他花了六万年时间,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费尽心神布下这一切,只是为了在他消失的那一日,妗暮不会如他当初一般,纵使荣华千世,却生死绝望,万丈倾颓于一夕间。
那种痛苦,他尝过,才会终其一生,都不愿妗暮面临如斯境地。
六万年了,他守着沉睡的上古界,守着妗暮破碎不堪的魂魄,守着三界苍生,所有的生命,沉寂得只剩下孤独。
世间万物俱在,一人永生的孤独。
到最后他已经什么都不再祈求,只愿妗暮能平安归来,能再见她展颜,便是极好。
雪白的长发飞舞,血红的身影一步一步朝血祭中走去。
妗暮,你不知道,我有多庆幸,能以流殇的身份,曾经名正言顺的陪在你身边,光明正大地爱过你。
至少,我千万年的生命,再也没有遗憾。
不知岁月,无关风景。
那身影停在岩浆深处,金红交错的神力一点一点化为银白,浩瀚威严。
逆光之中,他微微回首,望向虚无的天际,唇角浅浅勾起。
只是那眼中到底带了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遗憾。
妗暮,万载时光,我待你归来,伴你长大,候你重生,将三界重新奉于你手,却唯独不能告诉你,我爱你。
比三界亘古,比苍天永寿,比千世万世更长久,从你轮回之时开始,却不会在我死的那一刻结束。
这才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