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凰岛内一如既往的安静,却弥漫着窒息的气息。
大殿上的凤池沉着眼听凤云回禀近来上渊岭沼泽朝拜的仙君如过江之鲫,嘴撇了撇,手一挥道:“凤云,不用说了。”
她的声音有些疲懒,揉了揉眉又道:“以后这些事就不用回禀了。”
凤云明白凤池的意思,叹了口气,颔首,低头不语。
时笙真神大婚将近,三界中的仙妖神魔全都上赶着去祝贺,天宫更是一扫之前对流殇上君的敌视,极力促成此事,神凰岛虽格外沉默,但仍然无法在这场前所未有的盛事中置身度外。
小凤君和流殇上君当初的婚约并未作罢,如今时笙真神要迎娶的却是天宫的沫栀公主,实在应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句话,如今不少仙人虽不明着说,但打量神凰岛中人的目光难免别有深意。
神凰岛在三界超然了几万年,何曾受过此种侮辱,但……自从时笙真神觉醒后,凤皇便下令神凰岛人不得随意滋事,众人受的闲气多了,最近干脆不出宫门,窝在了神凰岛懒得出去。
“陛下,一月后便是时笙真神大婚,昨日请帖已经送来了。”凤云沉思半晌,磨磨蹭蹭地从袖袍中掏出一物,递到凤池面前。
金色的请帖泛着浓厚的灵气,透着尊贵的意味。
凤池恨不得看出个窟窿来,最后哼了一声,极快地收好,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陛下,我们送什么礼物为好,又由何人出席?”凤云站得纹丝不动,继续道。
虽然也觉得讨论这件事甚为别扭和不忿,但凤云一向把神凰岛的礼节看得极为重要,如今处于非常时期,就更是要做得面面俱到,以免落人口实。
“你去吧。”凤池站起身,敷衍地摆摆手:“至于礼物,华净池中的仙鱼随便捞几条,系个红绸带,弄得喜庆点,送过去应应景就行了。”
凤云满头黑线地看着消失在大殿中的凤池,眉头抽了抽,脸上神色各种变幻,甚是精彩。
陛下,人家好歹也是上古真神,让我去祝贺也就罢了,可这礼物是不是也太寒碜了!
想起百年来凤池为凤翎和流殇大婚搜刮的堆满了宝库的各种奇珍异宝,凤云叹了口气,朝外走去。
凤皇看懂了凤云的意思刚欲说什么,一道白光从天际划下,降在了二人面前。
感觉到这股神力来自何人,两人的眉头都皱了起来。
白光之中,一道金黄的古卷虚浮其上,慢慢展开,泛着强大的气息。
凤池和凤云皆是一愣,什么事如此重要,青妩居然会用仙界御旨的方式来传话?
古卷上面,一个个字慢慢浮现,金色的光芒,倨傲又盛气凌人。
几乎在看清御旨之意的瞬间,一股庞大的神力自凤池身上涌出,那道金黄的古卷瞬间被撕得粉碎。
混乱的灵力在凉亭中乱窜,看着数万年来从没有变过脸色的凤池盛怒的模样,凤云心底微震,但同样气急。
暮灼,暮归,青姒,青妩共同执掌仙界,自然也有颁发御旨的权利,这道圣旨一看便是青妩所为。
下君凤翎,妄入苍穹之地,礼仪不规,降为仙君,紧闭景华宫,自思己过。
御旨一旦颁出,便会为三界所知,青妩这是要对三界众仙立威,告诉所有人,在地位上,如今的凤翎,难及沫栀万分之一。
“她怎么敢……怎么敢?”凤皇指尖微颤,眼底红色的漩涡无声地旋转,整个后山都被这股威压笼罩,一时间极为安静。
古卷消失的瞬间,冰冷的声音随之在白光中响起,然后瞬间化为虚无。
“凤池,沫栀和时笙真神即将大婚,若是你不能管好你妹妹,本尊不介意为你分忧。”
一道惩罚,一句问责,先礼后兵,冷嘲热讽,好一个上尊,好一个青妩!
念及此,凤皇闭上眼,背在身后的手慢慢握紧。
凤翎,这天下间无人敢问责于她,远古神祗不可以,后古鬼仙不可以,你……同样也不例外!
后古历六万三千四百二十一年,六月初五,真神时笙昭告三界的大婚之日。
这一日才清晨,渊岭沼泽之下便已宾客满至,虽然时笙真神请帖中言明一切从简,但提前送上苍穹殿的贺礼仍是延绵不绝,一个月来十万沼泽中光是御剑飞行化成的灵光,就足以让这片广袤的地域黑夜如昼,直到三日前,时笙真神以大婚在即为由禁止任何人入渊岭沼泽,才让这股疯狂的势头缓了下来。
直到这日大婚,苍穹殿才重新开启。
但无数道飞剑在离渊岭沼泽十米之处的地方便停了下来,站在剑上的仙君、妖君面面相觑的看着不远处的奇景,一时间都失了言语。
世间皆闻上古真神神力通天,与天寿齐,凌驾三界众生之上,直到此时,他们才有了真切的理解。
洪荒沼泽中心处连接天际的千丈巨石四周,如神迹般化出了四道浮梯,千万块小石头飘浮在空中,一阶一阶地朝上堆砌,金色的灵光笼罩在浮梯四周,凝出点点星光,仿若银河中的一道流云。
同时,一股强大而浩瀚的威压缓缓自天梯中蔓延,直逼他们而来。
众人心领神会地对望了一眼,落在地上,朝巨石边的浮梯走去。
好在婚礼是在黄昏举行,还有数个时辰,他们还有时间可以爬上去。
四道连接天际的金梯突然出现的含义不言而喻,这时候可没有人去讲究什么神仙、妖魔的傲骨,这座天梯由时笙真神神力凝聚而成,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完,但至少能到达苍穹殿的人,就已经获得了时笙真神的承认。
一时间,四道天梯上灵光千幻百变,五光十色,远远望去,形成了一道奇观。
昆仑山巅,满世乐土,凤翎看着这琼瑶仙境,心底却陡然生出了苍凉孤寂的感觉来。
渊岭沼泽,一身红衣的时笙立于苍穹之巅,沫栀站在他身后不远处,同样一身红衣,她踟蹰良久,才走近了几步道:“时笙,我母后只是为我担忧才会降旨惩处凤翎,她和父皇已经在后殿住了三日了……”
三日前,孔雀王拜访苍穹之境,时笙以大婚繁忙为借口拒不相见,沫栀下意识地觉得,是那道惩罚凤翎的御旨的缘故。
时笙转过身,眼带柔情,走过来把沫栀拢在怀里,笑道:“你怎么会这样想,这几日有些忙,才怠慢了他们,等今日婚礼一完,我定和孔雀王把盏言欢。”
“真的?”沫栀眼带喜意,被时笙这样抱着,面色微微泛红。
“自然,你去休息吧,今日大婚,等会儿宾客满至,就没有休息的时间了。”时笙拍了拍沫栀的肩,朝一旁的侍女淡淡吩咐:“陪公主进去休息。”
“时笙,那我先进去了。”沫栀此时才看到还有侍女在旁,脸一红,急忙从时笙怀里挣脱,朝大殿跑去。
时笙含笑地看着她消失在大殿口,唇角勾起,只是那笑意,却未曾达到眼底。
他转过身,俯瞰世间,在他脚下,千万灵光在天梯中闪烁,勾勒成一幅奇妙的画卷。
“凤池,我们的命运数万年之前就已经有结局了,哪怕是你,也没有资格可以沾染。”
苍穹之巅,虚无的声音缓缓消散,化在了连天的雾中。
苍穹之境,大殿外,沉石阶梯上漂浮着两把金光笼罩的石椅,左手下方立着绛红沉木龙椅,右手置放着雕着妖虎族徽的王椅。
广场上,宴桌延绵百米,一眼望不到尽头,桌上器皿流光溢彩,玉璧生辉,无一不是上古灵物。大殿之顶,三首神龙盘旋其上,三口不断喷出小火球,在空中聚成花火盛宴,成群的凤凰在空中飞舞,鸣出优美欢快的声音,仿似仙境。
费了老劲爬上天梯的众仙妖初时出现在大殿之外时,久久不能回神,皆是连声感慨。真不愧是上古真神,成婚之日,竟以天梯为桥,神兽为舞,妖兽为兴,哪一样放在三界都足以被人津津乐道,偏偏这场婚事还占了个全,实在是羡煞旁人,不少女仙君更是眼冒红光,稀罕地看着这场景,满脸艳羡。
尤其是守候在旁的下人,侍女谨然有礼,大方谦和,侍卫方正铿锵,煞气满溢,且个个灵力高深,不少花白头发的老仙君颤颤巍巍地摸着胡子,猜出了这些下人的来历,不由得惊叹时笙真神的好手段来。
渊岭沼泽中的凶悍妖兽聚三界之总,就连妖界都有所不及,想不到短短时日,时笙真神竟能全部收为己用,且驯服得如此服帖。
大殿外人声鼎沸,一片欢天喜地的景象,远道而来的客人被安排得妥妥帖帖,眼见着吉时快到,不少人便一个劲地朝着大殿中瞅着,眼中敬畏之色有,激动之意更是不少。
时笙真神觉醒三界皆知,可真正见过真神模样的却少之又少,不少人虽说是来贺新婚之喜,可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受着神力威压爬完这千丈天梯的,可不是那如娇似玉的新嫁娘。后古界来最盛大的一场婚礼,来之宾客无不奔着上古之时就已陨落的真神时笙而来。
而落座的宾客中,只有一处地方极为安静,众人也都是躲着那处坐下,生怕一时不慎,会有池鱼之灾。
宴桌靠前之处,面色冰冷的殷黎端着酒杯小酌,目不斜视的长阙站在她身后,抱着篮子,安抚着里面蹦跶的仙鱼,一副格外正经的模样。
殷黎察觉到四周打探的目光,神情未变,眼角微不可见的沉了下去,她从未想到,一场婚礼,时笙会闹得如此盛大,光是悬浮于空的四座天梯,便足以让三界敬畏。
她一路上来,眼里见的、耳里听的几乎全是对时笙的溢美之词和对这场婚礼的期待,见到她和长阙时众人神情中也总会不自觉地闪现尴尬,然后告罪一声躲避开来。
殷黎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沉着眼望向大殿中的空旷处,神情复杂。
“嗷……”
一声龙吟突然响起,盘于大殿之顶的三首火龙昂天而啸,数丈大小的身躯瞬间缩小成迷你形状,朝大殿中飞去,飞掠的龙身在半空中划出火红的虚影。
似是猜到了什么,坐于下首的众人皆是噤声,朝大殿翘首望去。
石阶顶端,苍穹殿之上,大红的身影,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众人眼中。
没有御剑飞行,没有脚踏神兽,甚至没有祥云悬空,那袭火红的身影只是一步一步自殿上走下,缓缓朝着众人而来,缩小的三首火龙紧紧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发出低沉的龙啸声,似是臣服,又似是骄傲。
极简单的衣饰,极单调的色泽,但着于此人身上,却偏偏有种尊贵到了极致的感觉,不同于三界中的任何一位仙君,淡雅飘渺,出尘绝世。那人就这样俯瞰着众人,逶迤行来。
本是喧嚣热闹的广场,因着此人的出现陡然生出了诡异而肃穆的安静来。
直到时笙安然坐于那把由金光笼罩的石椅之上,众人才惊觉回神,齐齐起身,恭声道:“见过时笙真神。”
声音之恢弘叹服,让大殿中正准备走出去的几人脚步一顿,尴尬地停了下来。尤其是暮归,刚才的那声龙啸他听了个真切,想到自己的本体也是五爪金龙,竟不知为何这步子就有些迈不出去了。
无论这数万年来他是何身份,也改变不了上古之时他连四大真神坐下神兽都不如的实情。
青姒似是有些恍惚,竟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
站在一旁的妖皇朝二人看了一眼,心底微微感慨,暮归青妩慑服三界数万年,可现在看来,对外面这些仙妖的影响竟比不上才觉醒几个月的时笙真神,恐怕如今就算时笙真神娶了沫栀公主,两人也未必会真的与有荣焉。
“无须多礼,今日之宴,望诸位尽兴。”
时笙伸手虚抬,一股柔和的神力托着众人而起,金光在半空交错,最后化为碎光,消失在宴桌旁,朝时笙再颔首道谢后,众人才纷纷落座。
“请三位出来。”见众人坐定,时笙才摆摆手,道:“今日两界之主前来,苍穹之境不胜荣幸。”
此言一完,时笙收声,便不再说话了。
两排侍女走进大殿,朝三人行礼恭声道:“几位陛下请。”
请安之语虽是简洁,但也挑不出错来,反正都是陛下。
三人一听,知道出场的时间到了,俱都不由自主地朝身上的衣饰看了一眼,唯恐出了错,回过神来皆是不由得苦笑,尤其是斗了几万年的妖皇和暮归,轻叹一声,对视了一眼朝着殿外走去。
众人一听时笙真神的话,哪还有不知的道理,正准备站起行礼,此时,时笙的声音却淡淡响起:“今日是本君大婚之日,虚礼皆免,诸位安坐便好。”
于是,三位正装齐待的陛下走下苍穹殿,看到整个广场纹丝不动的仙君、妖君时,俱是一愣,青妩脸色微变,没有出声,只是一拂袖摆,径直朝下走去。
大概知道几位陛下的表情不会很好,众人识相地垂下头,做眼观鼻鼻观心状,但等了良久,也未听到三人落座之声,正在狐疑时,青妩愤怒的声音已经自石阶上传来。
“时笙真神,你这是什么意思?”见侍奉的侍女一路把她朝广场引,青妩这才发现不对,朝时笙座下看了看,脸色铁青。
时笙旁边左右各有一座,其中一个定是为宸渊神君备下的的而座下,只安排了两把个座椅,龙椅、虎椅,一看便知是暮归和妖皇的,竟是没有她的座位,时笙旁边座椅定是不是为她准备的,难道她堂堂天界上尊,仙界之尊,还要和那些仙君、妖君同坐不成?
妖皇倒是事不关己,能让在三界中呼风唤雨的青妩吃瘪,他可是求之不得,于是朝时笙拱手行了半礼,坐在了属于他的位置上,眼眯起,甚至端起了面前的杯盏,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见此情景,青妩脸色更郁,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时笙,似是要讨个说法。
大婚还未开始,气氛就已如此尴尬,众人望着石阶上和时笙真神对峙的青妩,小心地观望起来。
“暮归。”似是丝毫不曾在意青妩的怒意,时笙只是懒懒地扫了暮归一眼,淡淡道:“仙界之主,由谁所立?”
没有人知道时笙真神问这句话的意思,俱都朝望暮归去。
暮归神色一正,沉声道:“上古关闭之时,暮归与青姒受妗暮真神之令,执掌仙界,已有千余年。”
时笙颔首,看向妖皇,道:“涧溪,那你呢?”
时笙真神神情淡淡,妖皇心底一凛,忙恭声道:“后古界开启之时,擎天柱降世,涧溪受天地之令执掌妖界,千余载,从无懈怠。”
暮归脸色一变,终于明白了时笙真神的意思。他和妖皇是受天之令,可是青妩……却是因为有上尊的尊荣,并无天帝诏令,这是不争的事实。
青妩毕竟当初也是上古真神座下的神兽,时笙真神怎会刻意当着三界宾客,让青妩大失颜面?
不知怎的,青妩竟突然想起了数日前颁下的那道御旨来……
时笙摆了摆手,满意地看了妖皇一眼,这才垂眼朝青妩看去,额上金色的印记骤然变深,瞳色苍茫:“青妩,暮归和青姒受妗暮真神之令,涧溪有祖神之命,你来告诉本君,你又凭何坐在此处?”
朗朗的声音在大殿下回响,众仙妖目瞪口呆地看着神情一派安然的时笙真神,小心地咽了口口水,个个睁大了眼生怕错过了好场景。
青妩脸色数变,石阶之下各种打探的眼神让她如坐针毡,偏偏时笙真神的话还一点错都挑不出,她这几万年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折辱,正准备说话,却感觉到一股冷冷的视线自上首扫来,不由得心神一凛,垂下了头:“真神,刚才是青妩失礼。”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艰难,仍旧倔强的不肯低头,时笙冷冷地看着她,浩瀚的神力突然自上首压下,青妩额间渐渐沁出了汗珠来。
青妩怎么到了如今,还看不明白,真神觉醒,三界格局早已变化,她若是执意如以往一般,将来定会有大苦头吃。
整个广场上一时极为安静,众位仙君、妖君大气都不敢喘,低下了头,此时,一道不合时宜的轻笑声却突然响了起来,在这种境况下尤为刺耳,众人抬首一看,见殷黎上君满是揶揄之意的望着对面,循着她的眼望去,所有人不由得恍然。
此时已近吉时,宾客满至,座无虚席,唯殷黎上君对面还余一空位,众人起先还没在意,此时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这摆明了是时笙真神留给青妩的。
青妩听见笑声,眼一扫,见凤染安坐下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青妩正欲呵斥,一直沉默的时笙却突然道:“此事作罢,免得误了吉时,青妩,你落座吧。”然后朝后摆了摆手:“去请公主。”
侍女应声离去,时笙的眼神落在殷黎身上,微微顿了顿,便朝青妩看去,神情冰冷。
殷黎闻言一愣,望向坐于顶端的时笙,眼眯了起来。
青妩脸色变幻了数下,最后还是忍下了怒气,走下石阶,坐在了殷黎对面。
不管如何,总得让婚礼完了才是。
终于是尘埃落定,但是青妩的落座也让广场上的仙君、妖君觉得极其不自在,众人抹了抹不存在的虚汗,个个都似突然对宴桌上的佳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恨不得瞧出个窟窿来。
一时间,整个广场落针可闻,众仙妖正襟危坐,静静地等待今天的新嫁娘前来,唯有时笙轻靠在石椅上,望向远处,目光似是落在云海彼端,神情淡然莫测。
苍穹殿后殿,沫栀一身大红喜服,华贵的步摇斜插在发间,黑发披肩,整个人端庄而华贵,此时,她端坐在木雕空镂的铜镜前,沉着眼听灵芝禀告殿前发生的事,手中握着的丝巾甚至因为用力而陷入了指甲之中,半晌后,才在小仙娥忐忑的眼神中淡淡说了一句:“灵芝,我知道了。”
灵芝闻言一愣,见自家公主神情未变,不再说话,安静地退到了一边。同来的姐妹前几日都被公主送了回去,唯独留下了她,她想,她现在知道原因了。在这苍穹之境里,公主需要一个足够顺从、却又不会惹麻烦的耳目。
“沫栀公主,吉时已到,神君请您出去成礼。”
外面侍女的声音轻轻响起,沫栀握着丝巾的手缓缓松开,眼底不明的光芒缓缓划过,整个人都似是因为这句话而明艳鲜活了起来。
她站起身,背挺得笔直,大红的喜服摇曳及地,神情一派大方,美丽不可方物,灵芝一时看呆了眼,直到沫栀稳稳走出门的脚步声传来,她才猛然惊醒,连忙跑着跟了出去。
远远的,夕阳之下,沫栀的身影摇曳在漫长的大殿过道中,竟有一种划破时空的刚烈和璀璨。
“沫栀公主到。”
片息之后,苍穹殿外,等待的众人终于迎来了今日的新娘,看着盛装出现在石阶上的沫栀公主,任是谁都无法不赞叹一句。
瑶华之姿,高贵明艳,正是应极了此时的沫栀。
时笙面上露出柔和的笑意,竟破天荒地从石椅上站起,主动迎上前去。
孔雀王与青妩眼底闪过一丝欣慰,对看了一眼,放下了心。以时笙的骄傲,既然能亲迎沫栀,那想必对他而言,沫栀定是不同的。
沫栀站在离石椅几米之远的地方,安静地等着时笙缓缓走近,然后握住他递过来的手,一起朝下走去,二人停在了悬浮的金色石椅之下,众宾之上。
此时,落日西垂,天际尽头瑰丽而神秘,整个苍穹之境都被染上了绛红的喜意,古老的凤凰神兽在大殿上空飞翔,召唤出五彩祥云飘浮在空中。
无论是谁,都为这场浩大而尊贵的婚礼叹服,他们望着石椅之下的一对璧人,面露笑意,就连凤染,在这种情景下,眼底都生出了错杂的神色来。
苍穹大殿之下,两界之主在侧,三界宾客至临,世间最重承诺不过此境。
众人静待时笙真神开口,却不想此景之下,他竟轻笑起来。
这一笑,让整个苍穹之境肃穆的气息都染上了暖意。
“本君听闻人间成亲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新人需获宾客顿首,才算礼成,今日本君便落个俗套,问问诸位……今日本君与沫栀成婚,诸位可有不同意的……?”
时笙真神言笑晏晏,神情一派大方,座下的仙君,妖君一时间似是被他所染,俱都大笑起来。
“神君无妨,成亲便是,我等只管胡吃海喝就已足矣。”
“沫栀公主可是等不及了,长夜漫漫,神君还是快些完礼吧!”
“神君,时辰可是不早了,咱们没有异议。”
…………
叫喊声此起彼伏,一些妖君说话尤为大胆,仙君倒是含蓄得多,但也是面露笑意,沫栀静静地看着一旁的时笙,脸色微红,眼弯了起来。
广场上一时间热闹非凡,和乐融融,还真如一场凡间婚礼般美满,但世间哪有十全十美之事,一场戏华丽开幕,过程又岂少得了喧嚣波折。
热闹的恭贺声中,一道清冷而又淡漠的声音在空中如惊雷般响起,仿佛远在天边,但听着却又近在咫尺。
“时笙真神,本君若是不同意,你又当如何?”
银色的流光自天边划来,勾勒出无比壮丽的银辉之色,整个天际,都似在这一瞬间,被化成了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