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银白的人影自天际落下,划开咆哮的火舌,落在火球和沧溟之间。
刚才还威风凛凛的白色火焰瞬间缩回火球边缘,对着来人瑟瑟发抖,臣服下来。
“妗暮神君!”沧溟神情凝重,心底有些忐忑,虽说两界交战,无分对错,可到底也是他逼得青姒寂灭,生死不知。
扫了半空的火球一眼,妗暮回转头,皱眉道:“沧溟,是你逼得青姒寂灭?”
“回神君……是。”沧溟略一迟疑,点头道。
“这里怎么会有弑神花的气息?”
沧溟上前一步,行下半礼:“沧溟之过,愿受神君惩罚。”
见妗暮眉间冷色更甚,芈黛压下心底的惊恐,瑟瑟发抖,昂首道:“妗暮真神,两军交战必有死伤,是青姒先介入仙妖之争,才会受到弑神花牵连,与陛下无关,真神素来公正明义,定不会迁怒于我妖族!”
妗暮垂眼,手一挥,银色的神力将火球笼罩,移到一边,仙界界门前凭空出现一把石椅,妗暮缓步走去,坐于其上,玄色的衣袍在空中扬展,神情威严凛冽,
她俯视着半空中仅剩的几百仙将和妖兵,声音极轻极淡。
“仙妖之争我可以不管,但若青姒出事,妖皇也好,仙将也罢,谁伤了她,我便要谁的命!”
她看着石座之下的众人,眉微微扬起:“公正明义?妖族的小姑娘,你来告诉本君,那是个什么东西?”
高坐上首的真神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水云之涧却陷入了诡异的静默之中。
被半空中投下的清冷目光缓缓扫过,芈黛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面色惊愕,说不出一句话来。
数千数万妖族齐齐抬头,眼瞪大,仅剩的百来个仙将屏气垂着眼,当做没听到一般,就连一直保持着风度的妖皇面上也露出了古怪之色。
公正明义?仙族一向自诩上仙,做人做事自是无可厚非地按着这个原则来,妖族虽说天生好战,性子邪肆,可要执掌一族,这四字也缺不得。
亘古便执掌上古界,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妗暮真神却当着仙妖说出“公正明义是个什么东西?”的话来,众人荒诞之余也只得心下凄凄:您老要是不遵守,这的确还真不是个东西!
芈黛嘴唇动了半天,望着上首之人才堪堪吐出三个字:“不是个……”东西一词便再也说不出口。
“本君虽有言在先不介入两族之争,但弑神花不出地狱乃妗暮律条,妖皇,是谁将弑神花带出地狱?”妗暮不再看芈黛,将目光投在妖皇身上,神色冷凝。
沧溟虽已晋位上神,但妗暮看水云之涧上丧命的妖兵中死于弑神花的亦不少,以他的秉性,自是不会将此等魔物带出祸害族人,
妖皇还未说话,不少妖兵和仙将倒是齐刷刷地朝沧溟身后的芈黛看去,见众人此般模样,妗暮焉有不知的道理,略一挑眉,目光重新回到芈黛身上。
“区区妖君,竟能将弑神花从地狱带出?”
“神君容禀,芈黛一时错念,才会……”芈黛跪倒在地,俏丽的面容略显惊慌,朝妖皇求助看去。
“神君,芈黛犯下三界律条,我已罚她在淬妖洞中受过百年,还请神君网开一面。”芈黛就算再错,也是为了妖界,沧溟凝神片刻,上前一步求情。
妗暮单手轻叩在石椅上:“妖皇,若你今日不在,弑神花逃出水云之涧,你可知三界会有怎样的祸乱?”
想起刚才丧生在弑神花下的妖兵,妖皇一时滞声,面色迟疑,不再言语。
见妗暮没有息事宁人的意思,芈黛掩下的眼底划过一抹愤恨。
妗暮挥手,一道神力落在芈黛身上,淡淡的紫光逸出,挡开了妗暮的神力,护在芈黛身前,妗暮挑了挑眉:“这便是你能将弑神花带出地狱之底的原因?”
妖异的紫光带着淡淡的神威,让芈黛周围的妖兵不自觉的退让开来。
芈黛突然退后几步,神情惊慌,脸色惨白。众人讶异地看着这一幕,连妖皇神情也略有动容。
当年芈黛用妖丹救了涧溪一命,之后不仅安然无事,妖力亦大涨,妖界中人只当她妖狐一族血脉觉醒才会有此造化,哪里想到芈黛体内竟有如此强横的妖力护体,若是他没看错,这分明是真神的气息!
“百年拘于淬妖洞?”妗暮抬眼朝妖皇看去,笑道:“沧溟,有这股妖力护着,恐怕这淬妖洞的冰刑也不过如此吧!”
沧溟低头,压下心底的惊骇,恭声道:“神君,是沧溟失察。”
这股神力想必就是芈黛妖力大进的原因,妗暮神君未必不知来于谁,却偏偏刻意不提……
“芈黛,你将弑神花带出地狱之底,妖皇罚了你百年冰刑,本君就网开一面,从轻处罚。”妗暮似是漫不经心,看着跪在地上的芈黛,神情越发淡漠。
弑神花乃三界至邪之物,将此花带出之人,心性必是阴沉鬼魅。将这神力留在她身上,迟早会出祸事。
芈黛听之一喜,抬首欲谢,却在看到妗暮面上神情的时候心底狠狠一沉。
“这护身神力散于你身……便是你祸乱三界的代价!”
声停,银光自妗暮手中挥出,凝成闪电朝芈黛身上劈去,紫色的光幕碎裂,芈黛整个人升至半空,淡紫的神力一缕一缕自芈黛眉间逸出,消散于空中。
“神君手下留情!”芈黛悬在空中,面色惊恐,她在妖族中能有如今的地位,全凭落衡当初赠与她的一道神力,若是失去,还不如要了她的命!
银色的神力在芈黛周身笼罩,众人只看见芈黛脸色瞬间惨白,求饶声戛然而止,妖娆的面容扭曲而怪异,神力从身体散出的声音尤为刺耳。
芈黛能从一介下君修炼至此,想必妖丹早已与那古怪的妖力融为一体,若是要强行除去,无异于剔骨去肉之痛……更何况在妖族中强者为尊,她日后恐怕再无半点前途可言!
望着石座之上面色平静淡漠的妗暮,在场的仙妖齐齐打了个寒颤,低下头神色更为恭敬。
忐忑的静默中,一道强横的神力在水云之涧天际传来,妖皇眯了眯眼,不动声色的让身后的妖兵退后了数米。
看来苍穹之巅的人终于到了……
一道红影出现在水云之涧上空,看着悬于空中的芈黛,亦是一愣,朝妗暮行了一礼凤池才怒声道:“沧溟,你对暮灼青姒做了什么!”
凤池一袭红衣似血,如来自地狱的曼陀罗华,妖娆又带有剧毒,一张倾城容颜,周身散发的戾气与威压弥散开来。
“凤皇,暮灼帝君为了护住界门,已经……已经……”一旁的仙将哽咽难语,低下头眼眶泛红。
凤池脸色沉到了极点,同样怒视妖皇,眼中有股子化不开的悲痛。
妗暮倒是没想到凤池会有此一问,遂皱眉道:“暮灼……?”
她来的时候青姒已经寂灭,自是不知道还有个暮灼,宸渊倒是提过青姒和暮灼有些瓜葛,难道她选择寂灭,也和此人有关?不知为何对这个名字有些莫名的熟悉,妗暮抬眼朝两方看去。
“凤池,你何必如此愤慨,当年我父皇不也同样被你们逼得战死,今日暮灼的下场不过是因果循环而已!”沧溟眼带煞气,冷声道。
“你……!”
寰谛凤翎陡然出现在凤池手中,化为半丈大小,朝沧溟而去。
赤红的长戟迎上五彩羽扇,庞大的灵力让整个水云之涧上空扭曲起来,沧溟既要护着妖兵,又要迎战凤池的怒火,自是有些不敌。
被这交战的神力影响,天界界门前的灰白火焰发出微弱的悲鸣,妗暮眼一冷,银色的神力降在半空,将两股灵力化为虚无,两人被震得退后数步,齐齐望向石座上脸色冷凝的妗暮。
“我再说一次,仙妖之争我不会插手,但是在青姒寂灭之前,谁要在水云之涧动武,便是与我作对!”
两方阵营间骤然燃起炙火,威严冷清的声音在水云之涧上空响起。
凤池这才脸色一变,嘴唇抿紧退到妗暮身边。
一旁仙将朝妗暮跪下:“真神,帝君他是为了我们才会用兵解之法来护下界门的,还请神君撤下炙火,让我等与妖皇一战,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
“我们……”这个“我们”自然也包括了青姒,看着仙将眼底毫不掩饰的仇恨,妗暮叹了口气,交战万年,两族血仇结下,谁对谁错,早已无法评说。
“你们若是死了,暮灼这条命不就是白丢了。”妗暮肃声道。
凤池朝妗暮望去,躬下了身:“神君,凤池本为凤皇造福三界,此时本应该做罢,只是……”凤池抬首,声音似是瞬间冷了下来:“我凤族之人惨死水云之涧,何况青姒与我是故交此仇不报,更待何时!”
她对着妗暮低下头,行半礼,身形萧索。
妖皇闻言愣了半晌,嗤笑道:“凤池,难道我妖族就是泥捏的不成?当初青姒在战场上逼死我父皇时,何等风光,兵临我妖界时,又是何般狂妄,你可曾想过也有今日?仙妖之战非我族之错,即便今日不敌,我沧溟也不会再退半步!”
沧溟上前一步,眉目凛冽,比之凤皇的错愕,背水一战之心亦不遑多让。
“说得好,我妖族皇者当如是者!”豪迈的声音自远处响起,一道红影划过天际出现在水云之涧上空,一身红袍的阿玉笑意吟吟,比起凤皇之姿色,不多承让。
阿玉朝界门前灰白色的火球看了一眼,轻舒一口气,退到妖皇身后,看着凤池的神情有些无奈。
她得知青姒来了水云之涧,便知道不好,紧赶慢赶还是迟了。
妖皇神色惊喜,朝阿玉点了点头,颇为感激。阿玉虽是半神,可她在时笙真神身边多年,一身神力比之他亦不遑多让,有她在,即便是凤皇出手,也能全身而退。
妗暮眉扬了扬,正欲说话,芈黛已从半空中掉了下来,她这才想起被凤池一打岔,刚才这事倒是忘记了结尾。
芈黛摔倒在地,浑身颤抖,她努力站起,却连一丝的妖力也使不出,一身妖力散之八九,比低等妖将都不如。
阿玉望过来的目光犹若针刺,芈黛抬首,望向妗暮的方向,满脸怨恨,突然笑了起来,神情可怖。
她转过头,看着几步之远的阿玉,一双眼红得诡异:“阿玉,你满意了,我现在妖力尽失,再也和你抢不了沧溟了,你是不是很得意?”
阿玉皱眉,冷声道:“我和沧溟几百年前就没有瓜葛了。”
“哦……我差点忘记了,你在第三重天和他恩断情绝。”芈黛嘴角带笑,转头望向妗暮:“当年还是青姒和妗暮神君帮的你,你看我这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