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缚》云,神之天命,归矣,即永眠,百日后化为烟尘,拨散远方,化为树木。
神命垂矣,可有复魂之法。取炽焰烈火,月中深露,神龙之骨,重塑神骨,方可复生。
夜深深沉沉的,四周是那样的静谧。御尘站在那个与帝允初来的那个海滩边,帝允被放置在新筑的石床之上沉沉地睡着。
炽焰烈火,神龙之骨,月中深露,三样东西皆摆在一旁。一同陪着的,是榕夙漪、魆樵将军、水神和裴霁。
“我们会为你筑起结界,为你防守。”榕夙漪拍了拍御尘的肩膀,然后与其他三人分别站在东南西北的方位,盘膝而坐筑起了结界。
御尘深吸了口气,她双手磨擦了几下,展开手掌,黑暗的星夜之力环绕着她的手臂,她将帝允的仙骨从体内分离而出。
那具仙骨已是老旧,即使曾经金光灿灿。御尘将神龙之骨吸附而来,用法力横拖着轻轻送到帝允身体上方,然后用力将龙骨按进帝允的体内。
这一举措已是耗去了御尘一大半的力气,她强忍着虚弱。龙骨按进了帝允体内,御尘取出月中深露,一颗颗水珠形成了人骨的模样呈在帝允的身体上方。
顷刻,如雨降至,丝毫不漏地落在了帝允身体上,渗进了他的皮肤里,直到骨骼。月中深露育养着神龙之骨,洗涤干净,使它逐渐形成帝允的血肉之骨。
御尘拭了拭滴落到下巴上的汗液,唤出火灵珠,炽热的火灵珠知觉自己的使命,将自己的内心炙热的火焰与珠分离。失去心火的火灵珠也失去了颜色,变成了一颗透明的珠子。
炽焰之火灼热明亮,它落在帝允身上,熊熊烈火一下子将他包裹得密不透风,待火慢慢退去,暴露在眼前的是一具泥人相,帝允便是被泥包在里头吧!
御尘走近,将双手放在帝允胸膛的位置,虚耗着她所有的力量重塑帝允成神。汗水布满了额头,凌乱的发丝贴在脸上,御尘力竭地单膝跪地,即使如此,她也不能停止手中的动作。
她的手不能离开那泥人,直至那泥人破壳重生,她是不能离开的!
强大的黑暗之力冲破了四个人的结界,水神率先重新结起结界,榕夙漪和魆樵将军也马上重振,被御尘力量弹在地上的裴霁则动作缓了些。
“怎么样了?”榕夙漪忍不住问道,“小殿下的力量太过强劲,这结界怕是支不起多久!而且,她的力量,有一种说不出的…”
水神用余光瞥了一眼,只见泥人相已有了裂开的痕迹,他估量着,“差不多了,再撑一会儿。”
裴霁抹了把汗,只听见清脆的壳裂声,一道道金光从泥人相的裂缝里钻出。“小殿下!你的血!洒一些你的鲜血!”被强光刺得难以睁眼的裴霁朝着不明的方向吼了几句。
御尘眯着眼,收回双手,她从靴中抽出一把匕首,对着自己的手掌一刀划下。
她的热血洒在泥人身上,瞬时,包裏在帝允身上的泥土向外爆破成金沙,悬在半空。御尘用手挡强光与金沙,不知不觉中,她的发际多了几缕白丝,这是使用黑暗缚反噬,幸好,轻微。
水神突然感悉到,在帝允脱壳复生的时候,御尘却意外地解开了封印在体内深处真正的纯净血脉,可她浑然不觉。
御尘坐倒在石头旁,扯了一块身上的布料包住手掌的刀口。她靠着喘了几口气,伸出手摸了摸石上躺着的帝允。
他的手,又有了温度,有了脉搏。“太好了…”御尘缩回手,笑了笑,然后晕厥了过去。
“我也该回姹紫嫣红了!”裴霁看着晕死的御尘以及清醒的帝允,作了作辑,“后会有期!”
帝允坐在石头上,身上无衣物遮蔽地他浴着暗夜里的冷风,不惊打了个冷颤。他从石床上下来,赤脚踩着柔软的沙滩,魆樵将军将披在身上的黑袍扔给了他,然后抱起晕死的御尘,随着榕夙漪和水神一同回了海底。
力竭的御尘大概晕迷了三四天吧!这些天,在榕夙漪和水神的教导下,帝允涨了不少“知识”。再加上姜晏送来的实讯,这次回天宫,他的信心更加坚固了。
“即便是我做不成天帝,父亲也不能继续坐在那个位置上了。”
房内,御尘总算是清醒了过来。她对着镜中的自己,看着黑灰发中多了几缕银丝,她揪出那几束,细细瞧着。
“黑暗缚毕竟是黑暗的东西,用它多多少少会遭到反噬。你是帝嗣,非邪魔,好在只是白了几缕发。”
榕夙漪轻盈地走到御尘身后,拿起梳子为她打理着头发。她给她两侧编着发,银丝交措着黑灰发倒也新奇。她将两侧编发束在一起,用水蓝色的发带系上,剩余的发散在脑后,曲卷盈逸的,“瞧,还是那样好看。”
“好看又能如何?”御尘微微一笑,她倒从不在意她的容貌。“羿允哥哥怎么样了?”她问。
“万事已具备!”榕夙漪挑了件清爽的水蓝衣裳给御尘,长长轻盈的䄂子,一层层的似薄纱的裙摆,顿时仙气满满。“在泊海渔村的东西我都已经全然收好了。去吧!但凡需要我,我随时候命。”
御尘拥了拥榕夙漪,然后走出了房间。帝允一身干净的水蓝衣与她相衬着,梳起的发髻干净俊朗,比起从前的模样,好似多了几分沉着。
水神站在一旁缓缓道,“后日便是天帝次子追月的生辰。”说着,他清咳了一声,看向御尘,“小殿下!我海域的立场已明了,请您放心。不过,您还是得多加小心谨慎,外头看似平静非常,时则早已暗波涌动。”
御尘点点头,他明白水神的意思。
“不要送了!就到这里吧!”御尘看了一眼榕夙漪,又看看身边背着把琴的魆樵将军,御尘伸出手来,情音笛浮现在手掌上,她将情音笛送到魆樵面前,“以情音交换乐心。”
“小殿下!”魆樵有点懵然。
“你留在海域。”御尘看了榕夙漪一眼,欣然一笑。
魆樵解下乐心琴,他拿去琴袋,抚了抚琴弦,琴色包裹着琴身,将琴变作了一把水晶剑。魆樵抚摸着水晶剑,将它交给御尘,“乐心的力量比情音厉害,你得好好练习,方能熟练运用。”
御尘接过水晶剑,她轻抚着剑身,又将它变作一只水晶镯子带在另一只手上。“我们走了!”御尘转过身,却被水神唤住。
“小殿下!小心提防狼人一族!”
御尘回头看了水神一眼,那一脸慈祥的面容竟带着浓浓的严肃,她看着那双饱经风霜的手中捏着几枚铜币,她心领神会。
小小分别,御尘便与帝允踏上了归途。
泊海渔村是他们永远也无法忘却的地方,那儿的人,那儿的生活,对御尘来说,那是第二个青木山庄;对帝允来说,那是平淡却异常美好的一世。
离开之前,御尘带他看了一眼月泉潭,潭中清澈无物,也就那只小小的紫色章鱼,一心一意地陪伴着那轮水中月。
“小冽,你陪了我一世,这一次换我在你身后。”帝允牵着御尘的手,跨出了最后一步,脚下的土地,已不再属于海域地界了。“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还有我!我就是你的家人!”
御尘轻轻一笑,一开始她只是想利用他,可陪了他一生,对于这个温谦的男人,她竟生起了好感。久而久之,这种好感成了某种羁绊,不是友情,也非爱情,而是一种没有血脉关连的亲情。
她把他当成了兄长至亲,握着他的手,就好像还生活在青木山庄的大家族里。而帝允,亦是如此。
可是…因为重要的人,她只想好好守护。
“叫我御尘吧!”
“小尘!”
以后,他们会相互扶持。
“隔日,天帝会帮追月举行生辰,届时,各界许多贵重人士都会出席,这是你们出现的大好机会。”穆沧穹将名单递给御尘,他忍不住虎视眈眈地盯着帝允,他是第一个走进千悲岭石云窟的神仙,而且还是仇人之子。
“沧穹!”御尘唤了他一声,然后与帝允交换了个眼神。
“我先去歇息了。”帝允笑笑,离开了书名。
御尘淡蓝的眸子瞥向穆沧穹,缓缓道,“他是枚重要的棋子,别去动他。”御尘提醒着,“蓬莱仙山之事以后,我们已经回不了头了。这一次,我们要使得更加小心了!”
天宫
天帝沉浸在娇妻孝儿的喜悦之中,这一次追月王子的生辰他比以往帝允的都上心。如果说当时帝允的生辰不过是别有用心地招揽各界贵族,那么追月王子的生辰是毫无掺杂的真心。
这场精心策划好的盛宴,谁曾料想,会因为突然闯入的两个人而错谔。
天门外,御尘和帝允手牵着手,历了一世的劫,帝允已经没有了以往的温柔面目了,他也知道了,如何把冷漠淡然、高冷清傲的表情写在脸上。
“我们都有机会留在那泊海渔村,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恢复那些人的记忆。如果我们确定抛开一切,那么兜兜转转了百年余,那里,便不会再有我们的痕迹了。
人的一生太短暂,百年后,那些被封印了记忆的人大概都去的差不多了,我们永远不会被铭记,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御尘看向帝允,释然一笑。
“即要向前,便不回头,你也选择了…如果可以,其实真的可以留下…”帝允轻声道,“你先进去。”
御尘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她没有回头,与帝允牵着的手仍未放开。
“再见了,泊海渔村的羿允哥哥!再见了,一世的亲人!”
“再见了!泊海渔村的亲人!”
帝允放开了御尘的手,看着她踏进了天宫。
御尘仍会以冷冽上神的身份活着,而唐羿允不再是唐羿允,那个唐羿允在泊海渔村那一世紧随着云禹的步伐已去。
从此,这世界只有帝允!
生辰宴上,天帝和帝妃笑得那样欢喜。身边,那个眉间有些与帝允相似的翩翩少年正在向他们敬酒,那便是追月王子。酒杯举向天帝唐煌,唐煌也愉快地与其碰击,而那口酒却因为一个清雅绝美的身影出现而留置在杯中。
唐煌放下酒杯,惊讶地站了起来,椰椤和穆深尤其惊慌失措,她们盯着慢慢走近的真真切切的人,握着酒杯的手颤颤巍巍地,洒落了一桌的酒水。
“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御尘惊艳地闯入生辰宴中,露着无害的笑容,袖子一挥,一瓶上好陈酿飞到了那个翩翩少年身边。“本神突然造访怕是唐突了,以一瓶百年陈酿贺喜!追月王子?不介意吧!”
“冷冽上神!”落坐的人纷纷盯向御尘,当帝允走入生辰宴时,他们不惊都站了起来。椰椤和穆深也抑制不住了,椰椤扶着差点跌倒的穆深,时刻提醒着她“沉住。”
“父王!帝允活着回来了!”
唐煌看着冷冽身后的帝允,手中的酒杯掉落在地,“帝允!”唐煌看了身旁的帝妃,脸上抽畜的笑容很是滑稽。
姜晏见御尘冷冷一笑,便带动着众仙神向两人行礼,“众仙神迎帝允王子回天!迎冷冽上神回天!”
“众仙神迎帝允王子回天!迎冷冽上神回天!”
“小冽!”“小冽!”“小冽!”
拽着沐北的风涟漪被甩在了一旁,她一个踉跄地跌在地上,冷冽回了,沐北像风一样得从她身边溜走了。
拨开人群的沐北想上前问候他重返的心,却见帝允在众目睽睽之下为御尘捋着发丝,他是那样轻柔,她也毫不避讳。他对她温柔的同时还盯向了他,好像在向他宣告些什么。
“别问为什么,装个样子。”
御尘揣测着帝允的小心思,他的眼睛看着一个方向,他的眼里映着一个人,御尘却没看清。
御尘妖冶而笑,走近帝允,细语着,伸出纤纤玉手装模作样地为帝允掸去胸前的尘土,“回来的感觉真好。”
“是啊!”帝允看着靠过来的御尘,接受着众人惊讶的目光。
“游戏开始了!好好玩吧!”一双精亮的眼睛远远地盯着他们。
御尘玉手离开了帝允的胸前,然后踏着利落的步伐离开了生辰宴。
是的,游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