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锦恭到底是一片孝心,出于无奈。第二日一早忙遣人去约炽焰见面,生恐自己害了他。两人因烟云楼相识,再见自然也约在烟云楼。
“冽兄,昨日我们酒醉,让你一人独回,我醒来想去,觉得很是愧疚!不知你今日觉得如何?”姚锦恭一面为炽焰倒茶,一面小心询问道。
“无妨!不过醉了酒,睡了一场罢了!”
姚锦恭听他这么说,心里歇了一口气,坐下道:“冽兄,我今日约你来这烟云楼,可是有缘由的!”
“喔?什么缘由?”
“俗话说‘自古秋娘爱俊郎’,今日水灵姑娘来临安选头客,不看金银财帛,不看诗书才情,比得就是一个‘俊’字!今日选得头客,可做三日夫妻。冽兄生得如此模样,我带你来,若是抱得美人归,可别忘了谢我!”
炽焰看去,果然这烟云楼内外较之昨日更加热闹,正想着,就见水灵在一众丫鬟侍女簇拥下出了房门,看去真如天仙下凡!
削肩纤腰,静若处子;笑不露齿,行动扶风;媚而不俗,华而不妖;盈盈清丽,嬛嬛可人;一步一摇是珠钗翠环,一摆一动是锦绣烟罗。真真是美得让人不禁引颈而观!
水灵由鸨母带着,向几个不好惹的世家金贵一一赔笑了后,朝炽焰这里得意一笑,只叫了一声丫鬟蕊儿就转身上楼。
“是!蕊儿知道!”那蓝衣的婢女俏皮一笑,便往炽焰走来,“公子,我家小姐请您晚间一聚!”
“哈哈,冽兄,怎样?我说得果然不错吧!”
炽焰抬头时正好与水灵相望一眼,昨日月下邂逅种种浮现脑中,一笑应下了。
等蕊儿走开,断刀看着水灵,疑怪道:“你们说这水灵姑娘不唱歌、不弹琴、不跳舞,也没听说擅长吟诗作对,烹茶对弈,难道这京城第一名妓的称号,就是靠一张脸来的?”
姚锦恭笑了笑道:“才艺想必是有的,日后见也不迟。再说有如此美貌,还有什么不够的?”
“这倒也是!长得的确赏心悦目,难得一见!还是冽兄有艳福啊!”炽焰笑笑也不说话,姚锦恭心中有事,也郁郁出神。
这事其实从头到尾都是蛟蛇挟持了姚锦恭的母亲,逼着他做的。无论京中或是临安,他都有些地位,要给水灵一个“京中第一名妓”的称谓,安排到烟云楼来也非难事。
此时虽然母亲已经无恙,但毕竟本性善良,本可就此脱身,却仍心有愧疚要与炽焰来往。他想着若是男女风情也就罢了,若是害人的事便是拼死警示也不敢同流合污。如今思来想去,却仍是猜不透蛟蛇和水灵所行目的何在,但看样子他们的计划已在进行中了,所以苦恼不堪。
断刀见两人都闷闷得不说话,也就只好顾自喝酒,至午饭后散了。
再到晚间,炽焰往烟云楼中赴约,只见水灵房中茜纱暖帐,红烛昏灯。丝竹歌舞,听之看之让人昏昏欲睡;美酒美人,饮之见之令人痒痒难舍。
水灵独自歪靠在躺榻上,随意得梳着坠马髻,粉衣白裙,小露香肩,十分妩媚妖艳,饶是炽焰见了也不禁心动。
三巡酒后,水灵微醉,双颊染上醺红,望去更添了几分娇娆。又是一壶酒空,水灵摆手,众侍女撤了酒桌,散了歌舞,为水灵卸下晚妆,也纷纷退下了。
水灵觑了一眼炽焰,毫不羞涩地直接坐在了炽焰腿上,玉臂厮磨,燕语撩人:“公子——还记得我吗?”
炽焰生性风流,又长得多情俊俏,有美人投怀送抱也习以为常,笑道:“姑娘——是昨晚湖边洗澡的女子?”
水灵摇摇头:“你昨日看了我,今日是不是要赔偿?”
炽焰看着她有些痴呆了,水灵便吻了下来。
这一吻一下激起了炽焰胸中的欲火,她的脸和守澈那么像,连唇也一样软,那一夜他吻她,她却推开了他,而今夜她却主动吻上了她。
口里呢喃着“守澈”,吻变得越来越热烈,两人缠绵悱恻时,水灵伸手去解炽焰的腰带。
一管赤色玉笛从怀中掉落,摔在地上,清脆响声将炽焰从香唇玉怀中惊醒,守澈那张冷若冰霜的脸浮现在炽焰脑海中。眼前的水灵虽有一样的样貌,但他清楚地知道,这人不是守澈!
守澈或许会这样时而妩媚撩人,时而柔情蜜意,但是对他,这些都不可能!
炽焰捡起笛子,连声说着“对不起”,神情呆滞,若有所失。
“公子?”水灵想上前安抚,炽焰确如触电般,慌忙推开了她,发了疯似得匆匆离开。
炽焰痴痴地晃悠了一夜,并不知道身在何地,至天晓时分回过神来,四处望去才知是正好走到了西湖边。炽焰想起昨日席间,水灵曾约他去西湖畔荡舟,便走了过去。
水灵到时正见炽焰独自一人坐在柳堤上吹笛子,松了一口气上前玩笑道:“果然是支好笛子,怪道你昨日那样在意,生怕摔碎了!”
炽焰见她虽笑,但听出话里怪罪之意,忙收了笛子起身,好言软语告罪。
水灵本就不想计较昨日的事,又见他弯腰拱手的,扑哧一笑道:“罢了,看你今日提早赴约,想必也有悔意,便饶了你这次!”
炽焰又一作揖道:“水灵姑娘,小生此来并非赴约,而是告辞。小生来临安是为寻箫,过几日便是品箫大会,我得先动身过去了,不然好箫怕要被人定下了!火冽来临安并无其他打算,也不愿多耽搁,还请姑娘见谅!”
水灵一听顿时变了脸色,道:“哼!是水灵无此荣幸,本不配与公子同游!”
“昨日那样将我丢下,我也罢了,今日竟说告辞!我水灵不过是个红粉女子罢了,自然留不住公子,只是公子也太无情些!我水灵初来临安,三日之期未到,头客竟走了!公子下次见我,恐怕我水灵连这污秽之地都呆不下去了,怕只能沿街讨饭了!”说完,甩袖欲走。
水灵冷起脸来,神态倒与守澈颇有些像,炽焰又一向对女子心软,想着不过三日,便忙又答应道:“此话有理,是火冽大意了,还望水灵姑娘莫怪!若姑娘不弃,火冽愿陪姑娘三日!”
水灵见此,自然答应不再追究。两人便命人去寻船来,蕊儿寻了半日却只得一只采莲船。
炽焰打量道:“这船怕只容得下你我二人,你这一群丫鬟、婆子若都要上来,我们便真得要游湖了!”
水灵掩袖一笑,道:“蕊儿,你们且在此等候,我与公子上船便是!”
“是!”
两人上了船,炽焰摇桨启橹,悠悠向湖中划去,游了半日也见了不少景,但交谈甚少,因此也无趣。炽焰将船泊在湖中央:“水灵姑娘,我们游了这许久了,也差不多了。你午膳未用,只怕这会儿饿了,不如回去吧?”
“我不饿,公子若饿了,蕊儿准备了些糕点,你不妨停停吃一些。”
“不用。”
水灵眺望远处山峰塔影:“如今暮春之时,美景正好。我俩这游了半日,应当联诗一首,方才不负雅兴啊!”
“姑娘既有诗意,火冽理应献丑奉陪,请姑娘出题限韵!”
“便以此一游为题,我也不大通得文墨,不过玩笑取乐罢了,韵律等便自可不必了!公子先请。”
炽焰向两边望去,湖水白白,一时不见堤岸,只见岸上柳树,便吟了一句:“白水接天日,春潮没柳堤”
水灵思躇片刻:“你既化了前人之句,我也应当如此。新燕啄春泥,花倾见马蹄。”
“这一句化得倒好!风光正好时,会客有佳期。”
“你既说事,我便也说事。美景恰静怡,摇橹共赋诗。”
炽焰见她这样联诗反倒觉得没趣,再加上本就心有旁骛,所以并无意再联下去。但看到水灵一脸期待,又不忍打搅她的兴味。
正巧,这时一尾红锦浮水上来,见着有人,一歪尾又蹿回水里,转念一想,道:“眼前俏佳丽,羞煞红锦鲤!”
水灵听了,笑得红了脸,道:“好啊!我只怕你取笑我的诗不好,你倒狂傲,这下还了得,竟拿我的人取笑起来!”
又思躇了片刻,忙对道:“对面俊才子,凫鹰恐相比,不敢捉锦鲤,伏在窝巢里!”
炽焰愣了一下,水灵则是说完了就掩了绣帕妩媚一笑。炽焰会意,不免觉得尴尬,便不再说话,划着船到了湖心亭。
亭中早有人备下了酒菜果品,水灵先坐了,为自己斟了一杯道:“美酒既满席,把盏需尽意。莫理明朝事,享乐应趁时。”
炽焰也不再推辞,落了座后三杯两盏地喝了不少。
炽焰带着醉意,愈加潇洒不羁,直接把壶而饮,酒水淌下来湿了衣襟,一甩将头发撩到了脑后,高唱道:“潇洒自不羁,举樽倾见底。潦倒意难支,散发不及笈!”
“好个‘潇洒自不羁’,水灵佩服,公子饮了这杯,我敬你!”
两人一时酒性上来,直喝了一个时辰,才复又上船,乘着悠悠的春风回到岸边。
登岸时,已近黄昏,炽焰唯恐再不就此告别,又要生出昨日那般的事来,便道:“天晚日垂西,归家母嫌迟。相聚复别离,再见又有期。”
水灵见他这样说,也不好挽留,便与一干丫鬟先行离开了。
日近黄昏,远山处万鸟归寂,晚风徐徐吹来,有些冷意。岸堤上杨柳扶摆,宛如鬼魅。到底是别离时,片刻热闹忽又是孤身一人。
炽焰醉意未醒,见此萧索之景,竟不免有些伤感,失神呢喃道:“什么时候,若能与守澈也这样游湖一日多好?千万年长久,哪怕只那么一日也再不觉多了!”
转念一想,不禁又自嘲道,“呵呵,我怎么也多愁善感起来,我又不是守戎!”
随而仰天大笑,晃晃悠悠到客栈里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