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澈扶着天帝回到帝宫,喂服了几粒丹药,直等了一日。
天帝缓过些气力,睁眼见自己已回到寝宫,榻边坐着守澈,一个激灵忙起身问:“她怎么样?”
守澈苦笑着答道:“圣仙醒了就没什么大碍了,木行子和土行子在,你就放心吧!只是皇兄,你千年的修为几乎耗尽一半,这若是被他人知道,你这天帝还当不当得了了?我们总有其它法子医救圣仙,你这又是何苦折磨自己?”
天帝撑着欲裂的头,笑道:“我一见她疼得这样,再想到她如何狠下心折圣莲,如何强忍着痛驾云回来,怎能忍心再看到她受那样的罪,等你们想到对策?再说,即便你们能救她,我也更希望是我来救!”
指尖触及自己的脸,忽然觉得不对,忙问:“我的面具呢?”
“掉在万生殿了——”守澈轻描淡写道。
“什么?”此闻恍若惊雷,“那……那她知道了?”
“嗯!大家都知道了!”守澈一耸肩。
天帝苦笑连连:“她还是知道了,她怎会再愿见我?”
“圣仙迟早会知道的!你又想瞒多久?难道要等到仙魔恶战时,你才出现不成?皇兄,你为圣仙做了那么多,圣仙不会不感动的!你何不再试着让她明白你的心意?”
“我的心意——她又怎会不知道?”
“她是知道,可你从未言明!她到底是在猜你为的是她,还是为得与守尘争!”天帝默然失神,陷入了沉思。
“皇兄,你可把握住机会!”守澈忽然玩笑道。
“什么机会?”
“我当时没有阻拦圣仙,是我心存侥幸,因为要救炽焰,据我所知,便还有一个办法!圣莲池中乃虚无净水,炽焰由池水浸沐百日,就能驱散魔毒。我知道,圣仙怎会不知?这个法子虽然也会侵害圣莲,又耽搁太久,可比起折损圣莲,不知好几倍了!圣仙难道会因为太担心炽焰而不知轻重?”
天帝思略了片刻,没有回答,守澈看着他叹气道:“圣莲花共十瓣,一瓣既指百年修为,又各指三魂七魄!”
“她折的是哪一瓣?”
“是非毒!”守澈正色道,“我问过守尘那日之前发生的事,我猜——大概圣仙是想借此机会,放下对守尘的感情!如今圣仙情丝已断,但情根未除,皇兄——”
“你先回去吧!”天帝黯然出神,颜情难测。守澈见他这样,也就不再多说,默默关门出去了。
“你对他的情,当真——非要这样才能断吗?”天帝闭眼间,心不知又疼了几遭。
守澈自回了圣仙府,在府门却见炽焰等在那里。守澈本不想理会,奈何他已发问:“守澈!天帝是守戎转世,你早就知道,是吗?”
“不,天帝就是哥哥!”守澈回首,正色答道,“当年他宁愿挖心交易,也不肯落入轮回,不肯忘记圣仙、忘记旧日恩怨。此后修炼成仙,成为天帝——三界之主。心虽然被恭恭敬敬送回,但当初圣仙刺在他心口上的那道伤痕,却再难愈合!”
“那——是我误会你们了。”炽焰自责地低下了头,“那箫,还有——水灵的事,对不起,守澈!”
守澈转过身,将白玉箫递向炽焰:“箫——完好无损,水灵与我、与这箫都已为一体,现在只请你,别再摔了!”
“嗯!”两人相视一笑,这几日的纷繁总算冰释。
然而这些话落在圣仙耳里,却再也平复不了!
他为她挖心?
她给他留下了无法愈合的伤?
她究竟——欠了他多少?
圣仙呢喃间,不觉又到了那老树下。树下的秋千架依旧,黄昏晚霞配上粉色的树影美得令人窒息。圣仙扶着秋千架坐下,记起她与守戎初识便是因这秋千。
那年,她初进皇宫,偷跑到后花园荡秋千,他说——她翩翩身影美得像只蝴蝶。
圣仙不觉间抿嘴笑了,闻见树下的酒香似乎越加浓了。
“这里的酒?上回不是被我喝了吗?”
“回圣仙,上回您喝醉后,天帝又命人埋了几十坛酒在这儿!说是既然圣仙爱喝,不妨多备着些!”
圣仙笑笑,道:“也好,那便再给我来一坛吧!”
“你伤还没好,还是别喝了吧!这次若再喝醉了,我可没力气抱你回去!”
圣仙应声回头,果然是天帝!
没有面具,然剑眉星目更见俊朗刚毅、气质轩昂!眉宇间不怒自威,眼神中坚定肃杀,如今又带了一分萧索忧愁;一身松散的墨色单袍更显得魁梧高大,如今又添了一副病态;霸气英武下,又多了一丝苍凉无奈。
圣仙惊得从秋千上腾起身,看着天帝走近,忽然想要逃避,连连后退:“你别过来!”
“莲儿?”
脚似挂了千斤之石,心口猛地刺痛,脸上吃惊慌张。天帝以为,她知道了是他,又似以前一般,再不肯让他靠近一步。
“不!我不是炽莲!你还是二皇子守戎,可我已轮回数载!这一世我叫影轻,早已不是什么炽莲!更不是你口中的‘莲儿’!”
“可你还是一样爱着守尘,不是吗?”这一句的苦笑自嘲,引得圣仙不知作何回答。
天帝微笑摇头,嘴里细细地品着“影轻”二字,圣仙愣在原地,看着他口中吟道:
“炽火丹心我何时改?
莲叶轻风你何时拂?
影随踪行我何时舍?
轻问卿意你何时改?”一步一句,悠悠走近
“爱恨锥心你何时晓?
我诚痴心你何时取?
可叹错付你何时悔?
好个愚人你何时怜?”
曾经,世人都知道皇太子守尘文采非凡,却少有人知“骁神将军”之称的嬴王在诗歌上的才情,较之守尘更是动情慷慨、更是才思敏捷,随性而赋,随意而歌。
圣仙起初还步步后退,渐渐地再不忍心退了,渐渐地落下泪,渐渐地泣不成声……
念完最后一句,两人已咫尺相视。
轻轻地捏起她泪涟纵横的脸,声音带着几分温柔哽咽,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肯定,又是几近哀求:“不管你是炽莲还是影轻,你对他的爱终究一样,我对你的情也永远不变!炽莲!影轻!爱我!可好?”
“我——”下一个字还含在齿间,天帝冰凉的唇已印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