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炽焰等军行北上,炽焰在玉屏先停,而叶东华则另带随行出关。
玉屏关由朱瞻诏长子——朱行德镇守,其人生性鲁莽好胜,有勇无谋。炽焰便借着自己在京都的浪荡之名,带王生龙和朱行德玩得极好。
朱瞻诏虽事前叮嘱过朱行德,炽焰此行或另有所谋,他开始确实有疑,几次三番监视试探,炽焰却故意醉酒告诉他——自己此番是来蹭军功的!
他说,代圣长公主罢免了一个京兆尹,就要补给桑芜另一个好处,桑芜从前不插手军权只是怕受牵连,但是如今靖安公权倾朝野,自己还与长公主私定终身,所以不管于桑芜而言、还是长公主而言,让自己先尝尝军功的滋味,都是最好的选择。
事情牵扯到儿女情长,朱行德更信了两分,却不知守澈听闻是否要气死。
等朱行德放下戒备,炽焰便激他与自己比试,一项一项皆比不过,朱行德恼了,最后与赛马时玩命狂奔,至无人险处坠崖而死!
朱行德一死,炽焰作为监国长公主的亲使大将军,自然有权调兵,于是接下来便只需按着守澈和扶摇楼的两份名录,排除异己就行了。事毕,命王青、王生龙留守玉屏,炽焰再往阳焦。
一技不可二用,得知兄长不明不白坠崖而死,阳焦守将朱行仁对炽焰自然有了警惕,加之他本就谨慎多疑,对炽焰是能避则避,令炽焰一时难以办法。
炽焰在阳焦受了冷落,垂头丧气许久,但又转念一想,自己已然知晓他麾下名录,何必管朱行仁怎样?倒不如寻衅滋事,直接撤了他的人,架空了他便罢,最要紧的是快去君回与朱瞻诏过招。
这样想着,治了朱行仁一个不敬不周的罪名,挑起他手下的不满再拿由头治罪,只是轻贬重责地打压了一番。吩咐王育鹤留下要继续闹事,搅得他们不得安生,自己则匆忙赶往君回。
朱瞻诏的后辈虽一般,可他毕竟是个官场的老狐狸了,城府颇深怎会看不透这打算?
炽焰进了君回关三日,朱瞻诏礼数周全、密不透风,而且还等他开口未言及军务,朱瞻诏已下令点将阅兵,朱瞻诏明里是敬君威,实则是要压一压炽焰!
第二日天未拂晓,已三军集齐,朱瞻诏立于城头,远远看见炽焰披袍而来,笑道:
“他在玉屏关骗阿德纵马坠崖,以为老夫不知道吗?阿德的命,老夫定要算在他头上!”
身旁亲信道:“朱公,他承君令而来,又有手段,或当谨慎行事?”
“手段?呵!”朱瞻诏嗤鼻一笑,道,“浅见小儿,比阿德还不如,还不是长公主的意思!论起来他们兄妹的心思也算深,还不是不能拿老夫怎样,至于他嘛——空有武艺罢了,为将可以,实非帅才!”
“看来,朱公早有对策?”
“他这骄纵之名用的过甚,拿长公主私情做注,焉知不会招惹祸端……”朱瞻诏话音未落,炽焰已步上了城楼。
这二人分明各怀心思,见面却似故友重逢,炽焰看着他布阵练兵,心中不由犯了嘀咕……
自己在玉屏、阳焦留了不少人,又已引起了朱瞻诏警觉,如今再想行事,恐怕难上加难呐!
炽焰这才意识到此一趟的危机,便有些后悔在前两关的作为了。
这么想着,别过脸去没了兴致,朱瞻诏暗笑,不仅不去点破,反而递了个台阶道:
“这关外之景确实奇特,将军可知这君回山的典故?”
炽焰只得接话道:“之前所观玉屏群峰,已是惊叹不已,连绵不绝、玲珑有如翠雕,正应‘玉屏’之名,但我还是举得有些秀气了。相比之下,这君回山更是险峻奇妙,诗曰‘相送千里故人惜,遇此惊峦君可回’,所言不差。”
“哈哈哈,将军果然博学,此诗虽有,但军伍之内对这‘君回’之名,却是另有一说。”
“哦?这我倒不知,请朱公赐教。”
“此关原是竜国所辖最远之地,距京千里之遥,因此有‘一骑绝尘送令急,到已大捷君命回’啊!”
闻此言双眉一蹙,却又大笑道:“可不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急况之下斩将领、安军心的事也有!”
斩将领?竖子狂言!谁死谁手可还不一定呢!
朱瞻诏心中不屑,却也跟着大笑,二人皆是笑里藏刀!
兵演之后,朱瞻诏道:“老夫尚有军务,恕不能相陪了,已为将军备下酒宴,咱们入夜再聊。”
“朱公客气,朱公自去便可。”
朱瞻诏下了城楼,炽焰仍站了许久,蟮儿凑上来问道:“公子?怎么吩咐?晚上吃酒不吃?”
“吃个毬!”炽焰打了蟮儿一脑瓜崩,在军营待久了,炽焰也有些粗鲁起来,“明知道是鸿门宴还去啊?我是没心眼!又不是没脑子!”
“嘿嘿,公子聪明绝顶!盖世无双!”蟮儿摸着脑袋,笑道,“那公子咱怎么打算?”
“知道君回山外是哪儿吗?”
“津城啊!”
“津城外头呢?”
“沙吾啊!当年嬴王一战成名的地方!”
“从玉屏到君回是绵延山色,津城却是最后的绿洲,到沙吾就是千里漫漫黄沙,听守戎说大漠里的落日美极了!见过了高山大海,大漠我还没去过呢!”
炽焰满不在乎地笑着:“至于朱瞻诏嘛——反正斗不过,他起了杀心,小爷我就不和他玩儿了!反正左右如今玉屏、阳焦、君回我与他各占一半,只要我还在这里,打起仗来咱们也是能控制得住的!不管了,去瞧瞧落日!”
“啊?公子,那我怎么办呐?”
“你老实待着呗!”说着纵身一跃,跳下城楼,顾自去了!
快马加鞭,日落前,炽焰便入了沙吾。
塞外夕阳之景旷阔,着眼满目金晖,炽焰感叹大气,却又觉得漠上无花似乎少了些生机,不禁可惜。
正这时,远远恰见一抹烈艳女子奔驰而过,虽看不清容貌,却也觉得灼灼韶华很是应景,便不由多看了两眼。
只是,原来并非单人匹马,不多久,就见后面十几个弯刀壮汉紧追喝叫而来,马队扬沙、刀影反光倒是好看,只是那叫嚷听在耳里有些煞风景。
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了,炽焰可不会推辞一次“英雄救美”的机会。
霞光披剑、双人一骑,于是这大漠上又多添了一丝风流气。
两人一气跑出十里后,炽焰再细看,才发现这女子金银翡翠、周身琳琅,茜纱遮面、眉目如刻,炽焰又不由后悔——这女子大概来头不小,只怕自己要搅进了是非。
“多谢哥哥搭救!”炽焰还皱着眉,那女子先开了口。
无奈!事到如今难道还回去不成?那多尴尬!炽焰笑容潇洒问道:
“你是何人?那么多人追你一个,想必你不简单吧?”
“你这人有趣,怎的不问他们是谁?”
“哈哈哈……那你一并说了吧。”
“我是大息的公主,今日我成亲,父汗把我嫁给叔叔,但我逃了。”
“叔叔?”炽焰闻言一惊。
“你是竜国人吧?”女子满不在乎道,“嫁给叔叔在大息倒不算什么,就是我嫌他太老了!他儿子都比我大,你说可笑不可笑?我以为是嫁给他儿子呢,结果见了这么一个脑大肚肥的人,我当然不愿意嫁,所以我逃了,那些人就是叔叔派来追我回去的。”
“那这是你的礼服?”炽焰两指捏起一角,显然这个颜色让他很喜欢。
“是!我觉得怪好看的就穿上了,你也觉着好看吧?”
“我叫舜华,你呢?”
说着她抬手将茜纱摘下,当真是漠上女儿格外夺目,就似那玫瑰一般张扬美艳,笑时便见两道弯月掩碎星,瞋时又是两岸丝柳拂潋滟,
“你救了我一次就得帮我,我没地方去了。”
“啊?”炽焰觉得哭笑不得,“我救了你,你却讹上我,你怎么这样恩将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