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那些流言蜚语所赐,卿潇第一次明白了什么叫做“人性”。所谓的俗人,都是一株墙头草,东风过境他能向西倒,南风过境他能向北倒。无论之前对卿潇多么恭敬,在卿悦制造的所谓的证据面前,过往的一切只能是浮云。
这日,卿安迟一大早便备了马车,进宫去见太子了,卿潇一连在家里待了几日,实在索然,便着了冯水澜一道出去玩。
在她心中,只以为流言蜚语在她面前都能够不攻自破,但她着实低估了人性。
自安平王府出来,路上的行人见了她便都躲躲掩掩的,目光中竟还有几分恐慌,卿潇觉得好无厘头,便问冯水澜现今她身上又有了些什么样的荒唐名号。
冯水澜眼神闪躲,言语支吾的摆明了就是不想告诉她。
卿潇道:“此番卿悦是要整我,要将我往死里整,多少嫂嫂你要让我晓得她究竟在外边散了我多少谣言,将来我才好一一还回去啊!”
卿潇如此说,这是宽藉冯水澜的同时,宽藉一番自己罢了,卿悦长居宫中,她又有怎样的能力能将手伸到皇宫之中?况且皇帝为君,自家父王只是为人臣子,皇帝畏惧自家哥哥的兵权才以礼相待,若是哥哥的兵权不在了,那么安平王府便真的是一块刀俎之肉,只得任人宰割。
她又有哪样的资本去叫卿悦付出代价。
“那我告诉你,你别太伤心了啊!”冯水澜叹了口气,终是告诉了她,“昭平公主寻了一些道士做法,说……说……”
“说什么?”
“说你是狐妖转世,是祸国之女。”
卿潇愣是被气笑了:“这些人也信啊,真的是可以和傻子相提并论了。”
“不,这就是些傻子!”
冯水澜道:“那些道士做法,在咱们安平王府上头看到了一只白狐,你也晓得,有了这样的事情,百姓们心里总要有疑惑的。”
烆陌这时不晓得从哪里拿了串糖葫芦跑出来安慰她:“你也不用太伤情,过一些日子这些事情便也就淡下来了。”
卿潇对于他们几个总神无影去无踪的早已习惯,看到烆陌出现,只是略看了他一眼。
她气鼓鼓地将糖葫芦接了过来,好没气道:“谁说我伤情了?我只是生气!”
冯水澜笑道:“行行行,你只是生气。”
卿潇咬下了第一颗山楂,却酸的她打了个哆嗦,“你这哪儿买的糖葫芦,这么酸?嫂嫂,你尝一个,是不是很酸?”
冯水澜尝了一个,蹙眉道:“这真的很酸!”
烆陌道:“怎么会?你们俩不吃酸的吧!”
“废话。”卿潇斜他一眼,“安城人爱吃辣的,越辣越好。”
卿潇将剩下的糖葫芦皆数还给了烆陌,苦笑道:“谢谢你的酸葫芦,下次记得,挑个大儿的才甜。我与嫂嫂如今要回去了,我改日再来姻缘庙找你们玩。”
烆陌挠头……挑糖葫芦有这个说法吗?
卿潇转身离去时深吸了一口气。
在这件事情上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面为自己说过半句话。她从不怕别人罚她骂她,仅仅是觉得心里头委屈。
无论如何,卿悦也是她的堂姐。
她强忍着泪水的样子,让冯水澜有些心疼。两人一路无话的走回了安平王府,在门口见到卿安迟骑着马飞快的往皇宫奔去。
卿叔站在门口,本想走进去,看到卿潇与冯水澜回来了,便站在门口等她们两走过来。
卿叔恭声道:“郡主,少夫人。”
卿潇在脸上强堆了一个微笑出来,故作轻松的问卿叔:“方才那是我二哥哥?”
“是呀,二公子回来取焦茶,说是太子殿下忽然想喝。”
冯水澜疑道:“我记得咱们王府往宫中也送了一些去的。太子殿下要喝,为何不去向皇上讨?”
卿叔笑道:“说是太子殿下与皇上今日闹得不甚愉快,想喝焦茶便只好叫二公子带进去了。”
卿潇闻言,脸上那一抹强撑出来的笑意也爬了下来。她脑海中忽然便浮现辰慕当日与她说的那句话,“最不可能的便是最可能的。”
卿安迟的不可能,不就是太子么?!
最不可能的便是最可能的?这话的意思是因为卿安迟信任太子,在太子面前卿安迟是放下防备的,所以太子就是皇帝的那个可能是么?可要是从太子这处下手,却叫卿安迟如何招架得住!
卿潇心中愈来愈害怕,她害怕她忽然想到的事情,她忽然的猜测,一切的一切会是真的。
“卿……卿叔。”她没意识到,自己如今的声音都有些嘶哑,“我父王与大哥呢?”
卿叔看着她不太正常的神色,担忧道:“郡主,你没事吧?”
卿潇急道:“我父王与大哥呢?”
冯水澜此番见卿潇的神情,也有些急了,“潇儿,你怎么了?你莫要吓我。”
卿叔道:“王爷与大公子进宫面见皇上去了。”
“什么?”卿潇双目已然噙满泪水,盯着卿叔道:“叔,你快些,快去给我备一匹马,我要进宫,快去。”
卿叔被她吓得怔了一怔,却听卿潇第一次吼了他:“快去啊!”
他只好急急忙忙的就跑了下去,不一会儿便从王府马厩里拉了匹好马出来。还未将它拉到卿潇跟前,她便施展轻功一把腾了上去,她将缰绳向后一拉,双腿紧夹了那马儿一把,道一句“驾”,那马儿便向着皇宫的方向一路疾驰。
冯水澜在身后叫她:“潇儿,你慢一点,莫要太急了,潇儿。”
卿潇打马到了玄武门,却被两名侍卫拦了下来,卿潇纵然着急,却也还未到失去理智强闯皇宫的地步。她下了马,冷漠道:“我要进宫。”
其中一名侍卫上前行礼:“……对不住郡主,昭平公主说了,不让郡主您进宫。”
“荒唐!”卿潇闻言,怒道:“我只问一句,你滚不滚开?”
“还请郡主莫要叫卑职为难。”
“呵呵。”卿潇反手便向着那名侍卫扇了一巴掌,吼道:“放肆!你们是谁的侍卫,是替谁做事?怎的如今你们是成了昭平的走狗么?”
那些侍卫们大多是见过卿潇的人,卿潇以往都很是亲和,如今这副暴躁的模样却着实叫他们心中发慌。
见他们有所动容,卿潇又急步将离自己最近的那名侍卫的佩刀拔了出来,手腕一挽,那刀,便架在了自己脖子上。
“郡主,您这是作何?”
卿潇嘲讽一笑:“我帮你们认清主子!不是说她昭平不准我进宫么,那我便在此血溅玄武门,到那时,堂堂玄武门守卫居然成了一个后宫公主的走狗,竟还逼死了一位郡主,你们说,皇上知道了,会如何?”
众侍卫面面相觑,相互对过眼神,倒是极有默契的齐齐跪了下来,“郡主三思,我等不阻拦就是了。”
卿潇闻言,嘲讽着擦去了眼角的泪水,提着刀一步步向着玄武门跑去。
她只去过东宫两次,且两次都是从别的宫殿被卿安迟带过去的,如今却是寻不到地方,好在手中拿着一把刀,她随便拽了个太监,逼着他带自己去了东宫。
却不想,她还是去晚了。
她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大楚太子,坐在自家哥哥面前猛的吐了一口血出来。
她只能站在门口,呆望着卿安迟,双腿竟是迈不开一步,她站在门口大喊道:“二哥!”
她看见卿安迟身子一抽一抽的,他听见卿潇叫他了,但他未转过身来,许是因为太子的背叛,因为卿正晗晕倒前对他说的那一句“对不起”,因为从四面八方涌入的,不是太医,而是皇宫侍卫。
因为他对卿正晗的信任在这一刻,轰然化作了尘土,不复存在。
卿潇站在门口,看着卿安迟被侍卫绑上麻绳,然后押走,从她身边,将她的哥哥抓走。
“二哥。”待到卿安迟从她身边走过了很久,她才跌跌撞撞的追了出去,亦哭亦喊:“不要,你们不要抓我二哥,不要。”
她忘记自己追了多久,只记得中途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然后,看着卿安迟一步一步的被带离了她的视线。
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宣尘将她扶起来的。
宣尘从天而落,在卿安迟入了一个拐角之后,他悄然落在了卿潇身前。
“小宣。”卿潇看着他,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你怎么才来啊,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才回来……”
宣尘皱着眉,自怀中抽出一块手绢,仔细的将她的泪水擦干,不料她眼泪一滴接着一滴,根本擦不完。
宣尘只好将她拥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道:“没事,你哥哥会没事的,你信我。”
卿潇这厢正伤情着,宣尘正在安抚她。那昭平公主听见了卿潇硬闯皇宫的消息,便火急火燎带了人跑过来看,正巧就瞧见了宣尘抱着的卿潇的场景。
她呆了片刻,便快步走向两人,从宣尘怀中抢过来卿潇,挥起右手就想要给她一巴掌。
但宣尘的速度比她还要快些,在她还未打到卿潇之时,便已经一脚将她踹飞出去几步远。
这几日靠着他给卿潇的那朵马蹄莲,他没少听到一些这位昭平公主造谣毁卿潇清白之事,如今他不找卿悦算账,她自己居然就找上门来,还当着他的面就要作威作福。
宣尘看着趴在地上的卿悦一眼,漠然道:“你给卿潇的,我今日便要原原本本的送还给你。”
崇吾山宣尘上神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随随便便对一个女人怜香惜玉的神仙。如今有个不要命的女人,不但冒犯了他的师侄,又间接冒犯了他,最后还冒犯了他崇吾山要护着的女人。
这便是冒犯了整个崇吾山。
宣尘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步步的走近。卿悦此时脸上已然有些害怕了,她欲叫身旁的那些宫女们来帮她,可宣尘并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他凭空拿出了一杯热茶,眼睛都不眨的向着卿悦的脸倒去,听着卿悦的叫声,宣尘嘴角勾出一抹邪笑,冷声道:“这茶,是你给我师侄的,如今还给你。”
“再有狐妖转世一说,我可以和你摆明了说,你叫来的那些道士的修为合起来还都不如我一根手指头,他们能让安平王府上凭空出现一只狐狸,你猜猜我能做什么?”
卿悦惊恐的看着他:“你……你要做什么?不……不要,不要。”
宣尘瞅了她一眼,抬手捏决施法,眨眼间卿悦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宫人们大惊失色,纷纷高呼“妖人入宫,公主危矣”。
宣尘觉得他们太聒噪,顺手将他们禁了言,才转身看向卿潇。
卿潇此时已然收起了眼泪,宣尘皱着眉看了他一会儿,半晌才叹息:“先和我回姻缘庙吧。”说着,便搂过卿潇,足尖轻点,施施然离开了地面。
姻缘庙里,将离与烆陌正坐在院子里喝茶,忽然见到从天而降的宣尘两人,将离两人的神情都惊了一瞬。将离率先反应过来,行礼道:“师叔。”又叫了一声“郡主”。
烆陌站在一旁,手中还端着一个紫砂壶,慢条斯理地为宣尘与卿潇各自倒了一杯茶。
宣尘领着卿潇坐下。将离二人见宣尘已回,再看卿潇的神情,便也晓得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将离安抚卿潇道:“郡主,你大可放心,安迟君定然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