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里静了许久,宣凌与宣尘未发话,连将离与辰慕都只能规规矩矩的立在一旁。梦知树和书琴自然更加不敢说些什么了。
说是宣凌乃四海八荒第一个飞升上神的女神仙,性子极其温和大度,梦知树此举按道理来说是不能惹得宣凌这般不快的,但在场几人便也只有宣尘一人知晓,他的嫡姐,不单是温和大度,更加是一位护短的神仙。
今日他若不开口为梦知树与书琴解了这个困局,怕是自家嫡姐当真会让梦知树把命交代在这里。
卿潇既然说过,会看在烆陌与书琴的面子上,放过梦知树,他自然也需要帮她完成了这桩子事。
宣尘将梦知树看的很透彻,她与容折能养出书琴这样的女儿,其中九华山冉素上神功不可没,但他二人也是有份功劳的。容折当年迫害君潇,是因为受了君瑈蛊惑,被鬼迷了心窍,而梦知树也并不见得本性就是坏的,不过自小盛宠着长大,刁钻了些,蠢笨了些,狗眼看人低了些。
这样的一个人,失了心爱之人,便相当于是失了自己的那一片天,自然仅有的那一些智慧也被悲愤冲昏了头脑。他很能理解!
“嫡姐。”他笑着唤了宣凌一句,摆正了身子看向她,“梦知树这才失了夫君,也是伤心至极,一时昏了头脑再正常不过了,嫡姐,您素来是位宽宏大量的神仙,今日一事便看着卿潇与我的面子上,作罢了罢。”
他既这样说了,宣凌自然也不能驳了他的面子,且是梦知树除与不除与她而言并不重要,她目光看向地上规规矩矩跪着的书琴,心想,倒不如给这位书琴长公主做一个人情,饶了梦知树,饶了西海。
宣凌轻叹一口气,侧目瞧了宣尘一眼,拂袖去了。
书琴战战兢兢道了一声,“恭送宣凌上神。”
宣尘看着她,问道:“书琴公主?”
“是。”
“卿潇对你赞不绝口,说你知书达理,识大体顾大局,今日一事便就此揭过,带你母妃回离去罢。”
宣尘挥了挥衣袖,便见将离走上前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轻声道:“书琴公主,知树娘娘,请。”
母女俩是将离送出崇吾山的,梦知树许是过于伤心了,沿途竟吐了口血出来。将离施法瞧了瞧,倒也无碍,不过心中有结,回去将养着,莫再想些有的没的就好。
却不料阿阙追了出来,还说宣凌上神请书琴公主甘华殿说话。
书琴有些奇怪,却也不敢多言,忙随着阿阙去了。留将离与梦知树在山下一农户开的茶摊上吃茶,农户做的小本生意,又因崇吾山是座神山,所能靠近的凡人甚少,来崇吾山的神仙也自然不会关顾这农户所开的茶摊,因此摊主见到将离与梦知树两人,心中欢喜,便显得分外殷勤。
“二位想要喝点什么呀?”
将离淡声道:“便随便来些花茶,有劳!”
摊主又笑,“哈哈哈,客官真有眼光,小店这花茶乃是崇吾仙山下的花圃中的百花所制,受崇吾仙山灵气养着,有延年益寿的功效!客官与大娘子男才女貌,配上这花茶,自是……”
想来是将他与梦知树误会成一对儿了,将离蹙眉,语气中带了些怒意:“老板,慎言!”
摊主见他有些微怒,忙道:“小人一时口快,两位客官莫怪。”
将离挥了挥手,“下去备茶。”
摊主恭敬着去了。
这山下的景致并不比山上的要差,反而树木丛生,生机勃勃。偶尔拂过一阵微风,树叶间传来沙沙作响的声音,倒也叫人心旷神怡,据卿潇说,素雪就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而后被君苏尧提上来做了仙娥。
这样的地方,也是钟灵毓秀之地了。
他握着茶杯,低头轻笑出了声,惹得梦知树带着讶然,侧目而视。
将离忙收了笑,看着手中的茶杯出神。
书琴却是随着阿阙去了如沐尘风阁。卿潇正坐在院中喝茶,见阿阙领着书琴来了,又为她斟了一杯。
书琴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她看了看卿潇,又看了看引着自己来的阿阙。卿潇让阿阙退下,又看向她,招了她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
书琴有些迟疑,站在原地愣神。
卿潇笑道:“很惊讶?”
书琴有些支吾:“我……并不曾想……寻我的,会是,会是上神您。”
“阿阙她,是我的贴身女使,也算我的半个徒弟。你快过来坐吧,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书琴点头,迈着步子恭敬地入了座。
“这是新做的竹露尖,取清晨竹叶之上的露水泡的茶,你尝尝。”
书琴应是,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这茶入口尖有些竹子的清香,过后又有些苦涩之感,可细品下来,这竹香与茶香相得益彰,却是一味好茶。
她放下茶杯,赞叹道:“好茶。”
“茶确是好茶,我从前不爱喝茶,自从遇见了宣尘后,便常与他一起喝茶,久而久之便也明白了一些茶道。世间爱茶之人,大都淡泊名利,亦快意恩仇,茶热了,人却淡了,只见白烟袅袅,透过这袅袅白烟间能发现许多事情其实可以放下了,忘却了。”卿潇始终淡淡的笑着。
书琴附和道:“上神言之有理。”
“我害了你父君,你大约恨我吧?”她又问。
书琴摇摇头,“这是父君欠上神的。”
“可我活了下来,你的父君却是实在的殁了。”
书琴苦涩一笑,“千年前上神遇见了宣尘上神才得以复生,那是上神命好,父君他,却遇不到这样的贵人,这也是他的命。”
听她这般说,卿潇倒有些心疼她,心疼她的稳重与识大体。
“其实,你这般大小的年纪,有些时候可以不这般顾全大局,会哭闹的孩子才有糖吃。”她这般对书琴说。
却不料书琴低头浅浅一笑,“上神您如我这般大小时,可会哭闹?这世上有些孩子,在该不懂事的时候懂事了,一旦过了这个时候,他便不再有机会可以哭闹了。”
卿潇愕然,那时的她,却是真的不会哭闹,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便躲在被窝中,连哭都不敢哭出声来,生怕母妃听了会担心。
她从书琴的笑中,读出了无奈,更读出了苦涩。有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