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今日乃是玄真寿辰,崇吾山宴请八荒众神的大好日子,洒扫仙使们不敢轻视,便一丝不苟地将地上足足洒了三遍水。
因此,地有些滑。
卿潇一时间脚下不稳,脚底一滑,直直扑向宣尘。
幸亏宣尘眼疾手快,急急扶住了她。不过此事似乎引来了周旁许多神仙的注目。
见宣尘上神抱着个奉茶小仙使,众神纷纷露出雷劈后的震惊模样来,惊叹有之,惊讶有之,不愿相信有之,连替将离与扶羽抱不平的都有之。
卿潇挂在宣尘身上,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的洗礼,每一道都炙热不已。
“他们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宣尘无奈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带着叹息:“你确定你与烆陌,不是一伙的么?”
卿潇被宣尘拎回了如沐尘风阁,素雪依然在捣鼓她的春笋干。
宣尘站在院里,将卿潇交给了素雪,吩咐道:“去替她选身衣裳,不用太贵气,素雅一些。”
素雪领了命,便拉着尚未反应过来的卿潇进了阁楼里。
随后上二楼,进了一个被打扫的一尘不染的房间,卿潇仔细瞧着屋中的一切,房中大多器物都是竹器,只有少量的瓷器在其中,青窑花瓶中都插着一束马蹄莲。
屋内陈设简便,但贵在雅致。
素雪熟稔的走到一竹柜前,轻轻拉开了柜门,却见里头都是些姑娘家的衣裳,华美有之,素雅有之,满满当当一柜子。
卿潇不由要问:“这都是姐……素雪你的衣裳吗?”
素雪从中选了身青色千层纱裙出来,在卿潇面前比划了一番,“郡主莫要误会,这可是宣尘上神特地为郡主准备的衣裳呢。”
卿潇愣了一愣,“你说什么!”
“这这这,都是宣尘给我准备的?”她被惊得有些结巴。
此时素雪挑了见素白纱裙出来,又在她身前比了一番,“郡主觉得这件可好?”
卿潇想起来宣尘今日穿的是青色的衣裳,便又将那件青色千层纱裙拿了出来,笑盈盈道:“我喜欢这一件。”
卿潇拿着衣服正寻思着找个地方换上,却见素雪笑着将衣服接了过来,在卿潇身前一晃,那身端庄典雅的青色千层纱裙便已到了卿潇身上。
卿潇怔了一怔。
借着卿潇发怔的空档,素雪已然扬起桃木梳,开始为她梳妆。
君潇的容貌在这九重天上,算不得数一数二,不过也算得上惊艳,卿潇虽与她相貌一般无二,其实相比君潇是要圆润了一些的。
圆润的地方倒也令人欣慰,就比如今日这身青裙,便是衬的卿潇身段玲珑,淡静大方。
素雪为她梳了个单螺髻,配上两支青玉钗,正如宣尘说的一般,素雅出尘。
再见到宣尘,他着的仍旧是一身青衣,不过教于之前那身要稍微繁重一些,想来是因为要去参加寿宴,所以穿的庄重了不少。
他走到卿潇面前,自怀中掏出一块轻纱出来,缓缓的为卿潇系上。而后又解释道:“你的容貌与那位公主太像,这前殿之上怕是有许多人认得……”
卿潇为自己正了正面纱,打断他:“我明白的!”
宣尘没有被人打断的无奈,反而是笑着揉了揉她的头。
卿潇同样也望着他笑了笑。想来那位九重天的公主殿下怕是个什么禁忌,不然怎么连见个人都需要遮遮掩掩的。
但卿潇觉得,能够让宣尘为了她来凡间的女子,定然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主,这其中有些什么故事,她相信宣尘在想说的时候,会对她说。
……
随后同宣尘一同去前殿赴宴,毫不意外地再一次接受了火辣辣的目光的洗礼,她不禁汗颜,要晓得这些目光的主人可都是一些活了千儿万把年的老神仙啊!
许是察觉到她的不适,宣尘极其体贴的拉过她的手。
目光更为炙热了。
又见宣尘冷眸一扫,那些活了千儿万把年的老神仙们,纷纷撤回了看她的视线。
卿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随着宣尘入座,就坐在宣尘身旁,她甚至能嗅到宣尘身上淡淡的檀木香,令人舒心。
此时一曲歌舞毕,卿潇瞧着崇吾山的宴会与皇宫宴会大相径庭,看着看着便失去了兴致,如今渐渐地有些犯困了。
她微眯着眼睛,目送那些身着轻盈的仙娥们退了下去,宣尘忽然凑了个脑袋过来,向着她小声道:“你看见这桌上的花生,瓜子了么?”
卿潇呆呆的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他,气息都要不稳了。“看……看到了啊!”
宣尘又说:“你将它们剥好了,放到我面前的碟子里。”
卿潇一脸不解:“为何?”
宣尘拍拍她的手,喜笑颜开,“你照做便是,乖!”
自她与宣尘出现至今,那宴上的老神仙们看向她二人的目光就没停过,要么是碍于宣尘的威严,只好时不时地瞥一眼,要么是不畏宣尘的威严,坦坦荡荡的看向她们,比如说烆陌君与将离君。
就连主座上的玄真都要时不时瞥她一眼,倒是那位宣凌上神,卿潇觉得全宴上下,怕就只有她正常了一些。
她深感欣慰,对这位宣尘的嫡姐莫名多了几分好感。
因此卿潇觉得,与其感受这些炙热的目光,不如找些事情做做,算是打发时间。
于是她兴致勃勃的开始剥起了瓜子,每剥一粒就放入了宣尘的碟子里。
宣尘则一手托腮,饶有兴致的看着她,那目光,那神情,俨然一副看自家美娇娘的姿态,看的卿潇一度将瓜子肉扔掉,将瓜子壳放入了碟子中。
宣尘平静地抬手将壳又给挑了出来,眸光依然含情脉脉的将她望着。
卿潇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凑近他几分,问道:“你要做什么?”
宣尘笑意淡淡,将目光收敛了几分。
又想起来卿潇来崇吾山已将近两盏茶的时间,这一算时辰凡间也已经过了数日,再不带她回去,只怕安平王妃那里不好交代。
他目光再次一扫宴上众神,如今已有神仙小声议论他身旁的女子是谁,宣尘侧耳听了听。
大有类似于:“这宣尘上神身旁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莫非宣尘上神与将离仙君一事的传言有误么?”
“仙友所见,不无道理。毕竟宣尘上神是羲梵帝神之徒,将离君也是火凤族少主,二人又是师叔师侄的关系,又如何能够真的有些不可描述的关系在其中!”
“如今宣尘上神身旁的女子,你且瞧瞧,待宣尘上神那是极好的,又是为宣尘上神剥花生,又是剥瓜子的。上神也是乐于见她,这崇吾山怕是不久后就会有喜事了!”
……诸如此类云云。
宣尘遂满意一笑,自己的目的达成,也该全身而退了,他偏头望着玄真笑,后者会意,朝他摆了摆手。
他就拉着卿潇起身,一同离开了席位。
卿潇手中还拿着一颗剥了一半的花生,迷迷糊糊的便被他拉着走了。
只见二人执手走了几步,宣尘似是记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一般,又折了回来。
最后他在众神满脸诧异的神情中,气定神闲的端走了那一碟卿潇为他剥的瓜子花生。
此事在短短一日间传遍了天族,说是崇吾山宣尘上神那颗平静了五万年的红鸾星,这次怕是真的要动一动。
最爱八卦事宜,且能说会道的司命君拍着胸膛信誓旦旦的表示:这次,宣尘上神那颗红鸾星绝不是抽筋,而是实实在在的动了。
玄真在钟神殿中急得团团转,他作为宣尘的大师兄,如今宣尘随随便便寻了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他却不晓得。
他觉得实在惭愧,实在愧对师父的交托!
宣凌在一旁磕着瓜子安抚他:“师兄你便放心吧!尘儿他平日里是不务正业了点,但绝不是个没有分寸的神仙。”
见她泰然自若全然不担心的姿态,玄真有些发懵,“莫不是师妹认得那位戴着面纱的姑娘?”
宣凌猜得到卿潇,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摇头一笑:“这么些年了,我也从未见他对那个女子这么上心过。”
但宣尘没能知道这些事情,他早便离开崇吾山,回到了安城。
卿潇与宣尘回来后亭山时,已到了礼佛的最后一日,林氏十几日不见她身影,因担心而茶饭不思,数日不见就消瘦了许多。
又听说冯水澜早就回到安平王府,遣了大批人马在安城周旁的地方寻找卿潇。
她忽然就觉得很对不住自己的家人,若非她贪玩,又何苦害得他们担心!
她先让辰慕帮她去安平王府报平安,望父王哥哥与嫂嫂莫要担心。随后又自己斟了一杯茶端去林氏的厢房请罪。
林氏此时正在房里打坐,手中的那串佛珠已被她磨得发亮,卿潇站在门口看着自己的母亲却有些踌躇不敢向前,林氏鬓角开始霜白,这几年来她也开始衰老,身体每况愈下,不只是消瘦了不少,也沧桑了许多。
卿潇将茶水放在了桌上,走到林氏身后,轻轻的拥住了她,轻声唤道:“母妃。”
“回来啦?”林氏并未睁开眼睛,却在卿潇进门那刻便晓得她回来了。
这大约是母女之间与生俱来的默契。
“害得母妃平白为我担心,女儿不孝,以后再也不敢不辞而别了。”
林氏这才嘴角上扬起来,轻轻地拍着她的手,“回来就好了,回来了就好。你从小就不像个寻常姑娘家,只爱跟着你二哥出去玩闹,都不消停,那时才让母亲担心呢!现在你也长大了,再过几年就长成大姑娘了,要学着照顾自己了知道吗?”
卿潇鼻头泛酸,抱着林氏的手又紧了紧,没敢再答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