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尘撤去了施在自己与卿言隐身上的隐身,在高副将震惊与惊恐不已的神色下,他颇为惬意的为自己寻了张椅子。
高副将跌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宣尘,一张脸已然被吓得毫无血色。
卿言隐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道:“高副将,别来无恙啊。”
高副将一见他,登时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卿卿卿卿卿将军!”
卿言隐眉眼一挑,笑道:“高副将还记得本将军啊!”
“卿卿将军说笑,属下怎会不认得将军呢?”
卿言隐哼了哼,“高副将,我二人之间就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了,那日在我酒中下药,将我关押狱中,那时,高副将不是在和我玩笑吧?”
“那自然不是的。”
“嗯?”
高副将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什么,急忙改口道:“不,不是的,那,那只是……”
卿言隐别过头去,语气中带有一丝怒意,“那只是什么?只是你江裕关军队的迎接方式么?奇哉怪哉的迎接方式。”
他刻意加重了“奇哉怪哉”四个字。
卿言隐负手而立,站在高副将身前,长叹道:“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我暂且不究,但你在朝堂之上在军队之中做了什么,那便应当与我好生交代清楚了。”
高副将一怔,看向身前这个高大的身影,他不由得心中一寒,无形之中像是有一种气场,压得他心神不定,甚至有些呼吸困难。
“将军何出此言?”但他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卿言隐笑了笑,“何出此言?高副将何以如此问我,自己做了什么不应当是很清楚的吗?”
在一旁一直把玩着玉环的宣尘忽然发话,他的声音很好听,响亮且有威严地向高副将压了过去,他道:“大公子何必与他废话,此人是应该扒皮抽骨之人,多费口舌无益。”
他停了停又说,“大公子且放心,有我在,帐外那些军士们无论如何也进不来营帐中,公子可,”他寒冷如鹰的目光看向高副将,“随意而行。”
后面四字一出,高副将本就跌坐在地上的身体,又跌下了几分,便是连手都无力支撑了。
营帐外传来众将士合力撞门的声音,然而所谓的营帐大门,仅仅只是一块白布罢了,便是一块白布亦被军士们撞出了“这是一扇铁门”的感觉。
营帐之外军士们撞门撞的热火朝天,但营帐之内的高副将就如同身临寒渊,在卿言隐与宣尘的注视下,他身体每一处肌肤都泛着寒意。
卿言隐终于是失掉了耐心,自怀中取出匕首,在手中把玩了两三下后,一把拔出,举刀便向着高副将刺了一刀,正中其肩。
高副将一身惨叫,左肩处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染红,他慌张的看着卿言隐,嘴巴嗫嚅着,却什么话也不敢说。
他很是相信自己如果没有遂从卿言隐的意的话,自己真的会被卿言隐扒皮抽骨,死于非命。
卿言隐道:“高副将若还不说,那我便会在副将身上再扎上一刀,届时,我倒要看看副将大人挨得了我几刀。”
肩上的痛延至全身,他高某人如何来讲也是安城中养尊处优的官家公子,如今怎受得了一刀之痛,他倒吸几口凉气,疼的龇牙咧嘴。
“将军究竟是想知道什么?我说,我说还不成嘛!”
他害怕卿言隐的匕首,亦是害怕眼前这位白衣公子能以一己之力,将军中将士驱与帐外的能力,在卿言隐的威逼之下,他终是妥协。
卿言隐笑了笑,自怀中掏出一块绢布来,仔细的将手中的匕首擦了擦,而后将绢布扔在一旁。
他道:“你且先说说是何人指使你将我囚于军牢之中的?”
高副将闻言,捂着肩头,颇为为难道:“是……是朝廷!”
“那又是何人叫你谎称我军战败,连失六座城池的?”卿言隐目光寒冷道。
“是……亦是朝廷!”
“你在胡说。”宣尘忽然站了起来,轻声道:“朝廷之中尚且无人有那样只手遮天的能力,你是在骗人。大公子,如此善欺善骗之人留不得,还是将其扒皮抽骨要好些!”
卿言隐又拿出了自己的匕首。
却见高副将激动道:“不,不是的,卿将军,我并未说谎,确是,确是皇上的密函,是皇上要我这样做的啊!”
宣尘看着他,笑了笑,“这不是全招了嘛。”
虽然卿言隐早便猜到了或许是皇帝亲手下的局,但如今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他不禁悲从心起。
毕竟那是他的亲伯父啊!
宣尘又问:“那你可知皇帝因何叫你这样做?”
高副将见如今自己的话被逼了一大半出来,再这样下去,怕是白衣公子也能将自己全部的话套出来,干脆就全招了。
皇帝之所以有这样一计,便是想要卿潇公主和亲西凉,亦是想让安平王也尝尝子女远离的苦楚。
于是让高副将囚禁卿言隐,借机逼迫卿潇不得不应下和亲之事,皇帝敲定了若是边关战乱,百姓生灵涂炭,卿潇绝不会袖手旁观。
果然,卿潇没有袖手旁观,她果真应下了和亲之事,嫁来了西凉。
那么!顺着皇帝的意向想去,他的下一步动作应当是借卿言隐牵制住安平王府,然后再一步步削弱安平王府的势力,此计虽然冒险,却是有用。
但这其中怪就怪在,明明打了胜战却不一鼓作气打个满贯赢的西凉大军!
莫非是皇帝与西凉皇帝亦有协议?
卿言隐被自己这个想法惊了一惊,但细想之后却又发现,这个想法虽是可怕了些,其实也并无可能,先与他国合作,除去朝廷之中唯一有资格与自己争夺大统之人,而后心无旁骛的对付敌国。这实在是太有可能了!
高副将坐在地上,肩膀的伤口还在向外渗着血,应是失血过多他脸色有些发白,毫无血色。
“将军,公子,我所说句句属实,也只晓得这些了,还望将军能饶我一命。”
从军营中走出来,卿言隐在一处高崖之上就着月光站了许久,夜风扬起他的衣袂,却也扬起了他的愁绪。
宣尘站在他身边,看了他许久,终究是不晓得说些什么,他踌躇了几下,准备要离开,留他一人好生的在这静静。
却不想卿言隐叫住了他:“宣尘公子。”
宣尘道:“何事?”
卿言隐默了默,问道:“公子可知,舍妹如今怎么样了?”
宣尘笑了笑,“大公子宽心,卿潇她在西凉很好。”
“那就好。”卿言隐看向宣尘,月色下他的脸是那么的俊美绝伦,“潇儿交给你,我很放心。”
说话间,他似乎还带了些淡淡的微笑。
翌日,江裕关这个地方,下了些蒙蒙细雨,下雨细密的下着,卿言隐的盔甲上被淋出了点点细小的雨珠。
卿言隐嘴角勾了抹轻蔑的笑,以他耀武将军该有的姿态,重回了军营。
却只有宣尘晓得,这一夜的辗转反侧里,卿言隐做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他要护住安平王府!他必须拿起手中的剑反抗!
在朝为官数载,多年为保家国征战沙场,过得都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但纵然他为了这个大楚负重前行,却终归抵不过上位者的一个怀疑,他看重的,从来就不是他的伯父坐的那个位置,只是大楚数以百万计的百姓。
高副将昨夜惊吓不已,一夜无眠,至今早才昏昏沉沉睡去,还未熟睡,便被军士唤醒,说是耀武将军回来了。
他被惊得睡意全无,慌乱道:“谁,谁回来了?”
那军士又逐字说了一遍:“耀武大将军卿言隐。”
什么!高副将只觉得脑子嗡嗡作响。
“他回来做什么?”
“属下不知。”
高副将急急换好衣裳,随那军士去前营一看,果不其然,那一身玄黑盔甲,站在众将士面前训话的男子,不是耀武将军卿言隐是谁?
高副将腿一软,跌坐了下去。
他听见卿言隐说:“我们来此,不过打了两场战,虽是全败,却不至于失了六座城池,此等荒唐至极的消息究竟是谁传回朝廷的,本将军定会严查,待查明了必定格杀勿论!”
高副将被吓晕了过去。
虽然眼前这些军士们不是卿言隐在北疆的亲兵,却也听过大楚战神的名头,因此对卿言隐也是恭恭敬敬的,他此番一回来,军中便似多了条主心骨,士气大振了起来。
当日夜里,卿言隐再次与宣尘前去峡谷中打探了一番,却见这神军竟是比那夜来时多了许多。
卿言隐皱着眉道:“如今这是又多了些神军,公子,这该如何是好?”
宣尘摇了摇头,道:“这些神军凡尘的刀剑根本不能伤他们分毫,胜算实在不大。”
但数量太多,宣尘也不能保证以他之力能皆数杀个干净,再有,这些神军为精血所化,蜃族修为千年的蜃妖一滴血便能造就一个神军,宣尘虽是上神,但他这具仙身却也不是不会疲惫不死不灭的呀!
唯今之计,除非能寻到在背后操纵这些神军之人。
宣尘道:“我二人先回去。明日我教营中军士一些符咒,几日里多加练习,若能运用的好,还能抵挡些时候。”
卿言隐点了点头,却在转身之际见到身后站着的数十个幻兵。
数十个幻兵,将他二人团团围住。
宣尘心中一惊,二人查探时小心翼翼,如何能被他人发现?除非,除非是早便有人猜到他二人会再回来,于是早就做了个圈套等他们。
身后却是一万幻兵,宣尘清楚,此番不能恋战,他推开卿言隐,飞身上前去,捏着折扇极其快速的穿梭在这数十名幻兵之间。
身影如燕,每一击都是轻而有力。
却看夜色忽变,天雷炸响。宣尘抬头看天,神色变了变,他暗道一声不好,转身看去,却见方才被他所杀的幻兵中,有五名幻兵直直地站在地上,脖子处留有那处被折扇所伤的伤口,正向外渗着血。
卿言隐亦是一惊,这五名幻兵……
有血有肉,他们的身体不会化作黑烟消失殆尽。
这些,不是幻兵?
不,这是一些幻兵,他们同样刀枪不入,凡人的武器很难伤他,不过却与其他幻兵不同,他们,还是活人。
失去神识变为傀儡的活人。
宣尘,杀了五名凡人!
夜空中那泛着紫光的天雷蠢蠢欲动,照着整片天空分外怖人,宣尘甚至能感受到他体内的法力在渐渐消失。
“轰”的一声,一道蓝紫色的天雷击在了宣尘背上,他猛的吐了一口鲜血出来,周身也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流失一样。
卿言隐正愣着,却见天上又降了两道天雷下来,生生砸在了宣尘身上。
宣尘祭出绝尘,以剑撑地,艰难地向着卿言隐道:“快,快走。”
卿言隐何时见过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宣尘公子这般狼狈,他急忙跑过去将他扶起。
宣尘的手已是冰冷,手心甚至有些微微出汗。他用尽最后力气带着卿言隐飞身上天,匆忙回了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