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道上遇见了迎面走来的白念雪。
她此时脸色煞白,又穿了一身白裙,则又衬得她娇弱如拂柳,温婉文娴。
卿潇倒有些稍稍诧异。白念雪喜穿红衣,她记得早些年间时常见她都是一身张扬的朱红色,如今却是喜欢白衣多了些。
许是心境变换了些,喜好自然就不同了。
她身后跟着仙娥云儿。
今日的她,眼角似流露出几丝疲惫,眉目间说不出的懒态。在见到卿潇与宣尘时,才硬挤了三分假笑出来。
她既笑了,卿潇便也带着三分假笑迎了上去,“念雪娘娘。”
白念雪一一做礼,道:“宣尘上神,卿潇上神。”
宣尘“嗯”了一句。
“两位上神这是要回崇吾了?”
卿潇道:“正是。”
白念雪又浅浅一笑。她本是听见了君瑈在祥云宴上发生的事情,急忙想要过来瞧瞧,没能想今日偶感头昏目眩,于是在寝殿中耽搁了些时间,赶到祥云殿时就已落了幕。
她自愤恨,早便晓得君瑈这个蠢人斗不过卿潇。卿潇贵为崇吾上神,于身份上她讨不得好,在聪慧上她居然也能被卿潇吊打!
只悔恨当年以为百密而无一疏,令那小仙娥素时钻了空子,救下了卿潇的元神。如今再要对付卿潇,怕是难上加难了。
心里头思量这些,语气就难免怪了些,“卿潇上神此番可真是好手段。”
卿潇闻言,便露出如菡萏初绽般的笑容。
听她话中,这是有几分恼羞的意味了,她虽不知白念雪因何仇视她,或许是早便不欢喜她,好不容易有了千年前那一出,可又见着她回来,白念雪心中不快,才将对她的不喜表露出来。
无论如何,眼前这位念雪娘娘,是真气着了。
“娘娘谬赞。”卿潇低头谦虚。
天色忽变,天雷咋响嘶鸣间,时伴电闪,直教人胆战心惊。卿潇看向诛仙台的方向,见几道紫红色的天雷落下,毫不费力地将那一方的天染成了人间炼狱。
这是——开始行刑了。
打神鞭乃是上古神器,引雷渡人,一鞭一鞭抽在身上,如同置身炼狱,刀绞元神,痛苦不堪。
宣尘道:“这次这刑倒是行得迅速,唉,不晓得这容折受得了几道打神鞭。”
白念雪叹了一口气:“哪怕是能受千千万万鞭,这份灰飞烟灭也是最终的结果,多受几鞭倒徒增痛处了。”
宣尘道:“说来也是。”
“乃不知这容折一死,他这留下的妻儿该如何自处?”
“何时起,念雪娘娘也来关心些这样的问题了?”卿潇看向她,脸上神情淡淡,“娘娘对此事倒是关心的紧啊!”
这天刑还在继续,天雷也还在降,道道惊心动魄的鞭声响彻耳际,卿潇没能在这接着待下去,她目光泛着严冬天的寒意,冷冷扫了白念雪一眼,没等她再说话,先迈开步子离开了。
到底她为何这般关心,又与她何干?
等到回了崇吾山,天色才明亮了一些。
入春极久,那些春花也都谢了,阿阙对于采摘鲜花失去兴趣,加之几日里时常在外头帮卿潇做事,也就没顾着捣鼓些插花来养,因此这如沐尘风阁中倒平白失了些生气。
阿阙跟着辰慕早他们一步回了如沐尘风阁,此时正在院中裁布,说是要亲手为卿潇做身新衣,选的料子是藕色水云锦。
素雪说卿潇不太喜欢色彩斑斓的衣服,就只打算用这一种颜色的水云锦,再用绾色府绸做件外袍,轻盈大气。
见到卿潇与宣尘一同走进来,她急忙起身做礼,“两位上神回来啦,阿阙这便下去沏茶。”
刚要离去,卿潇唤住了她,“不必了,你且做着,我记得你绣工好,可在裙摆处绣几朵朱红色的梅花。”
阿阙答是,又坐回去继续穿针引线。
卿潇笑笑,与宣尘在另一张石桌旁坐了下来,桌上茶具很全,卿潇就执壶给他泡茶。
三人良久无言。只瞧阿阙神情复杂,手上的活计做的极为缓慢,她屡次抬头看向旁边坐着的两人。
“上神,昨日那事,阿阙还有些地方始终想不明白?”
卿潇正在为宣尘斟茶,闻言动作一顿,随后继续为他倒着,“何处想不明白?”
阿阙微泯嘴唇,问道:“昨日之事,那玉儿姐姐说的没错,容折皇子是君瑈公主唤来的,可最后却是君瑈公主都忘记了还有这事了,上神是如何做到的?”
她说完,宣尘却先笑了起来,“哈哈哈,原是此事啊!”
阿阙愣了愣,“上神笑什么?阿阙觉得大抵是有一种很高深的法术,这才让君瑈公主忘记自己曾下过的命令。”
宣尘又笑,“这门术法倒也不高深,不过是崇吾山的催眠术,施在凡间的蒙汗药中,再请画锦娘娘在其中失了一门画族秘法。
“虽然繁琐了些,却也不难,用效也大。但这样施了法的酒细闻下会有一股别样的气味,若是他们两个饮酒是细致,兴许这一计还成不了。
“所幸他们听说了是我送的酒,都没敢怀疑那酒是有问题的。”
卿潇笑着补充道:“……可不是让君瑈忘记自己唤来容折,而是那段时间里她早陷入了沉睡,所说的话所做的事情皆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
“原是这样,怪不得呢。”阿阙满脸受教了的样子,恍然道。
“这容折皇子也是咎由自取。对了上神,那君瑈公主已被辰慕君带回了崇吾山,此时正锁在后山水牢中,上神,您将君瑈公主带来崇吾山是为了什么呢?”
她眨着乌黑的眼睛,疑道。
提起君瑈,卿潇将她带回崇吾山倒也并非是怜悯她,上次那第八天一事始终查不清楚,画是君瑈放的,但画是何处来的却始终查不明白。
她认得君瑈的画,那副美人图绝不是君瑈的手笔,那么幕后之人君瑈大约清楚,莫约这背后之人与太子身死一事也有很大的干系。
事情总该是要一桩一桩的解决的。
杯中茶香四溢,入嘴却是甘苦。世间一切的事情都不似表面那般简单,若追根究底,终归是会有不同的感受的。
卿潇笑道:“我拘了她来崇吾,自然是因她还有些用处。”
至于没了用处后该怎样,她也是还未想好。
这时,辰慕急匆匆奔来了,说是西海的知树娘娘求见卿潇上神,宣凌上神在前殿招待着,让上神过去。
他说的极为平淡,但卿潇知道梦知树此番上崇吾山,绝不是抱着和她心平气和喝茶的心来的。但梦知树是怎样的人她倒还清楚,哪里会有宣凌上神对付不了的道理,之所以还唤她过去,大抵也是希望此事有个了结。
辰慕见卿潇垂眸沉思,便又道了一句,“师祖还说了,若是上神不愿见,那她便将知树娘娘劝离了。”
宣凌却还真的猜准了她此时不愿意见到西海的任何一个人,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纯粹的不想见罢了,经此一事,若西海的人明事理那就不该再和崇吾山有牵扯。
梦知树向来是位蠢人,她看在这一点上,可以放过她。
宣尘瞧得出她在想些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起身道:“我代你去见,你昨日也是累了,便好生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