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爹带着怀恩师徒二人来到姽画师的宅子,城里一处非常普通的民宅,搭眼看完全没有什么特殊的,但是走到跟前时,怀恩轻声跟洛洛耳语道:“这里面有结界,要小心。”
洛洛点点头,又问赵老爹:“赵老爹,这个姽画师不是说很有名气吗?我还以为是门庭若市的场面,看这门口也没什么人嘛。”
赵老爹回复道:“这你们估计就不知道了,这个姽画师有个讲究,排队之人要先交了钱银,然后便在家候着,排到之时会有青鸟传音,在窗口看到青鸟鸣叫就是排到你了,当日子时过来,宅门打开,直接进去便可,到辰时画成方回,若求画之人想和画中之人进一步结成连理,在七日后去往七里亭外地藏庙烧掉此画,缘分不日便到。”
“这么邪乎?还有青鸟传音?”洛洛不可置信,要知道青鸟可是西王母坐下信使,可不是什么人都用的了的。
“可不是,刚开始大家都不信,但是还是有人愿意尝试,结果还真的得偿所愿,后来就越来越多的人不惜重金也要一求姻缘连理。”赵老爹叹气道。
“还真是神乎其神,看来我非要一探究竟了。”洛洛摩拳擦掌,她最喜欢这种玄乎的事情了。
推门,没推开。
敲门,没人应。
里面没人?洛洛又使劲砸了几下,还是没反应。
赵老爹说道:“我那日找来也是这样进不了门,才在这门口蹲了七日才堵着人。”
在门口蹲守?洛洛可没那时间。不是有结界吗?那就破了她的结界。
洛洛让赵老爹先回去,在家等消息,她和师父守在这里就行,赵老爹应下来,又谢过他们便回家去了。
毕竟赵老爹在很多事不方便,比如她的朝夕剑就不方便拿出来。她的朝夕剑在重新淬炼后开启了一个新的功能,平日里不用时可以化作一个小小的手指长度的剑,挂在脖子上刚好做个坠子,需要用时用灵力唤醒,就会展现出本身的模样,这个功能可真是好用,再也不用老背着一把剑招摇过市了。
洛洛让朝夕剑显形,怀恩自觉地退到后方,叮嘱了一下洛洛先布结界。
险些忘了,洛洛吐吐舌头。洛洛祭出法阵,布下结界,将整个宅子笼罩其中,再用朝夕剑一挥,果然,大门洞开,结界破。
洛洛回头对着师父甜甜一笑,一脸邀功讨赏。
怀恩走过来,在她的脑袋上敲了一下,径直走进去,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起来。
“哎,师父,你走我后面。”洛洛慌忙赶上去冲在前面。
宅子内很普通,一个普通的两进的院子,屋子里面几乎没有摆设,说是无人居住的空宅也不为过。
“一个人住的屋子,就算再俭省,也不至于这么简单,连碗筷都没有,就连被褥都没有。这也太奇怪了。”洛洛在屋子转着看着。
“确实,这个屋子虽然布有结界,里面却并没有住人,而且似乎也没有妖邪的气息,也没有魔气,很平常。”怀恩说道。
“师父,你恢复了吗?能感受到妖气了都?”洛洛一脸兴奋的看向怀恩。
“没有,虽然修为灵力无法使用,但是基本的感知还是有的,我又不是五感尽失。”怀恩默默翻个白眼,他只是修为灵力被封,又不是残废了。
“哦,那好吧。”洛洛悻悻地闪开,又在屋子里转转,仔细搜寻。
整间屋子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唯一能够像是有人活动痕迹的地方只有一处就是画室,画室中摆放着一些画画用的纸墨笔砚,墙上四周挂满了画,都是一些大景条屏,里面有山川河流,有亭台楼阁,有的像是仙境般云山雾绕,有的又像是宫廷里面的金碧辉煌,果然,画中世界是人们心中的向往,很多画家都是寄情于书画,将自己都想象生活于其中。
这些画精妙绝伦,连完全不懂画的洛洛看了都啧啧称赞。“师父,你看这画里面还有人物。”洛洛在画中发现很多小小的人物,他们在山水中怡然自得,每个人物都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更重要的是,每个人物的表情都满是陶醉,笑容满面。
“这画确实妙极,想来宫廷画御也没有这等水平。”怀恩也连连称赞。
“咦,师父你看这个小人,看着怎么有点眼熟?”洛洛指着一幅山水画中正在泛舟的人物道,“你看像不像那个赵家少爷?”
虽然只是匆匆一面,赵家少爷还是一幅痴傻的样子,但那模样怀恩和洛洛却是记得清清楚楚。“不是像,这分明就是那个赵家少爷,什么画能画成这样,这分明是把人直接放到了里面!”怀恩也惊叹。
洛洛立马对着画幅施起法阵,可是画还是画,没有任何反应。
“师父,这画上没有妖力。”洛洛摇摇头。
“看来要找到姽画师才能知晓各中缘由了。”怀恩仔细看看画幅,确实是一幅画,并没有什么机关。
“赵老爹说过,姽画师只在子时给人作画,那么也就是说,只有子时她会出现在这里,我们就来个守株待兔。”洛洛挑眉一笑,给自己和师父施了隐身的法术。这个隐身咒很有局限性,说起来其实真不太实用,在各种修仙门派中由于灵力结界作用,完全没用,要不然洛洛在琼华直接捏了隐身咒进去哪里还要这么麻烦;对于修为高于自己的人,也没用,也就是如果洛洛还是曾经的修为,这就是个摆设;对于普通小妖,有用,但是修为过了百年的大妖,依然无用;至于这个隐身咒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要学?洛洛曾经也问过这个问题。
当时怀恩就哈哈笑着说了句,无用虽说是真无用,但是万一要用了你不会也是尴尬,还显得我这个师父没教好。
洛洛无可奈何,却也是学了,用吧,这还是第一次。
其实她也就是赌一下,万一对这个姽画师有用呢?
很快,便到了午夜子时,洛洛隐约听见外面打更人敲了子时的钟锣。大门忽然洞开,一只青鸟扑闪扑闪地就飞了进来,一阵青烟拂过,一个一身青衣的美貌女子便落在了画室中。
原来这个青鸟竟就是姽画师。而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屋里多了两人。
不一会,一个男子的声音在门口响起,“画师,小生胡家博生得青鸟通传,今日前来求见。”
“进来吧。”青衣女子丹唇微启,声音如百灵鸟般悦耳动听。
那名书生打扮模样的人进来,拱手为礼,抬眼看向姽画师时竟然是满目含情、面带羞涩。
“请坐。”姽画师让男子坐在自己的正前方,自己便站在书案后开始作画。
作画期间,姽画师时不时抬头看向男子,男子愈发紧张羞涩起来。
“公子是外乡人?不像本地口音。”姽画师闲聊着。
“嗯,啊,对对。我是流芳人,专程过来为求一画,已经在此地等了月余了。”男子脸上都冒出汗来。
姽画师莞尔一笑,不再言语,专心作画。
空气中似乎点燃了某种香,淡雅清幽,但是似乎让人昏昏欲睡。作画与被画两人又都非常安静,静悄悄的更加令人昏昏欲睡。洛洛几乎都快睡着了。
那个胡姓男子似乎都已经睡着了,还打起鼾了。约莫过了二三个时辰,姽画师拍醒已经睡着的男子,将画递给他。
只见画中女子赫然是姽画师本人。凤眼微挑,丹唇细抿,眉宇间带着丝丝忧愁,似乎有化不开的愁思秋水。
“这便是你爱慕的女子?”姽画师淡定如初,似乎见怪不怪。
那男子似乎鼓足了勇气,朗声道:“对,我爱慕姑娘许久,每日朝思暮想,早已魂不守舍,我背井离乡,只愿能够伴姑娘左右。若能得佳人,来生愿结草衔环报答佛祖。”
“呵,又一个。”姽画师冷冷一笑,眉目间没有丝毫的感动,只是冷冷说道:“你爱慕我?那你可愿在画境里一直陪着我,从此后只有我一人。”
男子忙不迭的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那你把你的魂魄给我,你也愿意?”姽画师继续冷冷问道。
“我愿意,若能一生一世陪着姑娘,我做什么都愿意。”
只见姽画师手指轻轻点在男子眉心,男子眉心处就闪出橙色的光,从男子体内被姽画师手指牵引带了出来,只见她指尖翻动,那橙色光就到了一幅空白的画卷上,而画卷瞬间便呈现了一幅美轮美奂的画面。在一个桃花盛开的桃花源中,一个男子正在放风筝,而旁边则是一个女子正在欢快的笑着。那个男子的脸,竟然正是眼前这个丢了魂魄痴傻状的胡姓男子。
“何方妖孽?你竟然夺人魂魄?!”洛洛喝得一声,朝夕剑便刺了过去。
姽画师轻盈闪过,她起伏见竟然没有任何声音,就好像羽毛般轻盈。
“你们是修仙之人?哪一派的?小小年纪竟有大乘境,真是难得。”姽画师似乎完全不怕他们,还在细细端详着两人,“你的修为竟然被封印了?是净水丹?不可能啊,净水丹不是只对魔族之人有用?奇怪了。”
怀恩与洛洛互相对视一眼,这个女人竟然一下子看出来怀恩身中净水丹之毒,她到底是何人?
“你为何夺人魂魄?”洛洛的剑尖已经对准了姽画师。
“我叫姽婳,是一只青鸟。”姽婳叹了口气,说道,“我来自昆仑,西王母瑶池。”
“你果然是青鸟。”怀恩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道:“你本是神鸟,为何来凡间干这等伤天害理,夺人魂魄之事。”
姽婳竟然像没听见怀恩的问话,只是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一进屋子就看见你们二人了,你们这隐身咒可真差,刚刚那丫头睡着了口水都快滴到我画案上,我憋了半天才没笑出来。哎,原以为你们是他派来的,结果竟然也不是。”
“…………”洛洛一时无语。
“他是谁?”怀恩继续问道。
“那年他来瑶池面见西王母,我偷偷瞧着了一眼,就那么一眼,我就爱上他了,我天天就这么盼啊盼啊,等圣母开蟠桃盛宴,可是千年一次蟠桃盛宴开了多少次了,也再没见过他一面。山不来就我,那我便去就山,他不来,那我便去寻他。我好不容易找到他了,他却不愿跟我一起,他说他心中从无儿女情长,只有众生。对了,你们知道青鸟是干什么的吧?”姽婳继续自顾自的说着。
“西王母的信使。”洛洛顺着答道。
“对啊,圣母的信使,更是人间的爱情鸟,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情为探看。为人间传递爱的使徒,多美好啊。青鸟知道人心中所爱,能看到人灵魂深处的执念和挚爱,所以我来人间帮他们啊,帮他们这些相爱之人互诉爱意,表达衷肠,让两情相悦之人看清楚自己的内心,终于能够在一起。你们知道吗?在人世间,多少相互爱慕之人陷于家世、权利、财富、金钱、恩怨、误会、世俗观念等等的乱七八糟的琐事而不能在一起,有的人甚至表达爱意都不敢的。那我就帮他们啊,帮他们看清内心,明白人活一世终要与心爱之人一起才幸福。我有什么不对吗?”姽婳一脸无辜的看着怀恩二人。
洛洛摇摇头,虽然她说的似乎有道理,但是又有哪不对,“但是你为何夺无辜之人的魂魄?”
“他们都说自己爱慕我,我画出他们心底的人也是我,他们爱我,想要伴我一生,否则便不会快乐,我成全了他们啊,他们的魂魄永远活在我的画中,而且在画中,那是他们梦想中的世界,一切都会和他们心底的愿望一样,他们在画中就能得偿所愿,幸福快乐的活着了。”姽婳指着墙上画卷中的每一个人物,继续笑着说道:“你看,他们都是一脸的幸福是不是?”
“…………”洛洛思考片刻,皱眉道:“你的说法看似没毛病,但是你的逻辑有问题啊,两个人若真的不能在一起一定是有不能在一起的原因,并不是你传传信他们就会在一起了。还有,这些男子爱慕你,便被你封进了画里,可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些人也有父母、也有家人,他们会担心会痛苦,会为了让儿子恢复而四处求医问药、会日日以泪洗面,你这是害人,不是帮人!”
“不,我在帮他们,他们都和相爱之人永远在一起,有什么不好?”姽婳声音忽然尖细起来,像是某种鸟鸣。
“那你放他们魂魄归位,你和他们长相厮守啊!你不是要有情之人都在一起吗?那你和他们在一起啊!”洛洛不服气。
“我爱的人又不是他们。”姽婳冷哼。
“你不爱他们,却要他们爱你,用魂魄陪你,你这是自私!”洛洛继续犀利的问道:“那我问你,那些找你画画的人,如果画中之人并不爱他,而都是他的单相思,或者干脆画中人已经死了,不在人世了,那你怎么办?你强迫他们在一起吗?”
“还活着的,那我会施法让他的心上人也同样爱上他,他们不就可以幸福的在一起了,已经死了的,那我没办法,但是我也会用法术将那个人从他的记忆中抽离,让他彻底忘记,这样他就不会再记得这个人,自然也不会再爱了。”姽婳说的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什么狗屁逻辑!”洛洛第一次觉得跟人没办法正常沟通。
“你一直说他,你做这么多事情,和他有关是吗?”怀恩还是比较能够捕捉到重点。
“我让那些得偿所愿的人都去他庙里把画烧了给他,就是告诉他,让他知道,他不是心中只有众生吗?那我就告诉他,我也可以帮助众生的,我和他是可以在一起的。”姽婳竟然喜上眉梢,哀怨的脸上展露出幸福的神色。
“所以,你说的那人,是地藏王……”怀恩蹙眉。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地藏王。”洛洛惊了,妈呀,这鸟的胆子也太了。
“那日瑶池惊鸿一瞥,我就知道此生不会再忘。”姽婳满目含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