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洛洛来说,她从小最羡慕的就是别人有父母疼爱,羡慕别人家的菜饭灯火,羡慕别的孩子们晚归家会有母亲等在门外翘首以盼,会有父亲扯着耳朵责骂……
家的温暖,父母之爱,母亲的怀抱,是洛洛心底最渴望的事情,所以她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的母亲是什么样子,若是能有朝一日寻到父母,自己的母亲是不是也会像别人的母亲那般温柔的将自己拥抱在怀中,抚摸着自己的头发,说一句:“孩子,你受苦了,娘亲其实一直在惦念你的……”
可是,自己的母亲,天界最尊贵的女人,她明明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孩子,但是为什么她会依然这般冷漠,这般拒人千里之外。没有她想象中的温情相拥,迎接她的只有一条捆着她的银索;没有母亲亲自做的饭菜,只有用来囚禁她的忘忧谷;没有母亲的关切问询,只有眼底心底透出的冷漠甚至是厌恶。
她,果然是不该出生的孩子;她,果然不该来到这里……
“娘,您为何这般厌弃我,是因为我是魔尊的孩子吗?您还是记恨魔尊他对凤凰一族所做的事情?”洛洛还是不认输,依然不依不饶的问道。
“你怎会知道当年之事?”天后一愣,这个孩子怎么会知道当年的事情,那时她明明还尚未出生。
“您不必管我是如何知道,但是我知道当时的事情必有蹊跷。”洛洛说道,“娘亲,我从荒野出生,与野狼为伍,后来得遇师父,才将我抚养长大,教我做人,教我读书习字,教我仙法武功,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都想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一直都在寻找自己的身世,我辛苦走了这一路,就是为了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当我知道了之后,我又想知道娘亲为何不要我?为何不愿我降生于世?娘亲您为什么这么恨我?我只想有个完整的家,我只想也能和普通的孩子一般,能在母亲怀中撒娇耍赖,能让母亲给我梳头编发。”
洛洛一边说着,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的落下,她随手用手背擦掉眼泪,带着倔强的继续说道:“我见过望舒和灵犀了,我真的好羡慕他们,我羡慕灵犀,她那么骄傲,那么天真,她是在无尽宠爱中长大的孩子,她有母亲的宠爱,我羡慕,不,我嫉妒,我甚至嫉妒的发狂,娘亲,我也想要母亲的怀抱,娘,抱抱我好吗……”最后这一句,已将近哀求。
天后的眼神却似乎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静静的面无表情的听她说着,就像是听一个陌生人的哭诉,不,即便是一个真的陌生人,怕也是很难不为之动容,但是,天后的表情却是一动未动,没有喜怒,冷若冰霜。
“你本就是不该降生于世的孩子,你虽然打破天道强行降世出生,若是能作为一个凡人平凡简单的过完一生也就罢了,可你最不该的就是走了修仙之路,还集齐神器,唤醒盘古神尊,回归天界。”天后冷冷说道,“果然是命运之轮,一旦开启,便不可抗拒。”
“您在说什么?什么命运之轮?我不该唤醒盘古神尊?您和整个天界不是盼着盘古神尊回归吗?不是天帝还以主神之礼相待吗?这是什么意思?”洛洛听得一脸茫然,不知所以,只是从天后这一番话中听出了一些矛盾,似乎这里面还藏着什么秘密。
天后神色一凛,似乎也是反应上来自己说多了,转口说道:“罢了,事已至此,这个忘忧谷是天界中一个特殊的存在,结界密布,一般仙者都无法进入,当然,你也出不去,你本不该降世,那么此后余生,你便待在这里渡过吧,在这忘忧谷中,你可以做任何事情,但是,踏出此谷,你必会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什么?!”洛洛听闻一愣,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要将她终生囚禁于此,她怒道:“为什么!我犯了什么错!凭什么要囚禁我!既然你说我不该来天界,好,那我回人间去!放我回去,我此生都不会在踏入天界半步!我也绝不会再见你!”她顿了顿,眼泪依然滑落。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提及你是我的母亲,我洛洛,没有母亲!”她咬着牙,含着泪,愤恨的说完这句话,洛洛只觉得自己心肝寸断,疼痛难忍。
天后眉头微微一蹙,表情却也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淡淡的说道:“天界的岁月漫长,你应当是听过天上一天,人间一年,其实并不是,只是天上的岁月太漫长了,对于神仙的年岁,人间的一年对于仙人们不过是过了一天,所以望舒他们几千岁了,才不过相当于凡人的十几岁年华。不过你依旧是凡人之身,所以你会很快老去,很快死去,所以,你也不会感受那漫长岁月带来的孤寂痛苦,你的孤独不会很长的。”
说完,天后转身欲走,没有丝毫留恋。
“等等,我还有一件事要问。”洛洛叫住天后。
天后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师父,不,盘古神尊,他知道我被囚禁在此的事情吗?”洛洛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此事,正是盘古神尊的吩咐安排,就连这忘忧谷,也是他亲自选的,还有这谷中结界,也是他亲手打造,所以,无论任何神仙妖魔,都不能进入,连我,今日走出这里之后,都没有办法再次踏入了。”天后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似乎透着些许的悲凉。
“不可能,我不信!我不信师父会如此对我!即便他不再是梅怀恩,但是他记得一切啊,他明明记得我们的一切啊!师父他不会这样对我的!我不信!”洛洛瞬间崩溃。如果说,天后的冷漠是一把小刀,划得她遍体鳞伤,那最后这一段话,怀恩,不,盘古神尊竟然才是要囚禁她一生,让她孤独终老至死方休的那个人,这件事情对洛洛来说就是一把直接穿透心脏的利刃,是溺水将死之人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被轰然毁掉。洛洛觉得眼前忽然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了,她连自己的心都看不见了。
天后看了看她,皱起眉头,她似乎想要伸手扶住她,但是手却伸到一般停在了半空,停顿一瞬,终还是收了回来。
“这柄剑既然是你的元神炼就,便还是还给你吧,至少这以后的岁月还能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天后将朝夕剑还给了洛洛,便毅然转身离去了,并没有回头。
洛洛紧紧抱住朝夕剑,躺在地上,痛苦的蜷起身子,虽然没有任何声音,但是那种痛苦却如同抽骨拨筋,她无声的哀嚎,痛不欲生。
忘忧谷不算大,但是环境非常好,绿树盈盈,还有飞瀑落下,有一潭溪水,有一片竹林,竹林中还有一院子木屋,木屋以翠竹为顶,看着别具生机。院子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一架秋千。
洛洛踉踉跄跄的走到这里,看到这一番景象,先是笑了,却又蹲在地上抱住自己又痛哭起来。
这里,竟然和南疆竹屋的布置一模一样!
师父阿师父,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记得,明明记得一切,你记得我爱自由,却要将我一生囚禁;你记得我爱热闹,却要我终生孤寂;你记得我贪吃好玩,却让我守着这忘忧谷餐风饮露;你记得我最在意的是你,却要亲手将我推进这孤寂无尽的深渊,让我生不如死!这竹林,这木屋,这寒潭飞瀑,你为什么要布置这一切,你要让我用余生思念,还是要我斩情断爱!你是要我每天都清楚的记得是你,将我囚禁于此,让我生不如死吗?
为什么?师父啊,你为何要这样对我……
洛洛痛彻心扉,痛苦万分,这比剥皮拆骨还要更痛,她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数日。
在天界,果然时间都变得没有价值,朝夕日月变得不再重要,似乎时间停滞,似乎这一瞬间就是永恒。
这里虽然很像南疆竹屋,但是却安静的吓人,没有鸟雀蝉鸣,也没有活蹦乱跳的小鹿,甚至连风声都没有,这里没有风,所以竹林也无比的安静,也没有雨,所以也没有雨打树叶的声音,就连那飞瀑,竟然也没有任何声音。
寂静,有时候是最能把人逼疯的东西。
“师父,你做的这一切,一点都不像,和人间一点都不像,连一点生气都没有!”洛洛辟出一剑,砍得树林唰唰作响,终于算是有了一点声响。
这已经是洛洛被囚于忘忧谷一个月之后了,开始的几天,洛洛几乎在痛苦的深渊中不可自拔,再后来的几日,她终于是能站起来了,能正视这个忘忧谷了。再后来,洛洛并没有被这无尽的寂静逼疯,而是反而振作了起来。
她是洛洛,她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她可以输,可以怂,但是她从来不会放弃,只要她还活着,就有希望!
一个月后,她开始在谷中练剑,剑气翻动云海,搅动气流,树林竹海都会应声相和,有时候,那密布厚实的结界都会震动一二,空间中的气流都会泛起波澜。
没有人跟她说话,那她就自言自语,每天跟树说话,跟花草说话,跟朝夕剑说话。
每一套剑招,她都一遍遍重复的练着,每一招一式,她都练得炉火纯青。
这里毕竟是仙界,灵气逼人,她的身体似乎也发生着微妙的变化,在应龙那里时,应龙曾经说过她身上有两道结界,也正是因为这两道强大的结界,所以她一直保持着人类的特质,像凡人一样会生老病死,但是其实她自己知道,自从应龙之后,她身体中的一道结界就已经开始变弱,就在琼华她用体内的浮魔珠吞掉了净天珠的那时候,她体内的一道结界已经破了,只是后来又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她没有来得及细想就被带来天界,如今看来,朝夕剑完成加上浮魔珠和净天珠融合,正是解了她体内结界的关键。所以凡人之躯若上天界比被天火焚烧,粉身碎骨,她却全然无事,看来并不是因为她的血脉缘故,而是因为那时候她体内的结界已经被解了一半,所以现在的她,应该算是个半人半神了。
转眼间,困在这忘忧谷已经数月有余了,洛洛已经开始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只是太寂寞了,她有时候似乎都忘记了该怎么说话,除了练剑、修行,她只剩下对着空气发呆,回忆着曾经过往的点滴。
她强迫自己要每天想想往事,因为她不想忘记,她不想成为一个什么都不记得的人。
“不知道大家怎么样了?凌风,李暃,念儿,迪迦,还有迦叶……”
一日,洛洛实在闲得慌,就开始收拾清点自己的家当,虽然数来数去就那么一个巴掌数完了的几件东西。
“咦,这是?”洛洛翻腾出来一个珠子,反应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小玩意。
“传音珠!”洛洛惊喜道,这是当时帮迦叶对抗天界大军时迦叶给李暃的传音珠,后来走的时候李暃忘了还,她还说等有机会还给迦叶,谁知后来事情一多,这件事情竟被忘了个干干净净,谁想到这个小珠子竟然还被好好的收在身上。那她是不是可以通过传音珠跟迦叶联系了?
忽然又有了事情做了洛洛非常兴奋,立马催动法力运转传音珠,然而果不其然的毫无动静。
所以是天界和魔界不能联通,还是因为结界太严密了?
再然后,接下来的一年多的时间,洛洛全都用来研究这颗珠子了。
虽然没啥进展,但是好歹算是有事情做了,总是不算无聊。
可谁知突然有一天,忘忧谷外结界忽然发生震动,洛洛第一次听到了鸟鸣,还是百鸟齐鸣,似乎天界有大事发生。
洛洛没有来得及细想是什么事情,便赶紧趁着结界震动准备冲一冲结界,当然,结果显而易见,第一重结界都没有冲出去就前功尽弃,这结界完全是岿然不动,丝毫冲不出去,但是,怀中的传音珠却发出了一丝微弱的声响。
“洛洛姐姐,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