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看看李暃,李暃也没想到蓬莱还有这样的往事,在他的印象中,蓬莱一直都是荒凉的,除了一天到晚不见人影的师父,就是师兄了,甚至大多时候都是师兄一人在岛上修炼,所以当时他到了蓬莱之后,他能够看出怀恩心里是欢喜的,毕竟怀恩终于有可以说话的人了,所以也难怪,怀恩对他这个半道师弟非常的好,哪怕是他很快离开了蓬莱,也一直惦记着他,也一直保持着书信的往来联系。
“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洛洛接着问道。
老仙呵呵冷笑道:“自然是出事了,天大的事,师娘她怀孕了。那时师父正在闭关练功,正在破神仙境的关键时刻,神仙境极难达到,若无天降机缘,大多数修行者一辈子都达不到这个高度,所以放眼整个仙门,神仙境也是寥寥无几,而且在修行中也是极其危险,稍不留神就会走火入魔,堕入魔道。而师娘却在这个时候怀孕了,她和师父已经一年有余未有过夫妻之实了,你说孩子会是谁的?”
洛洛皱眉,这事,不是显而易见嘛,而且,他们二人行事如此大胆,就应该会料到这一天的结果,但是,洛洛却没办法开口,只能静静听着。
“师娘当时已经有将近五个月身孕了,肚子越来越明显的凸了出来,瞒是瞒不住了,几乎全岛的弟子都看到了师娘有孕,而师父却一直在闭关,大家众说纷纭,猜测很多,但是我和家弟又颇得师父喜欢,大家也不敢多说什么,但是流言蜚语还是在岛上散布开来。师父当时破镜艰难,又怕万一有外敌来袭无法应对,便在全岛下了结界,阻断了和外界的一切联系,所有的弟子均不许出入。所以这么一来,本来他们打算逃离蓬莱岛,从此逍遥人世间,无奈他们破不了师父的结界,根本走不出去,所以这才求到我。”老仙竟然无奈的一笑,似乎这么多年了,他也从来没有放下过,“他跟我早都连话都不说了,竟然跪下求我,求我救他,要是师父出关知道,他便非死不可,而我已经是当时众弟子中修为最高之人,所以他才让我带他出去,离开蓬莱。”
“等等,带他出去?不是他们?他要自己跑?”洛洛听出了老仙话中的意思。
“对,可笑吧,因为他知道,带着师娘一起,师父一定会找来,他们谁都跑不了。”老仙眼中竟然有了恨意。
“这不是始乱终弃吗?他还是个男人吗?你师娘不管怎么说,怀的是他的孩子,可他竟然要自己逃跑!”洛洛震惊之余更是愤恨难平。
“我拒绝了,可是我师娘竟然来求我,求我救救他,救救云居,她不顾自己的安危,只求能救我弟弟一命。多么可笑啊。”老仙眼睛微闭,眼角竟然滚下一滴泪水,“师娘说的话我从来就没有拒绝过,所以我答应了,但是我的条件是带着他们一起离开蓬莱,让他们从此以后去人间过着逍遥快和的日子,但是终身不可再踏入仙门半步,不可再靠近东海半步。可是,这竟然成为我一生最后悔的一件事情。”
“然后呢?他们逃掉了吗?”洛洛问道。
“那是一个大雨夜。”老仙眯着眼睛,很多事情似乎一旦提起来便想说出来,毕竟这件事情在心里搁了几十年了,每一次午夜梦回都是一场痛彻心扉的噩梦,每一次想起都是锥心刺骨之痛,“我带着他们打开了师父布下的结界,却不想惊动了师父,师父竟然提前出关,追了出来,我那个弟弟,竟然在关键时候反悔害怕,竟跟师娘说让她回去跟师父认错,让师娘去求师父放过他,他愿意永远离开蓬莱,此生都不会再见师娘一面。”
“什么?这不就是始乱终弃!”洛洛越听越气愤。
“我的师娘顿时伤心欲绝,质问他有没有过真心,可是那个懦夫竟然不敢回答,他甚至都不敢直视师娘的眼睛,我记得那时候啊,师娘的眼泪就没有停过,一直在流啊流啊,她死死盯着家弟,眼中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到哀伤,到绝望,那一瞬间,师娘的眼睛似乎失去了光彩,整个人都黯淡了下去。哀莫大于心死,我到后来才真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老仙一声长叹。
“所以,你师娘她……”洛洛猜到了结局。
“我师娘她最后仰天大笑,却再未说过一句话,我从来都没见过她那般笑过,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我们推出结界,反身就迎向了追出来的师父。而我那个弟弟,竟然头都没回的拉着我就跑,我们一直离开蓬莱,逃出东海,连头都没回。”老仙的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
“其实,你心里也是矛盾的吧?”洛洛看着老仙,这个百岁老人其实一直活在无尽的自责之中,要不然也不会放着蓬莱不敢回去却隐居在这里。
“我们离岛之后,我与家弟云居争吵起来,那是我们从生下来吵得最凶的一次,我骂他,然后动了手,我记得我当时下手很重,几乎废了他一身修为。他说他恨我,他说所有的一切都怪我,所有的错都是因我而起,我得了师父宠爱,不是最早入门的弟子却成为了掌门首徒,明明是他天天贴着师娘,各种讨师娘欢心,而师娘心里最心疼的人却是我,他说从小起,什么好东西都是我的,什么人都喜欢我,所以,他恨我,嫉妒我,只要是我的,他都要抢走。但是,毕竟我是他亲哥哥,所以他不能看着我死,所以他才会不顾一切带我逃出蓬莱。”老仙说完摇了摇头,毕竟,那是他亲生的弟弟,一母同胞,他从来没有想过,弟弟这种扭曲的心里竟然是因为他,他一直以为所有人喜欢的都是会说话会讨人欢心的弟弟。
“那你师娘呢?你后来回蓬莱了吗?”洛洛继续问道。
“后来我们吵完之后,云居便头也不回的走了,割袍断义,彻底斩断了我们的兄弟情谊,从那之后直到现在我都再也没见过他,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了,他应该彻底离开了仙门也远离了江湖,从此人间绝迹了。我随后就立马赶回了蓬莱岛,我要救师娘,当时想着哪怕我替弟弟认下这一切,用我一条命,也要保住师娘的平安。但是却晚了,当我回去时,看到的却是师娘的尸体……师父出关后一直追到海边,看到怀孕的师娘后气血翻涌,竟然破镜失败,走火入魔,瞬间不受控制的就一掌打死了师娘和她腹中的胎儿,又因为无法控制力量而在岛上开始了屠杀,全岛弟子一百七十六人,无一幸免……”老仙眼中含泪,痛苦不已。
“…………怎么会是这样?”洛洛听着都觉得难受起来。
“我在岛上看到走火入魔的师父大开杀戒,便想着阻止师父,至少能救些人,但是我当时哪里是师父的对手,更何况还是一个已经走火入魔,神志不清的师父,我被打成重伤,落入海中。所幸我命不该绝,竟然让我随着海浪漂回了大陆,又被附近的渔民所救,休养了一年多,才算是恢复过来。但是,我却不敢再回蓬莱,只能四处游历闯荡,勤奋练功,提升修为。而蓬莱发生的这些事情我是只字也不敢提的,江湖上也无人知道,倒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我在江湖中游荡了有十年之久,师父却忽然传信给我,然我惊恐害怕却又有一丝期待,我回到蓬莱,才知道师父已经奄奄一息,性命不久了。原来当时他走火入魔之后,几乎毁了根本,强撑着熬了十年,也懊悔了十年,蓬莱曾经的仙门第一大门派竟然就这么毁在他的手里,他悔恨啊,又意外得知我还活着,还在江湖中闯出了一番名声,便想着将我召回,继承衣钵,承袭蓬莱。”老仙叹了口气,“可是我更悔啊,师父见我时,竟然一字都没有提过当年之事,似乎只要不提就谁也不记得了。可是有些事情,又是怎么能遗忘的呢?”
“但是你还是继承了蓬莱啊,虽然也没有将蓬莱发扬光大。”洛洛说道,说完却被李暃在脑袋上敲了一下。她转头瞪着李暃,却瞥见怀恩竟然在一直认真的听着老仙讲故事,眼中并没有悲喜,仿佛只是在听别人的故事,只是看到李暃敲她脑袋时,嘴角弯了弯浅笑了一下。
“是啊,师父在将一切交给我之后就撒手人寰,我隔了十年才重新踏上蓬莱,我那些惨死在师父手下的师兄弟们却已经连骸骨都找不到了。我在后山为他们立了衣冠冢,也算是一点慰藉了。”
“哦,我知道,我小时候跑去后山玩看到过好多的坟茔,还被师父你打了一顿,还是师兄帮我求情。”李暃接道。
怀恩指指自己,道:“我?”
李暃点头,“对,就你,我小时候不管犯什么错,都是你帮我求情善后。”
怀恩淡淡一笑,并没有说话。
洛洛叹了口气道:“往事已矣,只是可怜了你的师娘,为了一个这样的男人丧命,而不论是你师父她的丈夫,还是你弟弟她的情人,恐怕都没有一个人是真心爱她,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渴望爱的女人,却落得这般下场。”
“是啊,师父娶了她,却一心醉心修炼功法,从来没有真正爱过这个妻子,她风华正茂、青春当好,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本就该如花一般的绽放,可惜我弟弟他始乱终弃,若是他没爱过,又何苦招惹,撩动师娘一颗芳心,最后却又弃如敝履。”老仙摇摇头。
“等等,你弟弟,叫云居?这名字我怎么听着耳熟。师父你觉不觉得在哪听过?”洛洛习惯性的问怀恩,回头却看到怀恩一脸茫然,才想起来师父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不起,我忘了你不记得了……”
“我这几十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但是当年我废了他一身功法,估计也很难在江湖上讨生活了,也许去哪个乡村娶一房媳妇,生一堆孩子,那也算是安享晚年。虽然恨他,但是毕竟是亲弟弟,还是想他能活着。”老仙看着远方,说道,“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几十年过去了,罢了罢了。”
洛洛皱皱眉,她想起来在哪里听过云居这个名字了,他确实活着,而且后面还活的不错,只不过没有留在中原,而是远走西域,那个遥远的玉海镜国……
“走吧走吧,听老头子啰里啰唆说了这么久,咱们再不进城天可就要黑了。”老仙竟然吹了个口哨,脚步轻快的走了起来。
老仙和李暃走在前面,洛洛和怀恩跟在后面,出了密林,南疆核心主城的城门便赫然展现在眼前。
主城城墙周围一圈有护城河,河水黝黑,当地人称之为黑水,是龙山上流下来的一条河流,这条河颜色颇深,远看时竟然像是墨色,所以被称为黑河或者是黑水。
城门处有吊桥相连,看来这座城是绝对的易守难攻,敌人若来进犯,只要退守城内,关了吊桥,敌人便很难发起大规模的进攻。
城门上写着奇怪的文字,洛洛不认得,看向李暃,李暃仔细看了看,便解释道:“这时南疆的文字,这上面写着是‘玉城’两个字,应该是这里叫玉城吧?对吗,师父?”说完便看向了老仙。
老仙颇为赞赏的点点头,“没想到啊,你这小子虽然武功不行,读书还是可以的,竟然还认得南疆的文字。对,这里就是玉城,南疆一共有十寨八城,玉城是最大的一座,人口也是最多,当然,也最为繁华。”
“走,师父,我们去逛街去!”洛洛看到城里面熙攘的人群和集市,立马就开心起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和师父逛过街了,“老仙,李暃哥哥,你们自己逛一会啊,我和师父去逛集市,晚饭时在城里最大的酒楼碰面。”
说罢,洛洛拉起一脸茫然的怀恩就跑进了人群,留下了一老一少两人站在原地,他们大眼瞪小眼,李暃摸摸头,哭笑不得的说道:“城里最大的酒楼?我第一次来,我哪里知道。”
老仙瞥了一眼,哼道:“我像是会逛酒楼的人吗?别看我,我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