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年,洛洛让自己终于能够打起精神来,毕竟活着就有希望,而且她一直不相信师父会那样对待她,她相信,师父一定会很快来找她,然后牵着她的手带她回家,一如即往。
第二年,洛洛的全部心思都用在了传音珠上,如何能让传音珠恢复发出声音成了洛洛每天研究琢磨的事情,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洛洛不再难受,每天都在思念中饱受折磨。终于,第二年终了,传音珠发出声音,联通了迦叶,两年来,洛洛第一次听见了除自己以外另一个人的声音。
第三年,传音珠又没有动静了,无论用什么方法,传音珠都恢复了一片死寂,忘忧谷继续它的一片寂静。
之后的几年里,忘忧谷一片沉寂,再也没有任何动静,这里没有四季的变换,没有日升月落,没有鸟兽鸣叫,没有风吹雨打,这里,就像是一个美丽的深渊,让人沉沦其中,忘记一切,甚至忘记自己,忘记今夕何夕,不知岁月长。
洛洛刻在木墙山的刀痕已经密密麻麻,看不清楚本来的模样。
“已经两千五百零七个日夜了啊。”洛洛在墙上又刻下一道痕,暗自嘟囔了一句。此时距离她被囚禁到这忘忧谷已经两千五百天了,将近七年。
七年,她的朝夕剑竟然都出现了锈痕,刚开始几年里,她还每日练剑,从无休止,后来便也懒了,有时候躺上一整日都不想动弹一下。她的剑似乎除了在墙上刻几道痕迹,便摆烂一旁,再没有其他用处。
至于她自己,估计现在也是一幅不修边幅的野人模样,虽然这里是有一处深潭也有溪水,但是她实在是懒得收拾自己了,女为悦己者容,可是这里连人都没有,再到后来,她连洗漱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要不照镜子,谁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哪怕蓬头垢面,哪怕衣衫褴褛,总也是无人在意,无人关心,无人问津。
洛洛越来越活的像是个野人,原来在人间的每一天的回忆都是那么奢侈,每一年过年,自己生日的时候,师父都会送来最精心挑选的生辰礼物,师父会带着自己走南闯北,会带着自己悠游人间。
原来,每一分回忆都是那般的奢侈……
七年,已经足够久了,久到足以忘记一个人,足以放下一段情,足以一个人开启新的一生……
凝望天空,举目望处,皆是一片迷雾,不见日月,人的一生又有多少个七年。虽然洛洛已经是半神之躯,已经不必经历凡人的生老病死,但是,这往后余生真的要这样蹉跎吗?她不愿!
另一边,望舒这几年也没有闲着。自他取回昆仑神果之后,正式冠礼,成为真正的天帝储君,天帝也正式委任他监管之职,这对于太子望舒来说绝对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也可以有更多的机会去探究被封在忘忧谷结界中的人究竟是谁。
天界其实对这件事情隐藏的极好,几乎毫无踪迹可循,但是凡经过处必留痕迹,虽然是费了一番功夫,但是还是让望舒找到了蛛丝马迹,终于探得忘忧谷中的秘密。
忘忧谷结界是盘古神尊亲自打造,无人可破,而盘古神尊之所以费尽力气打造这样一个极具类似人间的结界,竟然是为了一个女子,而这个女子就是当年盘古神尊回归神位时他亲手带回来的凡人女子。
“一个凡人女子在这结界中被囚禁了这么多年,想来不死也疯了吧。”闲来无事的仙侍们也经常聚在一起八卦。
“不知道那个女人犯了什么罪,竟要这般折磨,还不如一刀杀了来的畅快呢,用这样无尽的岁月来折磨一个凡人,手段也确实过于残忍了。”另一个小仙侍在旁边嘀咕。
在旁边听八卦的望舒太子看似毫不在意,心中却也是充满起伏,动荡不已。
后来,望舒便自请随侍盘古神尊,天帝天后当然无有不允。
望舒跟着盘古神尊五年,其实虽说是仙侍,但是其实盘古神尊却将他视为弟子,教导他了很多的东西,从为君之道,到为人之道。五年来,盘古神尊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事情,只是每日都要定点到封神台冥想,每日会在天界闲转一番,偶尔经常转到西山结界,在忘忧谷外看看,检查结界,随后便离开,从没有多说过一句话。盘古神尊说自己不需要仙侍,也从不管天界事务,甚至极少跟天界人有所交流。要不是太子望舒死皮赖脸要做盘古神尊仙侍,再加上天帝天后的面子也是不好驳,便收了望舒在身边。但是,望舒却不像是仙侍,更像是他收的小徒弟,他悉心指导教养,似乎在望舒身上倾注了对另一人的情感。
后来,望舒也不称他为神尊了,而是直接唤他师父,他从刚开始心怀不轨,到后来的忠心臣服,不得不说,盘古神尊不愧为开拓之神,万神之主,他的气度他的智慧都是远超他人,他从小有许多的老师,但是还没有一人能让他如此敬佩,发自内心的尊重敬仰。跟在盘古身边五年,他学到了很多的事情,不论是为人处事,还是为君之道,还是仙法武功,更重要的是,他明白了何为使命和责任。
天帝天后见到儿子的时候无不感慨惊叹,这个孩子真的长大了,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天帝储君了。
“望舒长大了,看来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天帝轻轻的给天后梳着头发,轻叹一口气。
天后朝和轻轻蹙眉,一只手敷上天帝的手,“时间快到了吗?”
天帝点点头。
“没有别的办法吗?”朝和眼圈微红,声音带着些许的颤抖。
“天命,不可违。”天帝将她的手握在手中,轻轻拍了拍。
………………
五年时间,望舒天资聪颖,很快便学有所成,盘古神尊将破魔杖作为礼物赠予望舒。
“师父,这可是神器破魔杖?”拿着破魔杖左右端详的望舒激动不已。
“四方神器在我回归之日已经已经融于我身,所以我便分离出了这支破魔杖,今日便送与你吧,也算不负你我师徒一场。”盘古神尊平静说道。
“师父,可您还记得您的另一个徒弟吗?”终于,望舒还是问了出来。
盘古并没有回答,望舒看不出来他的表情中的喜怒哀乐,但是那微微的一分迟疑,那每一日在忘忧谷外的守望,望舒不信他无情。
“世间万事皆有天命,这是对她最好的结局。”终于,盘古神尊还是淡淡的说道。
这一日,他第一次没有去往忘忧谷。
这一日,望舒拿着破魔杖来到了忘忧谷外。
如今的望舒已经是今非昔比,再加上他有了破魔杖的加持,他决心一试。
运用全部灵力,他挥出的第一杖,竟然是劈向了盘古神尊亲手打造的结界。这一击,劈山倒海,石破天惊。忘忧谷结界也终于出现了一丝震荡。
洛洛在结界内也感觉到了这一丝动荡,结界晃动起来,引得整个谷内似乎地震一般的震动起来。
洛洛寻找一圈,终于在一处发现了震动之源,对,所有的震动都是从这一个点铺洒开来。她手执朝夕剑,对着这一点一剑劈下,里应外合,竟然将这处的结界打开了一道裂隙。
“洛洛!”感受到里面里应外合之力的望舒对着裂隙呼喊着。
“是望舒吗?”洛洛听到了望舒的声音,但是裂隙太小太细,别说人出不去,就连看见外面的人都做不到。
“是我。你还好吗?还活着吗?”望舒着急问道。
“我很好。”洛洛忽然想起,又接着问道,声音却带着颤抖,“刚刚劈开这道裂隙的是破魔杖的破魔阵法,破魔阵法是我师父的独门绝技,是他来了吗?果然,不是他囚禁我,他还是要救我的是不是?”
望舒愣了一下,半晌后,才缓缓答道:“不,刚刚使出那一招的人是我,用破魔杖的人也是我,盘古神尊他收了我做弟子,这五年间,他一直在教我功法,连这破魔杖,也是他老人家送我的。”
真相往往最伤人。洛洛瞬间无力的瘫坐在地上,原来,她等了七年,盼了七年,绝望过,挣扎过,但是心中仍是保有最后的一点希冀,似乎只要不到最后,只要他不亲口说,她就能相信他还是原来的他,他还是她的师父,还是她所爱的那个梅怀恩。
“对不起……”望舒轻声说道。
“不怪你。”洛洛勉强让自己抽出一抹笑意,虽然外面的望舒也看不见。
“只是为什么他们要将你关在此处,我还没有探查到,我曾经问过母后,但是都被母后痛骂一通,母后不许任何人问关于你的任何事情,所以天界也没有人敢多嘴敢多问。所以我还是想见见你,问你到底是为什么?我总觉得父王母后有事情瞒着我。”望舒解释着,一边说着这五年的经历。
“太子殿下,请你帮我。”洛洛说道,她很少叫望舒太子殿下,除了刚开始见面的大战,就是有求于他时。
望舒一听,也便知道了洛洛这定是有求于他。
“你说。”望舒点头。
“我想要离开这里,岁月漫长,但是我也不想蹉跎,一生太短,即便我心中充满疑惑,我也希望自己去探明真相,在这里等着形容枯老,并不是我的风格,有问题,我自己去解决;有疑问,我自己去找真相;所以,我必须要出去。”洛洛很久没有一次说过这么多话了,但是每一字一句都说的坚决而坚定。
“好。我想办法。”望舒回答的也坚定。
望舒说完便离开了,洛洛看着这条裂隙,心想既然结界出现缝隙,声音可以相传,那么传音珠是不是也就可以使用了。
洛洛想着,便拿出传音珠施以灵力,传音珠果然有了反应,反复几次以后,那边终于有了声音,只是这一次传来的声音却不是迦叶。
“洛洛,洛洛,是你吗?”传音珠那边传来声音,是迪迦。
“迪迦?”洛洛好久没听到迪迦的声音了,竟然眼泪都绷不住的流了下来。
“是我,你在哪里?”迪迦问。
“天界。”洛洛简单回复。
“……”迪迦明显一阵沉默,似乎在想什么,半晌之后,才缓缓却坚定的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去接你回家。”
这一句话说的平淡,却激起了洛洛心中的惊涛骇浪,她终于完全崩不住了,七年了,她承受了太过的委屈,无限的孤寂真的会将人逼疯。她嚎嚎大哭,哭的眼泪横飞,哭的忘乎所以。似乎憋了七年的眼泪一次性喷薄而出,回家,这个词,对她,太过于奢侈。曾经,她以为金陵城外那个小村落是她的家;曾经,她以为师父在的任何地方就是她的家;曾经,她以为,当和师父回到蓬莱,那里就是她的家;后来,她以为找到了亲生父母,她就能找到自己的家;再后来,她才发现,天下之大,竟无一处是她的家额方向。她渴望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她想要有为之守护的地方,所以,她会羡慕迦叶他们,会羡慕他们有拼劲全力想要为之守护的家园;她也会羡慕悯夕,因为虽然国破,但亲人在,族人在,家人在,家园终会重建;她甚至羡慕李暃,他也有了自己要守护的家园。
可是,她的家在哪里?这一路走来,她从来都只想要有一个家而已。
迪迦没有打断她,只是让她放肆的哭着。
等到洛洛哭完了,迪迦才缓缓说道:“一月为期,下月今日,我亲上南天门接你回家。”
洛洛这菜担心问道:“可是,你是魔界中人,如何能上得了南天门?”当年魔尊修罗和他们上南天门可是发动了震动三界的神魔大战,可是,这一次,即没有魔尊修罗,也没有了其他魔族圣君的相助,他迪迦凭借一己之力又如何能破百万天兵天将,又如何能闯的了南天门,又如何……接她……
“此事,你无需担心,但是你须得自己走出来,我只能在南天门接你。”迪迦再次露出微笑,凤眼微挑,睥睨天下的笑,“本君想要去的地方,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好,一月为期。”洛洛点头,一语承诺。
一月为期,洛洛跳进溪水,将自己好好收拾洗漱一番,半晌,她破水而出,再次看向这个生活了七年的竹屋丛林,熟悉却又陌生,她冷冷一笑,哪怕出去后是刀山火海,是万劫不复,她也要闯他一闯,她的命运从来都只把握在自己手中,她洛洛,从来不会向命运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