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道中意外的宽敞明亮,我信步往前一踏,未看见沂儿的影子,不由得心慌意乱了起来,将冰莲化成几瓣灵盾护在周身。
无明的惧意自四周忽地生出的黑暗里生起,伤口顺着手臂一路辗转到指间,混着细微的汗液一同滑落,这次如试炼般的出游让我心如爬蝎,亦前所未有地明白穹云派外的危险。此刻,只是希望沂儿并未出事才好。
暗处几支冷箭疾飞而来,与灵盾相撞发出几声清脆。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里根本不是什么出口。
准确来说,这里是她们事先准备好的“陷阱”,从一开始她们便故意将那几处机关让沂儿注意到,并想引她来到这所牢狱,而这正是用来专门饲养妖物修炼邪术之地,沂儿来到此处等同于羊入虎口。
黑气随着手臂蜿蜒而上,像树根不断侵蚀进血肉中,神思已失了大半,隐约间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虽有余心施法却无力可使,细若蚊呢的沙沙声不断充斥着整个大脑,面前的一切变成了黑白色。
这像是恶鬼的诅咒,带着世间一切的罪恶与叛离,侵占了一切思想。有浅浅的影在眼中的画面不断摇曳,几欲残断,最终变化成一只巨大的黑色的兽,向自己扑来。
“才这般就撑不住了么?”
我像搁浅的游鱼,用尽力气向幽蓝色的冥光中挣扎,那声熟悉的声音像一条线将我拖回了大海,我便奋力向上游着,冲着,冲向水面上那身影。
“失了他,你便什么也做不到了么?这般脆弱,即使他会来你也撑不到了,不如乖乖回来待着,也不会再惹这么多棘手的麻烦事。”这声音里多了几分无奈之意,像在惋惜我的处境。
“你到底是谁?我记得上次重伤的时候也见过你,你是不是认识我?”这一回,不知是否是那人想得到我回复的缘故,可以发出声来了。
那抹身影发出一声不可置否的轻笑,带了几分嘲弄的意味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需记得,以你现在身子是撑不到那个人来救你的。”
“我撑得住,不管多久,我都撑得住!”他这句话惹恼了我,连话语间都带了几分颤抖。
这一刻,是愤怒与恐惧融成的不规则乐律,带着颤抖的心拨弄出无限的遐想,但任何遐想却是无用,若是撑不住,那就是一个死字。
所以我必须相信,用尽一切来完成自己所相信的,任何犹豫和遐想都是最无用的东西。
但,若要让自己撑住,就必须让自己把整个逆境扭转过来。
古书中所记载,重伤或疾病昏迷之修仙者,若觉察到精神外界的危险,可有一法促使自己强行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但是要强行疏通精神与身体的联络,就必须付出代价:使用者三魂七魄,五脏六腑皆会因此受损,若是控制不当便会因灵力堵塞爆体而亡。
事到如今,若想自救也只有兵行险着。
我默默在口中念起施法咒语来,同时将思绪快速连到精神外的身体,催动起灵力。可不知怎的,方才还在脑海中反复出现的咒语,到了后几句总也记不起了,只得先将灵力收了回来。
“是你做的?”我抬起头看向他,那身影浮在水面上轻轻地晃着,安静地不发一言。
但我知道,事到如今可以将我一部分记忆封起来的,除这个神秘人外再无可能。
“到底是不是你?既然你要我撑下去,那为何现在又箍着我自救。”我又问了一句。
“我没说要你撑下去。”他终于开口,言语里不夹杂着一丝情感,更像是在自述一样。
“那你只是特意来通知我一声,我自己没救了?”冷冷的笑声在我喉咙里自然而然地发出,我弯眸盯着那身影,认命似的叹了一口气,“如果是的话那我也认了,但我很好奇,你莫非是我上辈子的仇人,看不惯我今生好好地活着所以跑到我的梦里来想看我的笑话?”
哗啦啦……
我只觉腰身上传来一股力道,周遭突然没了水幕的遮掩,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秀俊美的脸,那双眼眸像拥有整个夜晚的星空,灿烂深邃,随着那身淡青色衣衫散出淡淡的光来。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我了好一会,俯身朝我吻了下来。有些冰凉的柔软触感,蜻蜓点水般印在了唇上。
我还未反应过来是怎样的情况,身边的景象就已经开始褪色、崩塌,紧接着几声脆尖的骂声将我拽到了铁牢里。
不,这是假的。
记忆中的聒噪因心神不定,慢慢伴随着幻觉浮现成画卷,泛黄的纸页翻出刷啦啦的声响,又归于一片混沌,心定神明时,便发觉周围的一切寂静如湖面,连一丝波澜也未曾被掀起。
看来,她们是笃定我会命丧于此,我昏迷多时也不派人来追,也许是福大命大,都到这个时候了也未有什么妖兽寻来。
莫非是我猜错了?不对,这地面上几片血已经汇成了小洼,说明我昏迷之时的确发生过一场厮杀。
我低头看了看手臂上的伤,那股黑色烟气已经完全散去,身上也再察觉不出一丝异样,就连施法调息都意外的顺畅无阻。
我想,或许那个梦中的人真的和我有什么特别的渊源,这怨煞之气也许就是他帮忙化解……不对,他是如何做到帮我化解的?
我猛然记起他那莫名其妙的一吻,不由得脸上烧起了一片火热。
下次再见到那个人我一定要把他拽到水里好好收拾一顿!不对,我好像每次都是身受重伤的时候他才会来到我的梦里,就好像料定我这个时候神识薄弱,不屑与他动手一样,这件事情还是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能再让自己那么狼狈才对。
记得昏迷之前,是有几处放暗器的陷阱在墙上的,在那几处机关发动时能明确地听到里面隐隐风声穿过,而这分传输的力量循其根源恰恰在这面墙壁的上方,而这上面正是这里用来存储杂物的地方,莫非这名堂就藏在那个不起眼的地方?
现今再返回去是不可能了,但我也不能在此处坐以待毙,于是故意制造出了一些噪音好让上面的人察觉到。
上面的人亦发出回应:“哟,挣扎呢还是求饶呢?真好奇我那些妖兽是把你的腿卸了还是把你的手拽了,现在疼的连求饶都不会了”
“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本姑娘活的好好的,非但如此,我待会还要爬上去把你的脸揍成红烧猪头,你就好好期待一下吧。”我牙尖嘴利地骂了回去。
上面那人明显被气的不轻,从嘴里连蹦了几个“你”后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好丫头,等老娘再开放出几只,到时候看你是否还能像现在这样死鸭子嘴硬!”
“好,我就拭目以待了。”我也毫不客气地说着,顺便将冰莲握在手中打了个转。
这个宽敞的地处更像是一个角斗场,只是少了柱台的看客,但角斗场从来都是搏命,只要有对立的对手,那就是拼命而为不死不休。
随着几声机关石门的开落,巨兽粗犷的吸气声伴着星辰地动的步子迈入了战场,五只模样相差无异的狮身妖兽很快将我围了起来。
狮身、鹰翅、身披鱼鳞般的花纹、颈部还生着刺猬一样的细密尖刺,这妖兽简直就是被拼接而成的,和三年前穹云秘洞里关着的那只简直如出一辙。
说起来,凌露下山来洛阳这件事也很微妙。
五只妖兽已发着进攻性的低吼,互相紧密地围簇在一起缩小着范围。
它们竟然意外的有头脑,知道这样合作围剿对手,而不是胡乱地一拥而上。不过这也正合我意,如果它们一窝蜂地进攻过来我自有办法让它们自乱阵脚变成一个球,互相缠得难舍难分;但如若一鼓作气解决了它们,只怕上面还会放出比这更厉害的妖兽出来,到时打车轮战只会让我的灵力消耗的更快。
既然梦中那个神秘人说只要我撑下去就会等来希望,那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其中一只妖兽终于按耐不住,张开血盆大口朝我飞扑过来,我微微朝后踏了一步,用冰莲化出几道灵力护在周身抵挡,同时将一团寒气朝那只妖兽的眼中打去,它一时被寒气封住了视觉,竟就像蚂蚁失了触角一般在原地茫然无措了。
抓住它们这个弱点后,我本想借此法再将它们逐一制服,可它们却转变了进攻的方式,剩余四只妖兽将那只失了视觉的妖兽挤到身后,围着它开始撕咬啃食了起来,愈来愈小的哀嚎过后,其余四只便像脱胎换骨般,眼睛变得血红,身上生出鳞甲和勾刺,显得更加可怖。
剩余四只里又走出一只来和我厮杀,那则三只趴在地上观看。
可这一只再不惧怕我使的寒气,每当我用寒冰术法进攻时它也会喷出烈火与我的术法相互抵消。我只能通过将冰莲幻化成剑的方法与它僵持不下,眼中灯火明灭,不知已过几时。
从现在来算的第一只已经记不清是怎样取胜的了。只是依稀察觉到,它们以这种吞噬进化的方式不断加强着自己,解决完第二只后,我已经无力再对付第三只了,身上很快被撕扯出一道道血痕,接着伤口再又被尖牙翻出新的血肉。
剧痛中喷涌的血,涔涔地流向黑暗的河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