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疼痛。疼痛。
痛苦着。痛苦着。痛苦着。
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不受控制地紧闭双眼,挣扎,挣扎不脱,用手扯着什么东西不断往下坠,听到那言语后的身体在梦境之外擅自扭曲着,猛地捏碎了什么。
啊。
遥远古神哀鸣般地说着话语,用宽厚的手心将我塞到了被灌满黑泥的“罐子”里。
被虫蛀的泥土引发骚动,穿插着弯弯曲曲的轨道,发酵着腐败的枯叶,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气味,而就是这样一个腐烂的地方,才是诞生我的原初之地。
像虫子咬破外壳般,黑色灰屑层层抖落,在蔓延着刺鼻气味的沼泽里伸出了手,撑在地面,如同褪去陈旧的外皮般剥离出来_______!
哎,对啊,这才是我真正的故乡。
最初的绫烟神女,也就是我,本来就是在一处被遗弃的腐烂之地诞生的。
而我最初的名字,应该是“黛縈”才对,只不过是遇到卿梧后封印了记忆,从他口中得知了绫烟神女这个虚假的名号罢了。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要封印我的记忆?
真奇怪。
得到记忆之后,脑海里又冒出许多关于泉幽的画面,原来他真的很早很早就认识我,他的生命还是我用暗水喂出生机的呢。
暗水是我本源的一部分,用了之后,就只能做十恶不赦的坏人了,怪不得,他会做那些事。
不过,卿梧,最后还是和你聊聊好了。
手指摩挲灰土沙粒,轻轻吹起,沙雾伴随灰黄的土墙迅速侵蚀那个世界,垫脚跃起,用指甲轻轻抠下“天空”顶点的珠子。
周围的景色瞬间被绿植占满,古树森立,只瞥了一眼那令人不悦的绿色,沙尘便扑向即将生出植被的土地,死死堵住了出路。
“卿梧为了让你们这些残识活下去还真是费尽心思,但以为这样我就没办法了?”我冷笑一声,手中用力一握,瞬间觉得手心攥住了一个挣扎的生物。
“别动!”眼中寒气冷冽,手中亦是通过接触最直接地输出杀意,那物什就这样在手中失去了生气。
“清月,你…在做什么?”
身后的卿梧一身浅绿色衣袍,印着竹林浅浅竹影的痕迹,风雅十足,只是那双宛如曜日般橘红的眼睛鲜艳的有些过分。
现在的他,很愤怒吧?
我笑着答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么,还有,我叫黛縈。”
“那你也不该残害鸾凤族,他们在此与世隔绝这么多年,如今……”我隐隐看到他额间暴起的青筋,声音带着颤抖。
我装作吃惊的模样微微启唇吸气,接着哂笑道:“原来你也会有人的情感啊,本来还以为这千年之后你早已摒弃七情六欲变成真神了呢,但现在看来你也不过如是,跟那些低贱无能的鸾凤无甚区别。”
我用手指碾着肩旁的发丝,慢慢走近他身前,注视着他,“可是,你好像忘记了这无辜的鸾凤族,有一个最不该出现,最无辜的存在,而这个存在被你言语哄骗,竟还为你陨落。”
“我……。”卿梧垂落眼皮,将曜日般炽烈的双瞳遮去光彩。
我知道,他这是心虚。
于是我手指轻轻放置胸口,轻轻哀叹:“这具身体本来应该也有她的一部分,真是可惜。”
“是,不如你猜一猜如果我现在重新封印,最后你的人格究竟是黛縈还是清月?”
我讥讽道:“你做得到吗?”
曾经我也以为作为这六界主宰的他无所不能,但如今看来,他和那些普通的虫子却并无区别。
“你我都是这天地间所孕育出的,一出生便是神,只不过你不要忘了,你成神之前,我已经是赤冥鬼神了,多出来的道行足够对付你。”
“是么,那不妨试试看。”卿梧向上扯着嘴角,向外散出磅礴的神力。
我爽快应允:“好啊,自从上次统立妖鬼魔三界被天神封印后,这意识再没好好运作过了。”
手上好久没沾染过鲜血了,多少有些激动和期待呢。
千年前,作为恶神,我一直认为散播灾难与痛苦是理所当然的事,最后我发现这些事在他人眼里则是错误,可是他们怎么会知道,那些善良和救赎在我眼里才是匪夷所思的东西。
救赎别人,什么也不会得到,甚至还会遭到背叛与绝望,而作为强者欣赏他人的不幸和痛苦,奴役他人,占有一切,只是以此作为愉悦自己的东西,又什么不对?
无论是人是神,总有幸灾乐祸的存在,那些表面风平浪静的也只是表现不够明显罢了,本质上全都一样。
就让这双眼再次覆上鲜血吧。
不自觉地嘴角上扬,以魔气化出刀刃紧握手中,这有一种令人充实的感觉,刀刃重重地挥落,不断向眼前的人砍击过去,让全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
不动用神力,不借助法器,以最原始最真实的方式给彼此造成痛苦才是最享受的!
卿梧以神力抵御,五灵五行之术动用自如,刀刃砍击在水中、在烈火中、在树木中、在泥土中,嵌入金属摩擦出浑身刺痒的噪音。
肆无忌惮地挥法着力量,手中动作越来越快,心情越来越兴奋,大脑好像要疯了一样,急促地吐出燥热的气息,脚下不断碾碎植被。
生灵痛哭的哀嚎闯入耳膜,刺激着神经,整个人都变得神清气爽起来了,真是美妙。
“卿梧,再压抑自己的神力下去我就把化作草木的鸾凤族都杀掉。”一边提醒着人一边斩碎身旁的树木花草,他不断后退,而我则不断挥舞魔刃前进,所到之处,皆被魔气变作贫瘠荒土。
而最后,他终于停止了脚步,因为这个世界所有化作草木的鸾凤族都已被我斩杀。
“他们可都是你害死的呢,卿梧,好好想想,为什么自己要优柔寡断犯下这么低级的错误。”我将魔刃一手捏碎,玩味地看着他。
他金红色的眼瞳微敛了光芒,低头待在原地,沉吟片刻,终道:“他们本早已经不属于六界任何一处地方,其残识能以这种形态在你死后化作浮翡园中存在这么久,足矣。”
我冷哼几声,“你真的很恶心。”
又淡淡看了他一眼,我将魔气封回身体。
“你不杀我?”
千年前,我的确是有过这种冲动,不过在我人界的这段时间,这种冲动的对象换成了另外一个。
我并不言明,漠然将视线错开他:“我不想杀你,你趁我被主神封印之末改造我,将我变成你守护鸾凤族的工具,一桩仇已经报了,而我也很应该去报另一桩仇了。”
我偏过头笑颜绽开,声音因喜悦止不住地颤抖:“你猜,我这次重归,六界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