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结局
果然是用了十成的邪力,这一击下去,似是将少桑的元神都震裂开了。前所未有的剧痛感袭遍全身,少桑紧咬住牙,只觉着上下牙都在打颤,口中顿时冒出一丝血腥之气。
少桑左手紧紧抓住插在身前的剑,右手将霜遗往前一推,忍痛大声念着:“霜遗出,灭魂启!”此声撕心裂肺,响彻云霄。
神剑一离手,就变回了真身,化成巨蟒肥遗。它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就将子夜吞进了肚子里。
子夜消失,少桑没了支撑之力,身躯不由地往下一滑,就半跪在了地上。他低着头,用力按住身前的伤口,很是虚弱地命令道:“我只是让你吞噬他的元神,可没有让你吃了他的肉身,还不快将肉身吐出来!”
声音虽弱,却甚是威仪,气势强到不给人半分拒绝的机会。
知道少桑生气了,肥遗讪讪地将子夜的肉身吐了出来,而后赶紧化成神剑,回到少桑手中,供他驱使。
似是说这句话已用尽了他最后一丝气力,神剑一回手里,少桑便虚弱地倒下了。
一切已成定局之时,亦如才从木然中回过神来。看到不远处已然倒地的少桑,她大步飞奔而去,将他拥入怀里。
“阿桑,我一定要救你。”眼中溢满了泪水,亦如双眼已模糊不清了,她紧紧握住少桑的手,将自己的仙力渡给他。
见少桑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凤君心痛不已,他哽咽地说:“若不是为了救为父,桑儿也不会变成这样,为父同如儿一起救他。”
凤君刚想出手时,就被一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别白费气力了,少桑哥哥元神尽裂,已回天乏术了。”
说话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折柳,她低身扶着凤后,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听了此话,凤君委实有些气恼,本想说些责备折柳之言,当他看到凤后的目光后,便将那些话咽了下去。
无论如何,他也要救少桑,于是她背过身不看凤后,出手为少桑渡修为。
折柳之言入耳,亦如只觉着心一沉,不相信的大声吼道:“你胡说什么!阿桑是怎么会死呢……”
只要少桑嘴角的鲜血一涌出,亦如便伸手将血抹掉,就这样一流一抹,不知不觉,她的手已沾满了鲜血。为了不让手上的血弄脏了少桑的脸,她只能在抹过鲜血后,将手在衣裙上擦拭干净,再去抹鲜血,再擦拭……
折柳并未在意亦如之言,她扶着凤后一直往前走着,二人至子夜跟前时,才停住了脚步。
凤后放开折柳的手,跪在了子夜面前:“夜儿,你这是怎么了?”她略微有些颤抖地伸出手,想去摸子夜的脸。
手一触到子夜,只觉着一股蚀骨的冰寒之意袭来,凤后并未抽回手,而是忍着这股凉意,将子夜抱在了怀里。
凤后闭上眼,泪已悄然滑落。她强忍住哽咽,轻轻用手拍了拍子夜的后背,就像子夜年幼时那样,哄他入睡。
凤君微微侧身,便见凤后无助地跪在地上,背影单薄而孤独,他心里一阵发酸。
折柳缓缓走到亦如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亦如,冷声说:“至始至终,你还是留不住他。”
心轰然被撕开了,鲜血淋漓,让人无力挣扎。折柳的话就是这世间最锋利无比的剑,直直将亦如的心活剖了出来。
阿桑为她涉险,已数不清有多少回了,哪一回不是奄奄一息,半死不活,她却从不曾替他挡在前面过。哪怕一次也没有。
一直以来,都是阿桑在尽全力护着她,不让她受一丁点伤害。她又为他做过什么呢,不过是一直默默地享受着他的陪伴,他对她的好。
折柳说得没错,她的确很没用,什么西南大荒女君,什么姑射学宫首徒,什么八荒修习悟性第一,什么身份高贵无比,不过是些虚名罢了,她依旧还是留不住阿桑。
折柳似是想起一件有趣的事,她嘴角微微上扬,冷然言语:“其他天命之人皆可安然扛过这凝寒之境的寒冷,为何独独少桑哥哥不行,你可知晓这其中的缘由!”
这事亦如之前也有过疑虑,只是那会情况十分危机,容不得她细想,便将此事搁下了。现在听折柳再次提起,亦如总觉着此事蹊跷得很,或许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情。
见亦如满脸不解,折柳再次提声点醒她:“此事是我做的,你还记得那个香囊吗?我在里面加了几片穿心莲,想想此事还真是百转千回,他本不愿收下香囊的,是你亲手将香囊放到了他手心,他是因你而死的。”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过错,是她亲手将他推向了无底深渊,从始至终这所有的所有皆是拜她所赐。
想到此,亦如只觉着心口一股浓烈的腥甜涌出,此气来势汹汹,她根本无力压制,只听哇一声,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涌而出,将胸前染红了大片。
“他马上就要死了,你为何还活着?”折柳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这话念完,而后向亦如投去一无比阴冷的目光,似是想将亦如的身上射出几个大窟窿。
这些话如同诅咒般,一字一句传入亦如耳中。顷刻间,她的心已被痛苦与内疚完全吞噬。
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亦如已泣不成声。只觉着整个人难受得很,连呼吸都很痛苦。
“既然如此痛苦,那你就随他而去吧。”话音刚落,折柳便用衣袖中拿出一匕首,满眼带笑地将其递到亦如手边。
亦如低头迷茫地看着匕首,小声念叨着:“阿桑去了,我不能独活,是要随他去的……”
亦如接过折柳手中的匕首,反手向自己身前捅去。
见亦如要做傻事,凤君刚想出手阻止她,就听到哐嘡一声,刀尖在离亦如及近的地方被击落了。
“杀人诛心,你这小丫头,还真是恶毒。”苍似昔身披一身红色衣袍,众星捧月的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折柳转身看着苍似昔,双眸透着些许不甘心,差一点她就能亲自送那个女人上路了,却还是被苍似昔搅和了。
不过她并未表现得太多愤怒,只是略微有些天真地开口:“我不知道苍学尊在说什么。”
对于这种内里恶毒,外头还要装作一副无邪模样的女人,苍似昔并不想同她多说一句话。
他走到亦如跟前,温声说:“如儿这次可是糊涂了,竟差点栽在了一个小丫头手里,要是传出去,还真是有损我姑射学宫的威名。不过话说回来,少桑都这般半死不活了,你如此丧失理智,也算是情有可原。”
亦如木然的抬头望着苍似昔,眼中满是绝望与悲伤:“师父为何要救我,为何不让我随阿桑一起去了。”
阿桑死了,她活着又有什么意义,不过是煎熬罢了。
“若是少桑不会死呢?你还要随他去吗?”苍似昔见不得有情人生死相隔,只想这世间所有的相爱之人皆能长长久久的相守在一起。
苍似昔的话就像一团火苗,彻彻底底将亦如的心底点亮了。她双眼放光的看着他,满是期待之意。
折柳神色大变,满眼不相信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在说谎,少桑哥哥可是受了子夜一掌,元神俱烈,绝对不会再有生还的可能!”
苍似昔像听了什么笑话似的,竟哈哈大笑了起来:“小丫头,你自己爱而不得,便心生恨意,一心想要少桑的性命,还真是最毒妇人心哪。不过,你或许并不知晓师父真正的用处!”
师父不就是传道受业解惑,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用处?折柳满脸困惑地看着苍似昔,想听听他究竟会怎么说。
“师父呢,并不是用来传道受业解惑的,而是在最危机的时刻,保徒弟一命。”少桑每次半死不活,哪回不是他这个师父费心费力,又耗修为又熬夜地将他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前日夜间,与凤君喝完酒后,苍似昔本想睡个好觉,谁知破天荒的,他却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折腾了半夜,实在是难以入眠,便想着起身坐着再喝会酒。
平时里,他可是倒头就睡,从来不知失眠为何物,今日却甚是奇怪,竟会睡不着了。想来或许是酒没喝够呢,再灌几坛,人彻底醉了也就睡得踏实了。
更奇怪的事发生了,他越喝酒,这心绪就越不安宁,这右眼皮还一直跳,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般,跳得那叫一个快。
他顿时就推测出一件事:近些时日定有祸事将至!就这样,他就卜了一卦,这不卜不知道,一卜还真是吓一跳。
卦象显示八荒有倾覆之势!这还得了,他可是八荒的沧海一粟,八荒倒了,那他不就被压塌了?苍似昔怎会让此等事发生!
于是他又卜了一卦,想看看此事是否有转机。在再大的事都会有转机,有人便有转机。
这事的转机不在别人身上,而在少桑身上,谁叫他平白得了那上万年的修为呢,遇上八荒覆灭此等大事,少桑不站出来化解谁又能化解呢。
放眼整个四海八荒,也只有少桑一人,方可化解八荒此次的大劫。古往今来,化解大劫绝非易事,细数那些舍身救世的先贤,运气极好的,也会落得个修为尽散,沦为废仙的下场,若是倒霉了,常常就形神俱灭,连个骨头渣渣都未留下。
苍似昔既然已经知道少桑将有大劫,自是不会让此等事发生,少桑怎么说也是他的徒弟,还是他大哥的儿子,他的亲侄子,更是肩负着守护丹穴万民的重任,苍似昔是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少桑就这么去了的。
所以苍似昔耗用自己半生修为,亲手结了一守护阵,以此护少桑元神不散。
那日他与少桑在桑殿内密谈,就是将守护阵放入了少桑体内。
“现在想想为师这小半生,还真是过得忒有意思的,他们凡人不是有句话叫……叫……叫什么呢,容为师想想……想起来了!叫春蝉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他这般呕心沥血,不求回报的师父,还真少见,比蓬莱那位不知好了多少倍呢。
似是见不得苍似昔什么好词好句,都往自己身上放,少桑重重地吐了口气,转醒了过来。
少桑微微睁开眼,很是虚弱地叫道:“如儿……”
心心念念的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亦如心头一紧,缓缓低头看向少桑,入眼便是他苍白无力的微笑。
那一刻,亦如也不知怎么了,竟呜呜大哭了起来。眼泪如断线的珍珠,止不住地往下流。
见亦如哭得得那般伤心,少桑有些手足无措起来,他微微抬起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珠:“如儿莫哭,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我就说这小子死不了吧,你们还不相信。”苍似昔挑了一块平滑舒坦的石头坐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亦如握住少桑的手,不住地摇头:“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收下那香囊。”
香囊二字还未说出口,就被少桑打断了:“香囊之事,在凝寒之境时,我就知道了。此事不怪如儿,只怪送香囊的人太过狡诈了,竟利用了如儿的良善。只是我一直未想通折柳为何要这样做。”
穿心莲乃是生于极寒之地的灵草,若将其放于身上,体内的热气皆会被吸食殆尽,让人彻底失去抗寒之能。他就是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暗算,险些命丧凝寒之境,若不是亦如随他进去了,还真不知道他能不能活着出来。
“我为何要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若你登上凤君之位,我与你便再无可能,子夜说了,若是我能助他登上宝座,他就会将你永远留在我身边。”折柳爱了少桑三百年多年,那是她唯一的机会,她又怎会不紧紧抓住呢。
一个人若是心里没你,无论怎么留都是留不住的,折柳为情所困,竟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明白,还真是既可怜又可恨。
亦如想起一事,提声问折柳:“阿桑历上仙之劫时,可是子夜派你去扰乱他命数的?”
那时折柳偶然听子夜提起少桑在凡世历劫之事,就说要去寻他,子夜便给她出了一个主意,让她用将死之人的身体入凡世,也不会乱了少桑的命数。
那日在~~楼里,她本可以得到他,却还是被他跑掉了,再次睁眼,她的魂已离体了。是子夜杀了她,说这样可以让少桑早些历完劫,她开心不已。
后来,她与少桑就再也没有后来了,他的后来只与亦如有关。
她哈哈大笑了起来:“是又如何……”笑着笑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子夜已死,本以为少桑也活不了了,折柳才想着逼死亦如,她恨的所有人死光了才好,让这世间也落得个干净。
可惜,天不遂人愿,最终她谋划的一切皆化成了泡影。
既如此,那她活着不如死了。折柳将全身修为汇于手掌心,反手给了自己一掌。
“这样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了。”见折柳身死魂灭,苍似昔忍不住叹息了句。
少桑抬头看着亦如脸上的泪痕,温声说:“如儿可真傻,阿桑都未向你告别,怎么舍得丢下你,自己一个人先走。”
亦如转哭为笑,将少桑紧紧地拥入怀里。此生,她绝不会再放手了。
少桑吱的一声,倒吸了口气,他身子还虚弱着呢,哪经得起亦如这般猛抱。不过,他喜欢,就这么一直抱着吧。
等到一切皆已尘埃落定之时,霜华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看着眼前这般惨不忍睹的景象,他眉头紧锁,忍不住问自己。
不就回客栈拿了两个瓜果的功夫,这里怎么变成了这样,他可是错过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