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海边。
人鱼精一抬手,海面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人鱼精纵身一跃,从剑上跃入了漩涡。紫袍老道手持龙珠,和手捧黑鱼的玄巳先行跳了进去,之后是沐漓和小女孩跳了进去,罗仲辛宇堂和东翊紧随其后。
漩涡消失,河面上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
海底的游鱼受到惊动,四散逃离。
手中的龙珠发出耀目的光彩,四周的海水尽数退让,几人身处一片无水的海下空间。
人鱼精带着众人来到一片色彩绚丽的珊瑚群中,眼前出现一个水纹样波动的结界。她先行进入,老道带领众人先后进入。
眼前是一片碧蓝的海域,耳畔传来悠扬的歌声,海中的礁石上,有许多人鱼在放声歌唱,声音悦耳动听,与她们的样貌显得格格不入。
这些人身鱼尾的妖精,有着鱼形的头颅,却生着类人的眼睛。她们见到生人,纷纷跳入水中。
几人等了一会儿,人鱼精便带着一男一女从一个巨大的蚌壳中走了出来。
身形微胖的中年男人身穿金黄龙袍,发冠凌乱,缩头缩脑地望着眼前人。
相比之下,黑鱼精变幻的假皇帝似乎更有皇帝的威严。
真正的毓灵公主抱着双肩神色恍惚,发髻微乱,冷冷地扫了几眼面前的人。
“陛下公主,贫道带你们出去。”紫袍道人转身向结界外面走去。
皇帝和公主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
很快几人出了结界,人鱼精带着众人带到一块巨大的怪石前,说:“那位白衣仙子就困在里面。不知道,是不是被吃掉了。”她心虚地向后退了几步,神色惶恐,随即喊了几声:“青龙爷爷!青龙爷爷!”
众人这才发现这块怪石,居然是个龙头!龙目缓缓睁开,眼珠转了转,巨龙开口了:“小人鱼,这些是什么人啊。”声音苍老浑厚,震得四周水波荡漾。
“它们是来找那位白衣仙子的,她……还好吗?”人鱼精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哦……”青龙闭上眼睛,在腹中内视,只见白衣的千音正蜷在一个角落,似乎是睡着了。
紫袍道长震惊:“莫非,你就是上古神兽青龙?!”
巨龙嗯了一声:“道长好眼力,想必修为也不会差,不知能不能帮我,拔下身上的赤灵剑?我的魂魄被锁住,已困在此地一千年了。唉……”
众人皆惊,原来传说中的四大神兽之一的青龙,居然被困在了深海之中!而且伤它的,居然是上古神器之一的赤灵剑!
紫袍道长飞身跳到巨龙背上,看到龙身之上,赫然插着一柄巨剑,只露出笼着黑雾的剑柄和一小截剑身,大部分剑身已没入巨龙体内!
“赤灵剑居然魔化了!”老道飞身而下,眉头紧皱。
罗仲辛心中莫名焦急,正色道:“青龙神君,之前我们那位朋友误闯此地,多有冒犯,还请您宽宏大量,放她出来。”
沐漓附和:“是啊,神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她吧。”
“不是我不放她,是她粘到了我的龙涎,此时功力封禁,只能算个凡人,我若放她出来,怕是会溺亡在这海底。既然你们有蔽水龙珠,你们进去,带她走吧。”巨龙说着张开大口,罗仲辛毫不犹豫飞奔而入。
几个少年紧随其后,却被巨龙拦住:“一个人就行,这是我的肚子,并不是游玩观光的地方。”
红衣小女孩呵呵笑了,她眨眨眼问道:“青龙爷爷,我想帮您,该怎么办?”青龙垂着眼睛看着下面的小女孩,长长叹了口气,海底顿时水波荡漾。
“道长,可有什么办法吗?这一千年来,神剑魔化,很多道人看了都手足无措,最后都走了,你,是第九个。”巨龙的声音沧桑又绝望。
“别的道人肯定不能和我师傅比,我师傅一定又办法!”小女孩眉眼弯弯,自信满满。
紫袍老道捋捋胡须,在海底踱来踱去。
巨龙张口,锦衣少年怀抱一个六七岁的白衣小女孩缓缓走出。
“怎么会这样?”沐漓大惊,“这是千音姐姐?”
巨龙开口:“她为了减少身体消耗,缩小了体形,九九八十一天之后,功力自然恢复。这里阴暗,回去给她晒晒太阳,就会醒过来了。”青龙很有分寸,并未说穿千音的身份。
几个少年的脸色这才好转。
巨龙见道长一脸愁容,叹道:“道长不必为难,你们走吧。”说着,闭上了眼睛,不再动弹。
人鱼精轻轻地抚摸着龙头,低声说:“青龙爷爷,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紫袍道长忽然站定,斩钉截铁地说:“我等先行告辞,待我想好对策,必定回来。”说着,带领众人速速离去。
转眼到了风灵岛,道长念了往生咒,将人鱼精和黑鱼的魂魄引入畜生道,遁入轮回。东青国皇帝和公主这才知道,来的这些人并非妖怪所化,是真正来救他们的。皇帝感激涕零,罗仲辛上前表明身份,皇帝极为满意这个乘龙快婿,但公主则垂眸不语。道长唤出一柄仙剑,将皇帝和公主送回了皇宫……
风灵岛上有一座隐蔽的道观,几人在观中住了下来。
道观不小,平时只有紫袍道人和红衣小女孩两个人。
第二日,罗仲辛抱着昏迷的千音在道观的台阶上晒太阳。
他的理由是,这白衣仙子为了本王的公主赴汤蹈火,灵力尽失,我若不有所表示,岂不是人神共愤?
于是,他不仅悉心照料,还日日抱出来晒太阳。
怀中的女孩只有六七岁大小,虽闭着眼睛,依然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五官精致,气质脱俗。
此刻,他正用手指把玩小女孩腕上的五色索链。他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千音从狼妖国师那里得来的宝物。
玄巳宇堂四人在不远处望着,觉得十分蹊跷。
宇堂神色严肃:“这样不妥,千音姐姐虽然变小了,但是男女授受不亲,得去阻止他!”
东翊附和:“没错,可是谁去呢?”他斜着眼睛瞟身边的几个人,谁去都行,唯独他不愿去。千音给他的感觉冷冷淡淡,他不愿靠近。
“别看我。”沐漓连忙摆手,这种得罪人的事,她并不擅长。
“我不参与,”玄巳用洞悉的目光望着罗仲辛,他觉得罗仲辛并无恶意,自己不愿多管闲事。
“怎么可能认识?千音姐姐闭关十八年,十八年前罗仲辛估计还没出生!”沐漓语气肯定。
玄巳俊目微眯:“你别忘了,她是穿云镜,过去未来,随意穿行,保不齐,这两人是前世的缘分。”
沐漓听了,觉得十分有道理,连连点头:“我明白了,人鱼精口中的记忆石里,就是他们前世的记忆,所以,在那块灵石钻进罗仲辛眉心之后,他就想起来和千音姐姐的过往!”少女眼中放光,感觉自己忽然道破了天机一般。
玄巳笑道:“沐漓终于开窍了!宇堂兄,不必纠结,你要不放心,跟着他就是,反正等千音醒了,有好戏看。”他脑海中想起白衣仙子疏离冷漠的眼神,仿佛时刻诉说着,离我远点。
宇堂的神色渐渐暗淡下来,玄巳走过来凑近他耳边悄声道:“宇堂兄,清醒些,她再美,也只是一面镜子。”
宇堂心里一惊,握紧的拳缓缓松开,自己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阳光明媚,海风阵阵。
不远处的石阶上,锦袍少年怀中的少女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快看,千音姐姐醒了!”沐漓兴奋起来。
旁观的几人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打出的一巴掌。
怀中的白衣小女孩揉揉眼睛,迷茫的看着面前的俊美少年,怯生生道:“你是谁?”
罗仲辛怔住,他忽然觉得千音不仅身体变小,而且心智也变小了。
“我是罗仲辛,南朱国六王爷,那个你不记得正常,我们只见过两次。玄巳宇堂总记得吧,东翊沐漓?”他紧张的语无伦次。
白衣小女孩从他怀中跳下来,伸个懒腰,开心地笑了。
旁观的几人听的清清楚楚,看的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变傻了?
几个人赶紧跑过去,沐漓蹲下去,急急地问:“千音姐姐,你没事吧?”
小女孩扑哧一声笑了:“你那么大,我那么小,你为什么叫我姐姐?
几人瞬间崩溃,这神龙之涎居然如此厉害!
罗仲辛深吸一口气,蹲下扶住小千音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小妹妹,你中了毒,要等七七四十九天才会记得我们,在这期间,由我们来照顾你。”说着,向小千音介绍了几个人的名字。
小千音用清澈的大眼睛环视了众人,指着宇堂道:“你来照顾我!”
宇堂愣住,随即微笑颔首。
“为什么是他不是我?”罗仲辛皱起眉头。
“你看起来紧张兮兮的,没有宇堂稳重。”
众人哈哈大笑,人小鬼大,看人倒是看得清楚。
“那我呢?千音姐……妹妹,我怎么样?”沐漓忽闪着大眼睛。
“你吗,看起来脑子傻傻的。”小千音一本正经地说。
大家又笑。
东翊挑挑眉,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你为什么不问问自己的爹娘是谁?怎么轻易就相信我们呢?”说着又挤挤眼。
小千音冷哼一声:“莫要挤眉弄眼!我可是上古神器穿云镜,天地便是我的爹娘!”
此话一出,空气骤然凝固。
几个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望向罗仲辛,却见他面色平静,像是早就知道了。
“一起去玩吧。”沐漓伸出手去,小千音一手拉着她,一手拉着宇堂走下石阶。
气氛凝重,三个人都沉默。
东翊赶紧追上去:“等等我,一起去!”
看着大大小小的几个人渐渐走远,玄巳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你们早就认识吗?”
罗仲辛沉默,玄巳心中更加确认。
“你可,相信前世?”罗仲辛目光深远,淡淡说道,“我眉心中的那枚灵石,似乎是前世的记忆。但是,在那一世,我还是叫罗仲辛,还是南朱的六王爷,奇不奇怪。”说着,他自嘲般地笑了。
“你可听说过,平行空间?”玄巳冷峻的面容上出现一丝兴奋的表情。
罗仲辛摇头。
“我在一本上古遗书中曾看到过,说是天地分多层,每层平行又不完全相同,也许,你脑中的记忆,并不是什么前世,而是平行时空的你和她。”玄巳说着,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向道观走去。
罗仲辛怔在原地,忽然大声问道:“你们,可是来自微灵谷?”
玄巳顿住脚步。
两人坐在石阶上,提起微灵谷。
罗仲辛的那份记忆中,有微灵谷的翩迁河,白石山,耸木林……有金婆婆,白丘长老,玄戊长老,有微灵谷的大劫,还有,化身为千音的穿云镜……
玄巳点头:“没错,关于微灵谷,长辈们讲过。但是,在微灵谷中,并没有出现过罗仲辛这个人。父母一辈从未提过,金婆婆也只讲过一位仙子自天外而来,化解微灵谷大劫,并没有说是两个人。而那天在国师府中救沐漓,千音看见你,也并不认识你。”
显而易见,这是两个不同的时空。
罗仲辛沉默,在那个时空中,千音元神觉醒后,不知什么原因并不想救人,不知道最后结果怎样——这些话,他并没有说出来。
他最后的记忆停在千音从枯井中救出他那晚,两人湖畔凉亭相拥……
之后,龙骨石钻进千音眉心,所以,也没能有更多的记忆留下。
在这个时空,千音破了封印,救所有人出谷。按照记忆中的发展,她日后会死在微灵谷的洗心洞中。
“这平行时空,结局是否早已注定?”他黑眸中掠过一抹惊骇之色。
玄巳笑道:“天地之大,到处都有变数,哪有什么注定的结局?”
罗仲辛略觉安慰,呆呆地望着海天一色的天际。
“人活一世,结局并不重要。任何人的结局都逃不过一死,即便成仙化神,数千年如一日,也是无趣。活得随心所欲,潇洒自在,这一世才有价值。这些道理罗兄必定都懂,只是,心中有了牵挂,头脑便不清醒了。”说着,自顾自登上身后台阶,走向道观。
罗仲辛失神之余也顿觉自己的失态,不禁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