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转世后的予晞,千音想去看沐漓。
玄巳心情沉重,只将她送到东翊将军府,便离开了。
正当千音疑惑不解之时,他又折返回来,冷冷说道:“不要逃。”
说完,闪身不见。
自从半个月前几人在沙场上斩杀妖王之后,沐漓就一直住在这里。
沐漓看到千音,十分惊讶:“你记忆恢复了吗?”
千音摇头笑道:“虽然记忆没有恢复,但是我知道我们是朋友。”说着,两人手挽手向大堂走去。
“你来的巧,今天大家都在。”沐漓笑得眉眼弯弯。
“哦?我记得上次东翊和宇堂受了重伤,可好了吗?”千音笑盈盈询问。
沐漓一时愣住,之前傲慢无礼的千音变成这样,一时让人无法接受。
沐漓怔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好了好了,用了青宁公主从雪山上采摘的灵草,好的极快!”
“那就好!”千音甜甜笑着,其实心中在盘算,要动用一切力量,摆脱玄巳的纠缠。
刚一进门,迎面看到东翊宇堂罗仲辛坐在八仙桌旁喝茶。
三人看到千音来了,面色各异。
东翊手中端着银色茶盅,阴阳怪气地说道:“呦,今日有贵客到啊。”
宇堂向千音点头示意,他对面的罗仲辛抿了一口茶,瞟了一眼,星眸闪了闪,又回过头去。
千音看到罗仲辛的瞬间,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她自顾自拉了把凳子坐下,眸光扫过东翊:“我不是来找你的,我是来找他的。”她的目光落到罗仲辛身上。
东翊瞄了一眼罗仲辛,只见他泰然自若地喝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东翊挑眉,眼珠转了转说:“宇堂,我得了几本古籍,你要不要看?”说着,他起身走向门外,宇堂心领神会,冲千音点点头就起身准备出去。
东翊顺手拉拉沐漓的衣袖,说道:“御赐的点心,要不要吃?”
说着,不容反驳地拉着她往外走。
“千音,等等啊,一会我拿给你吃啊。”沐漓笑着,东翊无奈地白了她一眼,这察言观色的能力,她怕是永远学不来了。
门吱呀一声阖上。
罗仲辛终于转过头来,眸光黯淡,懒言说道:“你找我做什么?”
此刻,他再次见到千音,才发现他之前低估了自己和云旎的感情,高估了龙骨石里那份记忆的分量。
眼前的少女,再也无法让他心潮澎湃,只剩心中一声叹息。
千音想了想,眼珠转了转,说道:“我们,是不是很熟?”
罗仲辛捏着茶盅的手顿住,他斜睨了一眼千音,只见她双眸瞪大,一脸的迷茫与懵懂。
“不熟,泛泛之交。”他垂眸,不再看她。
虽说他们有过一段短暂的过往,但是,她现在是玄巳的人,罗仲辛不想再旧事重提。
千音忽然觉得莫名的失落。她虽没有任何印象,但是看见罗仲辛的瞬间,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熟悉感。如今她的猜测被否定,她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一种错觉。
那一日,她在沙场上第一次见他,就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感觉,仿佛心中的某个空白被瞬间填补,她的心怦怦跳起来。她当时沉浸其中并没察觉,玄巳见到她眼中的光芒,瞬间咬牙切齿。
她轻叹一声:“无妨,我知道盘古斧在你手中,你,能否借我?”
罗仲辛先是愣住,随即狐疑问道:“你用盘古斧做什么?”
“我……”千音警觉地四处张望,然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我想,打开时空的裂缝。”
罗仲辛惊的茶盅掉落,茶水洒了一片。
“你——”,他惊得说不出话来,喉结鼓了鼓,有些气愤地说道:“你脑子进水了吗?你难道忘了你是怎么失去记忆的?”
千音怔住:“怎么失去记忆的?不就是,被妖王打伤了吗?”玄巳如是告诉她,难道不是吗?
罗仲辛哭笑不得,原来,她什么都不知道。玄巳为什么说慌呢?罗仲辛微眯着双眼,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千音,心中怀疑,她是不是忘记了自己拥有穿越之力?
他想问,却怕弄巧成拙,让她想起来。
他摩挲着下巴,不知该如何回复她。
片刻,他舔了舔唇,问道:“你,为什么要打开时空裂缝?”他其实很想说:你不是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吗?
“我复活后,失去了穿越之力,法力也大不如前。我曾试图把神识提出来,寄身到穿云镜之中,但是根本是徒劳。所以,我想借你的盘古斧,逃离这个时空,摆脱魔王的控制!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强大,除非离开这个时空,否则,逃到哪里都会被抓回来。”她黛眉微蹙,想起玄巳,不寒而栗。
罗仲辛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本以为玄巳和千音琴瑟和鸣,美满幸福。没想到,她重生之后,居然这么怕他。
“你可知道,他为何入魔?”
千音摇头,茫然不解。
“你并不是被妖王打伤后失忆,而是你为了救微灵族人,强行打开了平行时空,被天道处罚而死。”罗仲辛眸中掠过悲悯之色,他顿了顿,继续说,“当时,玄巳崩溃,瞬间成魔。”
他说这些,是希望化解两人的嫌隙。
“虽然他现在被魔气所扰,但是你不要担心,他有净心咒,一定会消除魔气,变回原来的玄巳。”罗仲辛说完,认真看着千音。
千音瞪大了双眼,两颗晶莹的泪珠滚落。原来,噩梦中的一切都是真的,她很多次梦见天空一只金色大手拍下,然后眼前救是一片黑暗。她还做过另外一个噩梦,在梦里,她的真身被火雷粉碎,化作了漫天灰烬。
“微灵族……可有过天雷劫?”千音抬眸,乌眸中露出惊恐之色。
罗仲辛怔了一瞬,微微颔首。
“所以说,那是我另一个时空的记忆?”
罗仲辛点头,神色忧郁:“另一个时空的罗仲辛告诉过我,那个时空的你,用真身挡下了天雷劫,灰飞烟灭。”
千音忽然笑起来,笑着笑着,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那梦中的疼,原来不是幻觉,是刻在骨子里的真相。
罗仲辛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样,他手足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笑着笑着,她忽然神色黯淡地说道:“原来,我的命运那么凄惨,怪不得,谁都不告诉我真相。怪不得,他对我百般迁就,原来,是心中有愧啊。微灵族,真是我的魔咒,我为了它,居然一次次死去,凭什么?哈。”
罗仲辛心中一震,没想到她会这么想。原来的她,不是将守护微灵族当成了自己的使命吗?为什么重生后的她,会变成这样?
但是转瞬间,他瞳孔放大,恍然大悟。
人,都是神魔共存的。往往利他的一面,被称为神性,而利己的一面,被成为魔性。如今,千音的神性被消耗殆尽,剩余的,只有利己的魔性了。
只是,她心疼自己,又有什么错呢?
天色已晚,千音怒气冲冲地推开门,东翊和沐漓赶紧转身,装作路过的样子。千音冰冷的目光扫过他们,没有理会,气冲冲的离开了。
罗仲辛赶紧追了上去,他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会造成这么眼中的后果,心中十分自责。
夜空中,月光清冷。
千音飞奔回宅,抬头看见眼前连绵起伏的雪山。
“千音!”罗仲辛在她身后叫住她。
“你跟来做什么?”千音转身,眸光冷冷注视着月光中玉树临风的男子。
“盘古斧,你还,用不用?”话一出口,他恨不得扇自己一个耳光。
千音呆住了,随即露出一个凄楚的笑容:“谢谢你。”她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关切与慌张。
离开他,岂不是太便宜了?既然微灵族欠她那么多,不如,就让他慢慢还吧。
忽然,她感受到身后一道冷冷的目光。
她勾唇,很好,既然你想看,那就给你看。
月光下,千音奔向面前的锦袍男子,下一刻,她在罗仲辛惊愕的目光中,环住了他的脖颈,闭上眼睛,将嘴唇贴了上去。
一瞬间,罗仲辛身体僵住。
他的余光看到少女身后的那个白色身影,他知道,那是玄巳。
他心中突然生出一个邪恶的想法,他想知道,玄巳会不会像几年前的自己那样,愤然离去。
月光下,锦袍男子伸出手紧紧搂住了怀中的少女,热烈的拥吻她。
千音明显吃了一惊,她猛然睁开眼睛,虽然罗仲辛只是逢场作戏,但是他们的嘴唇和身体却实实在在贴在了一起!她的心怦怦地跳起来。
她重生后,这是第一次与人亲密接触。
她的身体没有排斥,她忽然发现,自己非常喜欢眼前这个人。难道,他们曾有过什么吗?
罗仲辛用余光扫过不远处的玄巳,心中陡然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
玄巳的身体不住的颤抖起来,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没有想到,她重生后最先爱上的,还是罗仲辛。
一瞬间,他的身体僵住,头脑嗡嗡作响。
他的掌中一团漆黑的魔气萦绕,他第一反应便是劈死眼前二人!
但是,当他的魔气祭出之后,他才发现,偏了,魔气打在二人旁边的草地上,一大片青草瞬间化为灰烬。
罗仲辛和千音在震惊中分开,目光灼灼地看向玄巳。
月光中,他面色晦暗,银发飞扬,周身魔气萦绕。
罗仲辛看着旁边的飞灰,冷嗤一声:“玄巳,你我二人,今日算是扯平了。”他心中若是没有愧疚,今日便不会打偏。
玄巳没有回应,他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几年前的那场意外,他的那口气还没有咽下。
千音心中一颤,原来,她在利用别人的同时,也被人利用了。她不清楚罗仲辛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她能确定,一定跟她有关。
玄巳的声音阴冷:“你走。”
罗仲辛环住千音的肩膀,挑衅似的说道:“我要带她一起走。”
千音抬眸,眸中闪过一丝光彩,但是瞬间便被绝望湮没。
她不能跟他走,这一走,他们两个都必死无疑。且不说他的法力多么强大,单他身上的神器魔器,盘古斧就难以招架。
她不想让罗仲辛死。
所以,她推开了他,故作绝情地说道:“我刚才只是利用你,现在事情完了,你可以走了。”
罗仲辛顿时有种被戏耍的感觉,难道是他们夫妻二人吵架,自己被当成了调味剂?亏了他刚才还自作多情,以为自己要英雄救美了!
罗仲辛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闭了闭眼,转身离去,转眼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千音刹那间被玄巳抱起,身影飘忽向前,转眼间已到了雪上之上的冰宫中。玄巳将她扔在床上,身体压了上来。他俯身看她,妒火中烧,眸中醋意盎然。
千音慌了,她对他之前只有恐惧,现在只有厌恶,她不愿与他亲近。
微灵族,微灵族的人,她都避之不及。
“你说过,要等我恢复记忆……”话未说完,她的唇已被堵住。
她用尽全力捶打他,他却岿然不动。
“啪”的一声,她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
玄巳停下来,眼尾猩红,哑声说道:“失去记忆不要紧,我们马上就能创造很多记忆!”说着,他修长的食指在她眉心一点,一抹黑气钻了进去,她的身体瞬间被锁住,丝毫动弹不得!
玄巳周身的魔器肆虐开,他近乎疯狂地撕扯开她的衣裙,长袖一挥,冰宫中的夜明珠暗了下去……
殿外,洁白的月光洒在冰宫之上,折射出丝丝缕缕的光华。
黑暗中,千音感受着近乎暴虐的冲击,两行泪水无声滑落。
黎明时分,玄巳方停了下来。
晨曦之中,他看到少女脸上的泪痕,和近乎呆滞的目光。
一片柔软在心中蔓延。
他激动地抓住她的手,用力打在自己脸上。
千音没有反应,脸上无波无澜,眼珠都一动不动。
玄巳突然十分害怕,他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可能,会永远的离开他。该怎么办?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他略一抬手,一滴鲜红的血液从千音胸口浮出,这是她的心头血,千音的心隐隐作痛,她抬眸,冷冷看着窗前的男子。
玄巳见她有了反应,嘴角微微上扬。他将手放在自己胸前,一滴心头血被取了出来。两滴血在空中交汇,融为一体,然后化作一缕赤色丝线,分别钻入二人的心脏!
红光一闪,红线消失。
玄巳满意地笑了,他在千音眉心轻轻一点,千音已经麻木的身体忽然有了知觉。
“这是灵犀一线牵,此后,你若逃了,我便能凭此线找到你。”说着,他伸出手抚上他的脸颊。他的手冰冷苍白,没有半点温度。
千音忽然冷冷一笑:“若是,我死了呢?”
“即使死了,我也能找到你的魂魄,将你复活。”玄巳双眸幽冷,目光笃定。
千音忽然狂笑不止,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他大概忘了,自己是没有魂魄的。不知道,凭借那一抹灵识,他还能复活她吗?
“不要再笑了!”玄巳手足无措,面目狰狞地怒吼道。
千音果然停了下来,她眸光黯淡地望着玄巳,忽然说:“玄巳,其实,你想要的那个千音,早死在了天威之下,现在的我,不过是她的一丝怨念,只是,你却连这丝怨念都不放过。若有来世,我再也不要和微灵族扯上关系,再也不要遇到你。”说完,她绝望地闭上双眼,身体忽然变得忽明忽暗。
玄巳大惊失色,他握住她的肩膀,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刹那间,千音的身体彻底消失,冰床之上,只剩两块双鱼玉佩。
玄巳望着冰床之上一分为二的阴阳鱼玉佩,心中的震惊无以复加。
他颤着双手小心托起,发现它的光泽已渐渐黯淡,玉身之上的细小裂纹又清晰可见。玉身忽明忽暗,顷刻间在他掌中化为齑粉,粉末升腾,消散在空中。
一条红色的细线从空中飘落,顷刻间,也化为虚无。
灵犀一线牵,刚刚连接,就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她没有灵魂,神识一散,便万劫不复。
妖魔的血泪顺着玄巳苍白的脸颊滚落,他的心无限下沉,头昏昏欲坠,既然一缕神识,也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