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白衣的清俊少年躺在地上陷入了昏迷。
方才他体内的魔气翻涌,想要吞噬时光柱中所有的灵石法器。他强行压制,却还是有些许魔气散出。这几缕魔气一出现,时光柱就开启了自我保护,开始震颤碎裂。他身下出现一个裂缝,他被一股强大的排斥力压进了裂缝之中,掉进了现在这个空间。
忽然他鸦黑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眼睛缓缓睁开。忽然,他听到了很多的脚步声靠近,又赶紧闭上了眼睛。
“咦,玄巳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听到沐漓的声音,玄巳猛地睁开了眼睛,他坐起来,乌黑的眸子盯着眼前的沐漓,神色渐渐缓和。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回来了。
“玄巳,你身上怎么有这么重的魔气?”说话的是宇堂。
“我……”玄巳方要解释,却看见眼前一些生面孔正好奇地打量自己。
“他们是什么人?”玄巳警觉。
沐漓眨眨眼:“他们是我们的同窗啊,玄巳,你怎么了?是闭关的时候遇到了什么问题吗?”
同窗?闭关?玄巳皱眉,用修长的手扶住头,莫非,伤了头部?
“沐漓宇堂,快看,我拿到了什么!”听出是东翊的声音,玄巳下意识回头,看到一身黑衣的少年正得意洋洋地举着一柄三叉长戟,戟身银白雪亮,冒着缕缕寒光!他身后的巨大渊池之中,参差错落着各种法器,刀弓剑弩,件件灵气逼人!
玄巳惊讶,这是什么地方?
忽然东翊手中三叉戟脱手,径自飞向一副凭空出现的甲胄,东翊飞身过去,触到甲胄的瞬间,它就自行穿在了黑衣少年的身上!
玄巳下意识地低头望向手掌,上面干干净净,早已没了那条红线!
莫非,我们掉落到了某个空间?
见东翊已经觅得了法器,围观玄巳的生面孔都迅速散去,开始寻觅属于自己的东西,连身边的沐漓都离开了。
玄巳站起身,环视四周,他发现自己置身一片白芒茫的空间,周围无数白色石柱森然林立,散发着幽幽的光芒。石柱旁有各色灵石闪烁,流光溢彩。
他蓦然想起父亲玄诀曾经说过微灵谷的灵虚洞,难道这里是……
“玄巳,你怎会被魔气侵扰?快随为父离开这里,莫让魔气侵扰了灵石法器!”
他一回头看见玄诀严肃的表情,赶紧下意识跟了上去。
宇堂冲他点头示意,并没有说什么。
走过预见洞,眼前出现了一座石桥,石桥下,是万丈深渊,桥下有潺潺的的水流声。
“跳下去!”玄巳双手负后,目光冷厉地命令道。
玄巳迟疑,清冷的眸子看向眼前的父亲。
“父亲,我……”话未说完,已被一脚踹下了深渊。
惊魂未定之时,玄巳没入湍急的水中,他感觉身体中的魔气渐渐安静下来。他顺着水流,很快被冲出了白石山,进入了广阔的翩迁河。
最后,他爬上河中一块沚地,打坐调息。
一身暗色长袍的玄诀一个闪身出现在他旁边,双手负后看着他。
许久,玄巳睁开眼睛,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景象。
一条水面宽阔的大河映入眼帘,河水碧绿清透,水声潺潺,河中零星散落着大大小小的陆沚,沚上青草铺地,透明的七彩果树亭亭而立,结满金黄色的果子。河中有林,林中有河,参差交错,交映生辉。
这河中灵气袭人,自己的五脏六腑似乎都清明了起来。
玄巳现在已完全确认,这里就是微灵谷。
而且,是一个没有被雷劫毁灭的微灵谷,一个平行于自己世界的时空。
玄诀见他周身魔气已散,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玄巳,你不是在万火原闭关吗?怎么会跑到灵虚洞里了?你腰间这剑,可是在灵虚洞寻得?”玄诀摸摸青须,不解地望着他。
白衣少年垂眸,右手摸着腰间幽黑的赤灵剑,眼神闪烁,含糊其辞地点点头。
玄诀似乎并不在意,只长叹了一声,眼神暗淡下来:“看来你这空灵根之力很难觉醒,稍不留意还容易遁入魔道。你且回家休养,待为父去天书阁再翻阅一些古籍,或有破解之法。”
说完,他一挥手,有一小舟自远处行来,两人跳上小舟,逆流而上。
船头波光潋滟,夕阳西下,红霞漫天……
小舟停至白石山脚下,一黑一白两个身影跳下小舟。玄诀叮嘱玄巳先行回家,自己则登上了白石上崖壁间的狭窄石阶。
白衣少年举目望向巍峨险峻的白石山,感受着浓重的肃杀之气,身体中的魔气居然半点不敢动弹。
清隽的翩翩少年,鬓角的青丝飞扬,黑色的瞳孔中映出白色山峦的倒影。他回头望着涓涓不息的翩迁河,以及河的尽头那高耸入云的林木,心中无比艳羡。
他闭目,害怕欲望太强自己会重新被魔气所控制。
白衣少年转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以前听父亲讲过,白石山南边就是万火原,自己的家就在那里的火灵洞中。
枯寂的大地,干裂的缝隙,缝隙中跳动着一簇簇红色的火焰花。一条条宽大的鸿沟在火原上纵横交错,沟壑之中是万年滚烫的赤红岩浆,这就是万火原的火渊。
白衣少年看着眼前诡异的火焰花,感觉无比震撼。虽然小时候听父亲讲过,但是想象之中的万火原远不如亲眼所见的震撼。
暮春时节,大地蒸腾,他站了片刻,脚底已然升温。若不是体内有破碎的火灵石,他此刻估计已被烧焦。
忽然,身后有一双手环住他的腰,有个软软的身躯靠在了他背上。
少年眼中一凛,右手下意识地握紧腰间的剑柄。
“陛下,不用担心,附近没人。你闭关也不告诉奴家一声,害奴家好等。”一个女子软糯的声音从背上传来。
他低眸看见腰间一双雪白纤细的柔夷,指端蔻丹红艳。
他隐隐感觉出这女子身上的妖气。
女子见他毫无反应,松开手转身到他面前。
眼前的红衣女子墨发红唇,细眉杏目,一双红瞳显得妖冶至极。她笑靥如花,深情款款地望着眼前的俊美少年。
玄巳冷淡的眸子直直地回视她,她的神色变得有些不安。
她的嘴角抽了抽,眼神渐渐冷下来:“陛下,我知道你不喜欢这样。我以后会注意。”
玄巳勾唇微笑,道:“好。”
女子见他笑了,也跟着笑起来。
玄巳拉起女子的手:“我闭关之时,总是回忆起你我之间的种种往事,你可,愿与我一同回忆一次。”女子受宠若惊般瞪大了双眼。
她妖冶的红瞳中映出少年清晰的剪影,眼中,似乎泛起了泪光。
“好,陛下,待臣妾为您细细讲来……”
“火狐妖!”有人大喝一声从玄巳身后冲出来,一道三色光束射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一时失神躲闪不及,左臂被击中!
她捂住伤口,眼神变得阴狠暴戾,目光落在一个华衣女子的脸上。她没有恋战,匆匆逃离消失在一片石林之中。
玄巳回首,看到身着华衣,妆容精致的中年女子。
“母亲?”玄巳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妇人,心跳陡然加速。
在他的那个时空,他的生母予晞在他出生当天就血崩而死,所有的灵丹妙药,神奇法术都无济于事。她的血蜿蜒到床上,又流到地上,变成父亲玄诀最痛苦的记忆。
玄巳在父亲的记忆中见过母亲,就是眼前这般明艳动人,宛若凡世中大户人家的夫人。
予晞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道:“玄巳,人妖殊途,还是不要来往为好。这火狐妖虽对我微灵谷有功,我微灵族也不曾亏待她,这二十年来一直允许她在万火原修行。她若还不识抬举,再敢勾引你,我定将她赶出谷去!”年轻少妇美目圆瞪,语调不容辩驳。
玄巳沉思片刻,低声问道:“母亲,火狐妖于我族有何功劳?”
“怎么?这个妖孽竟没在你面前邀功?”予晞的眼中晃过一丝讶异之色,瞬间又恢复正常,“也难怪,她虽救了谷中众人,却也陷害了别人,没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当年,穿云镜元神觉醒,不肯救众人出谷,说是会有诸多变数,三位长老跪下祈求,她都无动于衷。多亏了火狐妖的长情水,让她动了情,这才有了后来穿云镜化回真身,为微灵谷挡下天雷劫的一幕。”年轻美艳的少妇抬头望着天空,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天。
“给你看看吧,希望你知道微灵谷生之不易,能潜心修行,断绝与那火狐妖往来。”说着,她伸出食指抵在玄巳眉心,闭上眼睛,将天雷劫那日的记忆悉数传给了眼前的白衣少年。
少年的脑海中浮现一幅清晰的画面,天空中黑赤色的雷云滚滚,一面巨大的圆形白玉镜在云层之下缓缓旋转,宝镜之下是恐慌无措的人群。一道道惊雷如火舌一般劈下,镜身飞快的旋转……雷云散去,天光大亮,宝镜先是裂开一个巨大的缝隙,之后“咔嚓”一声,镜身出现无数裂痕,随即断裂成无数的碎片,碎片从空中落下,还未触地,已化作点点灰烬,随风飘荡……
玄巳震惊地睁大了眼睛,手心已渗出涔涔汗珠。
予晞如梗在喉,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泪花:“千音做了木夏一世女儿,却赔上了万年修为。微灵谷得以生存至今,是穿云镜灰飞烟灭换来的,我们若不潜心修炼,岂不是辜负了她。你虽生为空灵根,但若勤加练习,有一日必能顿悟。”
她说着,转身离去,身影显得落寞又悲伤。
少年的脑海中又浮现那个白衣仙子,她目光疏离又淡漠,没想到内心居然如此赤诚。居然为了别人,让自己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一时间玄巳难以理解。
万火原的火灵洞中,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天井,天井四周从低到高,有无数的圆形回廊,回廊旁有无数的小洞穴,是火族各家各户的居住地。这四周的洞穴回廊一片朱红,显得诡异非常。
玄巳站在三层的回廊上,手扶围栏眺望天井中间的红蓝两色的火焰。这火焰极有灵气,有一股强大的升腾之力。
他从不知道父亲口中的火灵洞竟是这般神奇的存在,上下几十层,中间一簇诡谲的焰火。
在微灵谷的这许多天,玄巳游遍了每一个角落。
开满红色火焰花的万火源,平静如凡世的中土,树干奇粗的耸木林,碧水荡漾的翩迁河,以及,纯白肃杀的白石山。甚至,他还徒步进入了大荒山。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灵气充足,是世间少有的修行宝地。
白衣少年倚靠着耸木林边的一棵巨树,眺望面前水流潺潺的翩迁河,沚地上的七色树树叶斑斓,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树上已结满黄色的果子,看的人垂涎欲滴。
空中有几个影子在慢慢靠近,那是刚刚得了法器的凝微堂学子在御剑飞行。前几日宇堂他们找过自己,展示了自己新的法器。宇堂的是一柄青弓,东翊的是一只银色三叉戟,沐漓的是一柄玄冰扇。几个人都十分高兴,并没有发觉这个玄巳有什么不同。
火狐妖再也没来找过他,不知道是不是被母亲赶出了微灵谷,还是,受伤过重在闭关疗伤。自从二十年前天雷劫之后,琉璃锺的封印就破除了,如今微灵谷的结界,是谷中之人一同加持的。
在这里,他不仅见到了自他一出生就离世的母亲,还见到了白丘和玄戊两位长老。在他的时空,因为灵气稀薄,两位长老在出谷不久就开始闭关,他从未见过他们。
白衣少年低下头,打量他手中的黄色圆形果子,果子已熟透,果香扑鼻。记得在他小时候,他和宇堂为了上山摘几个寻常野果,摔伤了腿,修养了好长时间才好。如今在这里,这东西好了不知多少倍,还唾手可得。
少年苦笑,乌黑的眸中掠过一抹不甘。
他稍一使力,鲜黄的汁液四溅,果子烂在手中。
……
时间飞快地流逝,到了第四十九天的时候,玄巳一大早同父亲玄诀走向灵虚洞。
他谎称,上次来的时候,丢了一样东西。
走过石拱桥,进入漆黑不见五指的预见洞。
走着走着,身材魁梧的玄诀忽然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
他停下脚步,沉声叫道:“玄巳?你可还好?”
黑暗的隧道寂静无声。
须臾,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回答:“父亲,我没事。”
玄诀轻叹一口气:“没事就好。”说完继续向前。
眼前有白炽刺眼的光芒射进少年漆黑的瞳孔,他下意识用手遮住眼睛。
“你进去吧,我还有事,日落之前出来就行。”玄诀沉声说着,黑暗的隧道中回荡着他的脚步声。
白衣少年穿梭在石林之中,望着空中忽明忽暗的灵石,却并无什么兴致。法器池中各色的刀弓剑弩熠熠生辉,池中的灵气蓬勃肆虐,他感到体内的魔气在蠢蠢欲动。
他赶紧就地打坐,闭目凝神。
忽然,石林中走出一个粉色的身影,他定睛一看,正是光彩照人的云旎仙子。
“公子,该回去了。”她的声音温和轻柔让人如沐春风。
“好。”玄诀眸中清冷,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