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传来清脆的鸟叫声。
千音缓缓地睁开沉重的眼皮,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
她首先看到地上白皑皑的积雪,然后她低头看到自己的手,吓得心脏漏跳半拍,脚下一滑从树上直直掉了下去!
一双柔软的双手接住了她,有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还跑!抓到你了吧!”
千音定睛一看,眼前的女子正低头盯着自己,她眉眼弯弯,嘴角含笑。
“沐漓!”千音着急的喊出来,但是话一出口,只变成了一声猫叫“喵”。
!
她居然变成了一只猫!
她伸手看见自己雪白毛茸茸的爪子,顿时心慌失措。
她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被骗进来了!可能这片空间的主人早已看透她的心思,让她化成一只口不能言,手不能书的动物,就算心如明镜,也无法将其他人叫醒。
身着蓝衣的沐漓,此刻正笑盈盈的抚摸着怀中的白猫。这猫很轻,一身雪白柔软的长毛,一对幽蓝的猫眼,居然有一对银色的瞳孔。它“喵”的一声叫,动了动爪子。
“你长得可真好看,小猫,我真舍不得杀你了……”
千音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什么情况?本来以为沐漓是它的主人,却是要杀她的人!
千音现在心绪翻涌,已经有逃跑的打算了。
“雪团!原来你在这里,奴婢找的好苦!”沐漓抬头,看见旁边的石阶上走来一个小丫头,十二三岁的模样,长得白白净净,头上两侧扎着两个小髻,穿一身米色夹棉襦裙,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丫头。
小丫头走过来,一把将蓝衣少女怀中的白猫抱了过去,瞟了一眼眼前的女子,边走边转身离开:“这是我家公……我家小姐的猫。”
“哎,你……你这猫……卖吗?”沐漓吞吞吐吐地问。
小丫头停住脚步,回头讥诮地笑了一下:“一千金,你买的起吗?”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沐漓扯了扯嘴角,又要说什么,生生咽了回去。
最后,她蹙眉叹了一口气,喃喃道:“不然就这样算了?反正师兄也不知情……”
她思量着,转身向前面一处偏殿走去。
小丫头抱着白猫穿梭在山间的殿宇楼阁之中,上台阶下台阶,地上有厚厚的积雪,几次都差点滑倒。
她忍不住抱怨:“雪团,你下次不要再乱跑了,要是找不到你,公主该伤心死了。”说到公主两个字的时候,她压低了声音,附在白猫耳畔。
千音安静地趴在少女怀中,听她絮叨。
她本想留在沐漓身边,但是她说要杀它,还是离远点比较好。
千音闻到一股淡淡的沉香味道,味道越来越浓,最后小丫头抱着白猫来到一处大殿前。
白猫抬头,看到殿前一个很大的三足青铜香炉,里面轻烟袅袅,插着一柱柱长长的香,浓浓的沉香味道四散飘远。
四周有来来往往的香客,大殿之上几个鎏金大字:云霄宫。
千音顿时明白,这是一座规模宏大的道观。
她看着四周的景物,逼真的让人窒息。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青铜香炉之上雕刻的繁复花纹。这里,跟真实世界并无两样。
小丫头抱着白猫行至殿中,对着前面亭亭而立的女子背影回道:“小姐,找到雪团了。”
女子转过身,掀起斗笠上的白纱,嘴角露出一个笑容。
千音抬头,突然愣住了。
眼前的这张娇俏可人的面容,居然跟东青国毓灵公主一模一样!
女子轻轻抚摸着白猫柔软的皮毛,眼中尽是怜爱。
片刻,她将斗笠上的白纱放下,轻声说:“我们走吧。”说着,她裹了裹身上的白色狐裘大氅,踏步跨出殿门槛。小丫头抱着白猫跟了上去。
两名黑衣侍卫从角落里闪身而出,怀抱长剑跟在后面。
四人绕过殿前巨大三脚香炉,踏上长长的下山石阶。
虽然石阶上的积雪已被观中道士清扫过,但是这青石依然光滑,少女小心提着裙子在前面走,小丫头赶紧追上去站在她旁边,担忧地说:“小姐,扶住奴婢,小心路滑。”
“不必,你看好雪团即可。”女子冷冷回道。
长阶下到一半的时候,女子脚下一滑,身体斜斜地向旁边倒去。
身后的黑衣侍卫一个箭步,用手托住了女子的身体,方才稳稳地站住。
黑衣侍卫退后,一言不发。
女子惊魂未定,心下依然后怕,她索性掀起白纱,似乎这样能走得稳当些。
她提起衣裙,方要向前踏步,抬眸看见面前一个男子,正嘴角含笑地盯着自己。这男子身穿华服,玉冠束发,剑眉星目,气质超凡,称得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女子的心怦怦跳起来,赶紧垂下面纱。
男子仰面凝视石阶上这位身披雪白色狐裘大氅的美丽少女,透着白纱看到她惶恐的眼神。
白猫幽蓝色的眼睛盯着前面的锦衣公子,“喵”的一声叫。
千音看着眼前的罗仲辛,喊出来又变成了一声猫叫。
她情急之下从小丫头怀中跃起,准确地窜到了罗仲辛身上。男子几个手指拎住猫颈,将它吊在空中。
白猫急得喵喵叫个不停。
“你做什么?把猫还给我!”小丫头着急地跑过来,小心地将白猫抱在怀中。
透着白纱,罗仲辛看到女子冷冷地盯着他,眼中有了敌意。
“抱歉小姐,在下对猫过敏。”他弯唇微笑,女子却从这笑容中看出了挑逗的意味。
不过是个登徒子吗?她冷笑,加快脚步走下石阶。经过男子身边时脚一滑,左臂被男子扶住。他的手结实有力,像一柄大钳,紧紧箍住她纤细的臂膀。
身后的两名黑衣侍卫瞬间拔剑怒视他。
“慢着!”女子右手一扬,“玉竹你过来。”
怀抱白猫的小丫头赶紧上前,女子扶住她,平静地看向罗仲辛:“公子可以放手了。”
男子松开手,手指弹了弹粘在鱼纹锦袍上几根白色猫毛,径自向前走去。
女子站在原地,冷笑一声,说:“走吧。”
于是一行四人很快出了深山。
山脚下停着两辆马车,两名车夫正在给棕黄色的大马梳理毛发。
头戴玄黑色官帽,身穿黑色官袍的青须使臣见到公主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他一路护送安澜公主入境,没想到到了皇城之外,她居然一时兴起,非要去山中的云霄宫求取和合符,说是希望仙人保佑她和未来的夫君琴瑟和鸣,百年好合。和亲使臣不好拒绝,又怕途中生变担不起罪责,所以派了功夫顶级的侍卫贴身保护。
三人上了马车,马车摇摇晃晃向前行驶。
女子名叫安澜,是南夷国的安澜公主,此次来到北沧,是为了和亲。
马车中,安澜有些失神,不知为何,脑中总是浮现那个锦衣男子的面容,她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
玉竹坐在旁边轻轻地抚着白猫顺滑的皮毛,忽然笑道:“公主,不知道北沧的皇帝陛下是什么样子,要是像刚才的公子一般年轻就好了!”
她年龄尚小,并不知北沧的君主已过了不惑之年,后宫的莺莺燕燕不知道有了多少。
眼看着公主的黛眉微微蹙起,她便知道说错话了,赶紧低头闭上了嘴。
白猫闭着眼睛,似乎昏昏入睡了。
千音心想,只能暂时跟在这公主的身边了。沐漓要杀她,罗仲辛碰不得猫,她是没法待在他们身边的。而且,她现在是猫身,待在他们身边又能做些什么呢?现在只能静观其变,看看会发生什么了。
天空阴沉沉的,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两辆马车停在了驿馆。
只消在此歇息一晚,明日便启程进入皇城。
第二天天一亮,和亲队伍浩浩荡荡进了皇城。
车队穿行过了闹市,很快到了巍峨的皇宫。公主在宫门外下车,乘坐一顶四人抬的红色小轿,跟随一位年长的青衣女使进了皇宫。抱着白猫的玉竹跟在轿子后面,脚步匆匆地走着。
红色轿子弯弯绕绕,最后停下了。
“公主请下车。”女使躬身行礼。
身披雪白狐裘大氅的安澜掀起朱红的轿帘,扶着婢女的手,踩着脚凳下了轿子。
安澜抬头,一座富丽堂皇的门楼映入眼帘,青瓦飞檐,朱色大门。门楼的横匾上三个鎏金大字:翠微宫。
这座翠微宫是之前一位太妃的故居,太妃仙世后便无人居住,只留了负责打扫的几个丫鬟婢女。
身穿玄青色长袍的女使引着安澜和玉竹进入正殿,殿中放着一个炭盆,四周陈设简单。
女使年长,面色有些暗黄,她躬身行礼:“公主殿下,这翠微堂的四个小婢供您使唤,这个是翠禾,您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她说。您从家乡带来的东西随后会派人送过来。和亲的事宜礼部正在商榷,请公主耐心等候。”
一个翠色襦裙十五六岁的大丫鬟从垂眸而立的四个人中走出来,躬身道:“奴婢翠禾,参见公主。”
安澜微笑点头,之后女使退出,安澜屏退了四个陌生的婢女,阖上殿门。
“公主,我们的四个婢女怎么没来?”玉竹狐疑地问道。
安澜伸手将小丫头怀中的白猫接了过来,心事重重地抚着它雪白的毛发。
“玉竹,”安澜冷冷道,“以后要少说话,多做事,也许,能活得长久一点。”
玉竹心里咯噔一下,她没想到小姐会说出这样的话。自从公主服毒殉国被救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冷冷淡淡,心思难猜。
她乖乖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白猫睁开幽蓝的圆形眼睛,好奇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住进翠微宫已经三天了。
第三天的时候,安澜想出去走走,于是翠禾便去皇后那里请旨。
之后翠禾带着安澜和玉竹到了御花园。御花园中的梅花开得正好,与地上的积雪交映生辉。
一阵凉风袭来,安澜裹紧了斗篷,伸手扣上了雪白狐裘大氅的帽子。这北方的冬天果然冷的无法出门。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安澜下意识转身,还未看清来人,一个巴掌就劈面而来,安澜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翠禾和玉竹都惊住。
安澜白皙的脸瞬间红了,她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扭头看向来人。
眼前出现两个妙龄女子,一个容貌艳丽,头戴明晃晃得的金步摇,披着大红的斗篷,衣领处是雪白柔软的白毛。另一个气质脱俗,只简单的用白色丝带束发,披一件水蓝色大氅。
“谨德公主!”翠禾吓得跪在地上。玉竹见势也赶紧抱着猫跪了下去。
打安澜的正是身披红色大氅的谨德公主。此时,她正轻蔑地俯视着眼前这个异国公主。
“我还以为是什么国色天香呢,楚楚,你花容月貌,莫要担心,这个女人不足为患!”谨徳自信满满地对旁边的蓝衣女子说。
蓝衣女子点点头,用鄙视的目光盯着安澜。
躺在玉竹怀里的白猫忽然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面前裹着水蓝色大氅的女子。
千音从未像现在这么震惊过,眼前的女人,居然有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这造梦人真是可恶,将她变成了猫,又让别人用了她的脸。
“你养这白猫,可是禀告了皇后娘娘吗?你知不知道宫中不能私自养猫?”谨德公主瞥了一眼白猫,只觉得身上发毛。
“何事?”一个浑厚沙哑的中年声音传来,几个人循声望去,不远处的石径之上,一队太监婢女正低眉顺眼地陪在身着龙袍的皇帝身边。
皇帝留了青须,眯着双眼,双手负后朝这边看来。
安澜已经猜出他的身份,却不动声色。
“皇兄!”谨德公主不顾仪态地跑过去,满面笑容完全没了刚才的嚣张:“皇兄,我带楚楚妹妹进宫看红梅。”
皇帝眯着眼睛问道:“那边是什么人?”
谨德还未开口,旁边的总管太监便低声在皇帝耳边耳语几句。
皇帝似有似无地点点头,转身向前走:“你二人来的巧,跟朕尝尝新入宫的鹿肉。”
安澜坐在雪地中,看着一行人的背影被四季常青的灌木遮住。
这,就是他未来的夫君吗?
他甚至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她白皙的手指嵌入厚厚的积雪中,隐隐青筋蹦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