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去的几天,南宫墨再也没有来过。
安澜不知发生了什么,悄悄叫玉竹去看。玉竹回来说,最近王爷没在王府,出门办事了。安澜哦了一声,每日便痴痴等待。
白猫仍是每日玩乐在猫薄荷中。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到了二月初二。
王爷已走了两月有余,安澜不明白,什么事能耽误这么久。
这一日阳光极好,安澜便让玉竹将三盆猫薄荷拿到屋外晒太阳。
雪白的猫咪躺在薄荷旁,仰面朝天地睡着。她头顶是一颗桃树,此时盛开着粉红色的花朵。
忽然,有细微的声响,它睁开幽蓝的猫眼,看到房檐边一只黑色的大猫,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它!白猫翻个身趴在地上,仰头看着头顶的黑猫。
黑猫有着黄色的瞳孔,黑色的眼珠。它的皮毛油光顺滑,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从猫的审美看,这只猫很漂亮。
千音暗自惊讶,自己居然开始懂猫的审美了!
再待下去,会不会完全忘记自己是一个人?这个想法让她觉得十分可怕。
黑猫喵喵叫着,从房檐跳到旁边的桃花树枝上,又从枝上跳到白猫面前。几片粉红的花瓣从树上飘落。
黑猫转到白猫身后,在白猫尾巴旁嗅来嗅去。
千音忽然意识到他要干什么,赶紧调转身体,呲牙咧嘴,恶狠狠地瞪着他,嘴里发出带着敌意的嘶吼声!
一袭藕色罗裙的安澜公主听到声音推开门走出来,发现了那只黑猫。
她居然笑了笑,走到白猫身边,轻轻地安慰道:“雪团,不要紧张,你已经成年了,我还等着抱你的小宝宝呢。”她说完,居然看着黑猫笑起来。
玉竹正好端着一壶热茶走来,看到黑猫十分兴奋:“公主,居然是黑猫,这下雪团能生一窝黑白花了!”说着主仆二人进了屋。
“玉竹,把门关上,别打扰它们,雪团怕是会不好意思的。”
门吱呀一声关上了。
“小姐,万一是只母猫呢?”
“一定是只公猫”。
……
黑猫喵了两声,又开始靠近。
千音慌了,还是,跑吧。
于是,她慢慢地靠近大门,嗖的一转身,向门外逃去。
黑猫喵的一声,紧追不舍。
白猫偏偏往人多的地方逃,那里人流大气味混杂,很容易甩掉身后的黑猫。
果然,才在人群中穿梭没过久,黑猫就立在原地,不再往前走了。它喵了一声,转身走了。
按照猫的思路,是绝不会往人多的地方逃的。一般是窜上窜下,远离人类。但是这只白猫因为里面有人的灵魂,所以行动起来也让猫类匪夷所思。
白猫窜到路旁一棵树上,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
突然,它的脖子被人拎起来,它喵喵叫了两声,圆溜溜的蓝眼睛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总算找到你了!”
沐漓!它激动的快要哭出来,眼泪汪汪地望着眼前眉眼弯弯的蓝衣少女。
少女瞪大眼睛呆住了,她看到猫流泪了!猫居然还会流眼泪,难道它知道自己要杀它?
想到这里,少女于心不忍。将它抱在怀中,轻轻地抚摸它雪白柔软的毛。
“花楹!”
听到有人喊她,少女转过头去,白猫感受到她跳加快。
“师兄。”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身浅色道袍的男子望向她怀中的白猫,白猫抬眸,一人一猫对视着。
千音看着宇堂英气勃勃的面孔,又惊又喜。想到自己在这梦中的处境,不免有些绝望,刚才,她还险些被一只猫凌辱。
幽蓝的圆眼睛流出清澈的泪水。
男子惊讶:“这猫,居然会流泪!闻所未闻,不会是,炼就了妖丹,快成精了吧。”
他说着,伸手向白猫抓去。
花楹紧张地护住白猫,反驳道:“你没见过那是你孤陋寡闻,在我的家乡,猫狗都是会流泪的。”
道袍男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转身向前走:“该回去了,找了一天一点线索都没有。不知这妖物藏在何处。”
花楹低头,垂眸不语。
最近两个月,皇城中出现了妖物。这妖物专门吸食刚出生不久的婴孩,城中已死去了七个婴儿。每个婴儿都被吸光了精血,只剩干枯的皮囊。本来官府也是敷衍了事,直到前几天,一位三品大员的嫡孙被妖物害了,朝廷这才引起重视,号召各方道士抓妖,捉到妖怪的人,赏银千两。
杜衡和花楹不是为了钱,而是此次下山历练,正好需要一个这样的机会大展拳脚,事毕也好回宗门向师傅交差。不然日日在云霄宫替人占卜,也不是长久之计。
两人一猫很快出了皇城,日暮十分,终于到了云霄宫的一处偏院。
这是云霄宫专门为散游的道人准备的住所。
白猫瞪大蓝眼望着屋中的一切,忽然想起一件事。
它之前好像来过这里,而且,似乎吞噬了一个圆圆的东西。
千音这才明白,化作花楹的沐漓之所以要抓猫,就是为了它身体里的东西。而这东西,不杀猫似乎是没法取出来的!
半夜里,它等身旁的花楹睡熟了,悄悄从窗户逃走了。
该去哪里呢?它仰头看看头顶的一弯月牙,觉得十分伤感。
白猫按照记忆中的道路,返回王府。它下定决心,无论用什么办法,也要让罗仲辛明白,这是一场梦,该醒了。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它忽然发现城门半开着,有很多道士正在跟守卫说,要趁着夜色进城抓妖。白猫顺势从门缝溜了进去,城门又关上了。
夜里,白猫看的很清楚。它按照记忆中的方向,回到了王府。
此时大门紧闭,城墙太高,于是它先进了别家院子,跳上房檐,在房顶上穿梭,终于,跳回王府。
此时已经三更。
安澜公主刚刚睡下,只留桌上两只红烛。
忽然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又阖上。
安澜心中一颤,继续装睡。
脚步声靠近,有人坐在了床边。一只结实有力的手轻轻地拂上了他的脸。少女蓦然睁开乌黑的双眸,南宫墨浅笑:“抱歉,我回来的有些晚。”
说着,南宫墨低头亲吻她的双唇……
白猫躲在桌下静静地看着,它的头又开始疼了,似乎拼命地想要想起什么,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白猫后悔不该这个时候回来,每当看到他们如此,她就觉得胸闷气短,十分难受。于是她嗖的一声,从门缝窜了出去。
千音此刻并不知道,她与罗仲辛的记忆被守卫尊者抹去了,眼前的男子,正是她曾经的心上人。
接连的日子,南宫墨和安澜公主如胶似漆。他带她去城中有名的裁缝铺量体裁衣,到城中达官贵人的女眷经常光顾的脂粉斋买胭脂,在城中最具特色的餐馆品尝她最喜欢的家乡味道……
南夷民风彪悍,官宦之家的女子多擅骑射。
安澜随南宫墨到皇城外的狩猎场打猎,她骑着骏马在原野上驰骋,英姿飒爽,笑靥如花,仿佛又回到了南夷的广阔草原上……
这日,白猫正躲在书房的床下睡觉。
南宫墨带着一个男子走了进来。
白猫看到他绣着麒麟纹的衣摆和靴子。
婢女端了茶水上了,两人喝着茶,讨论皇城中食婴妖怪的事。
“抓到了吗?”南宫墨问到。
“六哥这是明知故问,如果抓到了我还会这么狼狈吗?父王命我的岳父督管此事,他都快愁死了,生怕龙颜震怒,乌纱不保。”南宫铭愁眉苦脸。
两人沉默。
忽然门外小厮来报:“禀告王爷,谨德公主求见,说是来讨要之前答应她的字画。”
南宫墨思索片刻,回道:“带她到前殿等候。”
“是。”小厮退去。
“六哥叫我来有何事不妨直说。”南宫铭面色深沉,无精打采。
南宫墨沉吟片刻,抬眸道:“你可听说过道家的洗髓丹?”
南宫铭来了兴致:“怎么?六哥想修仙了?据说这洗髓丹凡人吃了能换上灵髓,修仙指日可待!”
“可能弄到?”南宫墨剑眉一挑,眸中星星点点。
南宫铭凤目微眯,用手指轻轻地敲击桌面:“这个,可要废好些周折……”
南宫墨冷笑:“少不了你的。”
两人于是相视而笑。
白猫在床下听着,抬眸看着那张见钱眼开的笑脸,骤然愣住。
东翊居然成了八王爷!
身穿鹅黄色轻纱罗裙的谨德公主,和一身淡蓝色纱裙的楚楚坐在前殿,有些百无聊赖。谨德发髻上一只玉色步摇,妆容明艳。楚楚只略施粉黛,蓝带束发,显得气质脱俗。两人站在一起,犹如牡丹和百合,各有千秋。
等了不多时,身穿玄青色华袍的南宫墨和锗黄袍子的南宫铭一齐出现。
楚楚只望了一眼,便心跳不已,忙鞠身行礼。
“八哥你也在啊。”谨德笑着,看向南宫墨。只见平日里英姿勃发的少年郎,面色有些黯淡无光。
“六哥这是怎么了?脸色不太好。莫不是嫂夫人伺候的不够周到?”少女调侃,黑白分明的眼睛眨了眨。
南宫铭扑哧一声笑出声,笑罢,故作严肃的说道:“你一个姑娘家懂得什么周到不周到,恐怕不是不周到,而是,太周到了!”他冲着南宫墨挤挤眼,不怀好意地笑了。
谨德一脸赧颜的白了他一眼,一旁的楚楚听了,不好意思地低头绞着手绢。
“八弟,你可以走了!”南宫墨厉声呵斥。
南宫铭扶了扶头上的玉冠,甩开长袖,踏出门去。
南宫墨微微一笑:“十妹,字画在书房,你随我前去挑选吧,但是说好,只能拿走一幅!”他的语气虽轻,却有不容反驳的压迫力。
“自然,六哥的宝贝,我自然不会强取。”
两名少女袅袅婷婷随着锦袍玉冠的王爷行至书房。
突然,一声猫叫,一个白色的身影从角落里窜出,朝着楚楚的脸就扑过去!
纤弱的女子一惊,顺势倒在地上,捂住了左脸。
南宫墨大惊,赶紧过来驱赶白猫,白猫逃出门去,楚楚的手缝中溢出鲜血。
谨德惊慌,不成想会发生这样的事。该如何跟丞相交待呢?
楚楚哭得梨花带雨,血液顺着指缝蜿蜒。
南宫墨抱起她将她放到床上,高声喝道:“来人!快去请御医!”
两个小厮遂火急火燎地出了门。
不久,一位风尘仆仆的中年男子赶来,他拿出一盒药粉撒在脸上那道触目惊心的爪痕之上,用白布细细的包扎好。又开了一个药方,递给南宫墨。南宫墨谢过张御医,抱起失魂落魄的楚楚,准备送她回去。
刚走出门槛,就看到安澜主仆一脸歉意地站在门外。
南宫墨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转身抱着女子走进长廊。
玉竹担忧地问:“公主,雪团闯祸了吗?”
安澜没有说话,脸上冷冷淡淡地走回自己的房间。她本以为那日跟在谨德公主后面的女子是哪一位嫔妃,但是今日一见,才发现原来是一位爱慕南宫墨的小姐。原来谨德当时进宫打她,是因为南宫墨向皇上讨要了自己,占了她的位置。
雪团这一扑,是为了替她报那一掌之仇吗?想到这里,安澜公主有些心酸。自己的仇,竟然得靠一只猫才能报。
白猫此刻站在屋顶之上,幽蓝的圆眼睛一眨不眨。
千音的神智渐渐清明,方才她看到自己模样的楚楚,本没有任何攻击她的意思。但是她忽然闻到一股味道,这股味道极其强烈,比荆芥的味道强十倍不止,她被味道吸引着,内心产生了强大的冲动,身体不由自主就扑了过去。
结果,她的猫爪子在少女雪白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的沟壑。
鲜血蜿蜒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