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敢在晚上,坐在九因观前默默哭泣,夷姿抱着和她一起哭,允十也在一旁抹泪,燕绥站在松树下,低着头咬牙切齿。
她恨自己,明明是天虞神女,却保不住自己的姐姐和师父,也保不住秦苍派。
她动用了自己的上古意志,可还是没找到九转玲珑珠的法门。
苍天,真是苍了个天。
“阿琚。”
夷姿走了进来,将门窗打开,风雪涌入,已经是冬日了。
她坐到床榻边,握了握华琚的手,温声道:“我们喝点清心饮吧,好不好?来,我喂你。”
华琚依旧是神情木然,看得夷姿心中一恸,转身擦了擦眼角然后继续耐心劝说,小心翼翼喂她喝水。
“阿琚,今天碧千在雪地里摔倒了呢,样子滑稽又可爱。”
“阿琚,我们再吃点留晶糕好不好?你等会就要去九因观了,没有力气可不行。”
对了,她今日要去九因观,消耗自己的修为继续守护灵脉。
燕绥从九因观里走出来,脚步缓慢。
华琚发现他的面色更加苍白了,连一句多的话都没说,看来是十分虚弱了。
“后几日我都会在里面,你去处理其他事。”
说完,她关闭房门,另设了一层结界,不让燕绥闯进来。
秦苍内乱后,她哭得昏天黑地,伤心欲绝,燕绥没有安慰她。
因为他根本没有时间安慰她。
季舒掌门的大弟子淮不予远在神界,幺弟子要死不活,所有重任一下子压在了二弟子燕绥仙君的身上,他必须要冷静理智处理一切。
他并非铁石心肠,也非无情无感,可他只能每日埋头在不见底的事物中。他不仅要消耗修为守护灵脉,还要腾出更多的精力处理俗物,但凡有一丝心乱就无法支撑起偌大的门派。
他没有安慰华琚,却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伤心,去痛哭,足够得将他自己的疗伤时间悉数给了华琚,让这个可怜的小师妹替他伤心,替他难过,这样他好像就真的不用伤心,不用难过了。
从头到尾,他都是一声不吭,默默承受了许多。
若是从前,华琚察觉不出他的外强中干,可现在,她能清楚感知到燕绥的修为消耗得很快,快到已经无法用仙法掩盖住自己苍白的脸色。
华琚望着师父的灵位,低声呢喃:“师父,真的没有办法么?真的没有了么......我和燕绥耗尽修为,也只能保秦苍派百年,这怎么可以呢......师父,师父你明明要我好好守住秦苍的......要守住的。”
她拿出九转玲珑珠,珠子悬浮在掌心之上,却黯淡无光。
“玲珑珠啊玲珑珠,我求求你,求求你告诉我,到底怎样才能救回秦苍——玲珑——玲珑?”
华琚气息一滞,愣然张着嘴,泪水顺着嘴角滑入嘴中,又咸又涩,可她的眼里久违的燃起星星光亮。
“玲、珑。”
她望着手中的珠子,脑袋里开始飞速思考。
这是玲珑珠,七阁是玲珑塔,二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干系?
必然是有的!
必然!
她冲出九因观,然后抬头望着高空,无比虔诚的祈祷:苍天啊,求求你,求求你,这次一定要让我找到法子,救回秦苍,救回我的家。
然后她疯了一般跑到玲珑塔前,从第一层开始细细翻找,半点不肯错漏,不眠不休。
最后,她停在了最高的第七层。
厚重朴实的石门挡住去路,她还从未步入其中。
石门上结界显现,她轻而易举破解,然后满怀希冀走了进去。
然而里面空荡荡一片,比她的内心还要空。
她低头苦笑一声,真他娘搞笑啊,他娘的。
泪水滴落到地上,屋内忽然聚集出一片光芒,光芒之内,漂浮着一本书册。
华琚缓步过去,伸手将书册拿下,映入眼帘的是三个字——
《修罗道》。
“修罗道,这不是诛神灭魔的上古阵法么。玲珑塔内竟然藏着这个......”她内心十分疑惑,手指覆在上面,然后慢慢翻看起来。
门外响起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燕绥一张脸阴沉得可怖,眼神锐利盯向华琚,直直逼问:“你看到了什么?”
华琚将书册握在手上,不急不忙,平静道:“我来看塔内还有什么宝物被偷走了而已。”她将书册放回原处,“你这般模样是怎样了。这是什么书,我也不知道,我——”
“你都知道了。”
燕绥十分笃定,让华琚哑口无言。
是的,她将那本书看完了,内心波涛汹涌,眼里闪着诡异的光芒,看得燕绥心神错乱。
修罗道的确是上古阵法,出自陆压真君之手。只是此阵并非是诛神灭魔的阵法,只是有这个功用而已。
确切而言,修罗道是等量交换的阵法。
此阵的开启需要身有上古血脉的神或魔以自身为祭祀,在阵法开启那一刻诉说所愿,无论是怎样的愿望,都可实现。
然而代价就是身形消散,无法轮回,永远消失在六界之内。
因着此阵的开启条件十分苛刻,实现的条件更是残酷,即使得到了这本书也没有生灵去尝试,毕竟愿望实现后自己又不在了,细想起来,没有意义。
六界清明之后,不知为何传出此阵可以诛神灭魔,引得诸多仙家对其敬畏。
而关于阵法的记载被封印在秦苍派七阁玲珑塔顶层。
燕绥翻找能拯救秦苍灵气时发现了《修罗道》。
天下之大,能有几位还能是上古血脉。
冥冥之中却只有华琚。
他想毁掉这本书,却无法毁掉,连拿走都不行。
所以他只能隐瞒,还在石门上设下了结界。
可已是天虞神女的华琚轻而易举走了进去,像是有指引般很快知道了这个法子。
望着华琚脸上的兴奋,他却如坠冰窖。
他要失去他的妹妹了,他保护不了他的妹妹了。
“你早就知道有法子了,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瞒着这些做什么,你不想救回秦苍么,你怎么可以这么卑鄙无耻?”
既然让燕绥看出来了,华琚也不再伪装,开始质问。
他目眦欲裂。
“华琚,我宁愿秦苍没了,也不愿你——”
“啪——!”
华琚毫不留情一掌挥在他脸上,怒不可遏:“燕绥你知道你自己再说些什么吗?!你在胡说些什么?!你怎么可以诅咒自己的师门呢?!”
“燕绥,师父仙逝还不到百年呢,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你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