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过是拉着允十去了冥界,舔着允十和崔府君的交情,趁他们不备跳进轮回之境去往凡界历劫,洗洗自己身上的业障,积累积累功德,开阔一下眼界,以此来精进修为,这个可比成日里待在六阁登氏楼里静心打坐修炼有趣多了。
不过凡事都有例外。
譬如,她初次下凡,不知道进入轮回之境前要喝一碗孟婆汤的规矩。
因此,她的记忆可真是一点没丢,每日如行尸走肉般度日,偏她运气好,投到了凡间公主的身上。
那公主福泽深厚,使得她每日都在大富大贵和乐善好施中煎熬,在皇宫内院和山野道观两处来回跑。等到皇帝要为她指婚时,她当即一头栽在道观里,做了道姑。
可恨天雨路滑,山路泥泞,她下脚一个没稳住,摔死了。
第二次投胎,她痛定思痛,手里捧着孟婆汤,心中乞求轮回之境拟个苦命数给自己。
不过凡事都有很多例外。
她没想到那孟婆十分怕允十,连带着怕她,递汤碗的手抖啊抖,抖啊抖,抖个不停,她就着碗底似有非有的几滴水沾了个唇边,没甚感觉,然后硬生生将碗底舔了一遍,舌头上才沾了苦味,才放心大胆的跳下去。
结果记忆还依旧是一点没丢,加上轮回之境应了她的祈求,给了她苦命的低层宫女命数,每日真是苦上加苦,苦震天际。
苦到允十才寻到她,将她带回秦苍才结束。
“师父,我虽然是偷跑出去的,但真的乖乖在历劫,也在积累功德。您瞧,我的仙泽又醇厚不少,仙法也精进了些。”
“历劫这些年你的仙法的确有所增进,可是你却越来越无法无天。”
季舒掌门直接一拍面前的寒玉方桌,双眼瞪如牛,声音震如犼:“澄光在时,你整日浑浑噩噩,不思进取,你不予师兄都飞升神界多少年了,你却连六阁的登氏阁都还进去过一日,更别说站在陆压盛会的战台上与其他仙家比试!自从你过了你二师兄设下的试炼后,对往后的试炼则是能躲则躲,学习能偷懒便偷懒!为师让你在九因观内静心修炼,你居然偷偷去了冥界历劫!”
季舒掌门越说越气,疾步走到华琚面前,食指颤抖的指着她的脑袋。
“胆大包天,阳奉阴违——为师,何曾教过你这些!昨日归来,也不先说拜见我这个师父!”
华琚悄悄抬了抬眼皮,看见师父吹胡子瞪眼的神情,心想看来师父这次的确被她气得不轻,不敢轻易答话了。
“不过为师确实不是一个好师父。见你年幼,便同意让澄光管教。可惜你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惹了多少祸!澄光一再为你开脱,说你未长大,你如今已两百多岁,你是要长多大!”
华琚觉得以前那些事一起说出来,自己确实有些混账,不过谁年轻的时候不是心高气傲的呢,燕绥他现在更是变本加厉。
察觉到师父快要怒火攻心了,她也不敢说出这话,连忙拍着师父的后背给他顺气,低声道:“徒儿的确混账,烂泥扶不起墙,师父别我为这样的人气坏了身子。”
“你这样的人?!为师把你教导成什么人了!为师不求你像不予师兄,燕绥师兄那样风华绝代,让别人望成莫及。可你好歹要潜心修炼,不要砸了为师这张老脸啊,琚儿啊,你可是为师的关门弟子啊!”
“徒儿真的知错,徒儿再也不敢了。”
华琚想想耀眼如明珠的师兄们,对比起来都是泪——尤其是燕绥,师父明明是说他奸诈,现在又夸他风华绝代,真是气人。
明明比自己脾性怪异,做事荒唐,偏偏还能在师父眼中偶尔会如“朗月君子”般一尘不染,哼,大骗子。
季舒掌门这才缓了一口气,华琚乖巧递上桌上的茶水。
“何错?如何改之?”
她想了一下,缓缓试探开口:“徒儿以前年幼无知犯下许多大错,师父未曾大加责罚,徒儿十分感念。如今徒儿年纪渐长,自然懂了些道理。虽及不上两位师兄,但也会用心学习,勤勉向上,不再终日游荡,不思进取了。最重要的是,徒儿一定好好聆听师父的教诲,绝不阳奉阴违。”
季舒掌门道:“看你确实比从前知事许多,罢了,勉强信你一次。”
听闻,华琚松了一口气,抬头微笑。
“所以为师允准你此次前去赵庄慕学问道。你的实力,为师永远相信。”
她的笑意僵在脸上。
“刚才所说,你便浑忘了么?”
季舒掌门眼角爬上几条严厉的褶子,重重的重复了她方才说的话:“聆听教诲,不可阳奉阴违。”
为了师父的脸面,华琚含泪应下。
只是她没细想过,身为秦苍的掌门,昆仑仙界的季舒真君,他老人家受别人的尊敬奉承还来不及,又何曾在乎闲言碎语,更不怕丢脸失面。
这位仙门大派的掌门真正担忧的,不过是这位幺弟子的名声和将来罢了。
华琚一脸沉重的回到七阁,连等在门外的允十都没搭理,却在七阁门前看到个意外的身影。
奇兰。
七阁大门紧闭,估计阁内的小女仙们根本不屑为她开门。
她自然也是不想看到她,尤其是知道自己还要去另一个学堂待十二年的噩耗后。
“你不在六阁修炼,跑到我七阁作甚?难不成,还想让我连自己的屋子都不能回么。”
华琚的讥讽之意明显,奇兰霎时白了一张脸,一点血色也没有。
她苦着脸,将哭不哭,哽咽道:“你从前,从不对我说这样难听的话......到底,是我做错了。可我也是盼着你好的,我没有想过会成为那个样子,我是真的想为你好的。听到你回来了,我就想来看看你。我,我还可以叫你阿琚么?”
华琚并不喜欢她这样自怨自艾的模样,说不出的诡异,仿佛是受到她给的莫大委屈。
“名字不过是个称呼,你随意,只是不要再来我面前晃悠就行,这样,你好我也好。”
“我知晓,我做了许多。以前,只想着祈求你的原谅,却并不曾想过你为何不原谅我。”奇兰走近两步,神色哀怨,“如今,倒也是想明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