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的你那表哥,哦应该是你们君上不会对这些小事上心心,还是你贴心,能为君者分忧。”
修姱捏住的杯子,不等她开口,华琚叹道:“到底是我孤陋寡闻,两眼不识宝贝。外间说这醴泉水如何如何神奇,我却没什么感觉。可能是随随便便就喝到了,没觉得有什么稀奇之处。呵,你许久没来,应该多喝些,瞧你那巴掌大的脸,得好好养养呢。说起来我之前还出手灭了你十年修为,不过你心地善良想来不会计较,也不会拿着此事四处宣扬吧。”
修姱脸上端着笑,只是她的两片薄唇紧抿了几分,将手中的杯子放下,她才又开了口:“仙子一如往日活泼有趣,我们青鸾府身为君上的下属,照料君上的客人,为其分忧是应当的。”
今儿是华琚邀请修姱来,是她的主场,遂懒得接修姱的话头,自顾自继续说:“你被罚闭门思过后,我深觉愧疚,又觉着长日无聊需人作陪,让凤君迁解了你的禁。事情由我而起,你就不用特地再感谢我了,唔,乖巧些就行。”
瞧着修姱脸色青白红交替转换,让她不禁想起初到丹穴神府的事情。她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想着姐姐的叮咛,入府后处处谨慎。本以为修姱会对她冷嘲热讽,不想她却是像忘了赵庄的那些不愉快一般,热情好客,和颜悦色,时常耐心作陪,还一度让她觉着修姱改邪归正了。
那时到底没什么阅历,又心慈手软,被她和她背后的丹穴夫人的虚情假意所迷惑了一段时间。
直到她的名声一落千丈后,她才幡然醒悟。
今个儿能出言讥讽,她心中确实顺畅了许多。
修姱最爱以自个儿与凤君迁同在丹穴山神府长大的事情做文章,打消那些个仰慕凤君迁女仙的心思,久而久之便自诩为凤君迁最为亲近和信任的女仙。
既然如此,华琚就明明白白让她认清残酷事实——从前你修姱如何欺骗自己她都懒得理会,但今时今日,你得给本神女认清楚,你在你那表哥心中没有一点位置的真正事实。
只有往她心中最在意之事狠狠下手,她才会绝地反击,露出底招。
那修姱喝着醴泉水,脸色却愈发没了红光,静默一阵后哀伤起来。
仙娥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汁儿递到她面前,她望着药汁苦笑起来:“莲花从积存的淤泥中长出却不被污染,也没有旁的花朵牵牵连连,枝枝节节,就那么笔直洁净地竖立在水中。君上喜欢莲花,府中大大小小的池子都载满了莲花,而这一切只因为你说过你喜欢莲花。”她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华琚,眼中又散了情绪。
她抬手按着脖颈一侧,道:“华琚,你还记得吗,我们丹穴百鸟族的羽翼印记。”
昆仑仙界皆知丹穴凤凰因为偏安一隅留存下来,却不知他们为何能将上古血脉传承至今。
因为上古意志,华琚是知道的。
每一任凤君会在百鸟仙族中选取身有上古血脉的女仙为自己的丹穴夫人,而身有上古血脉的百鸟族女仙,脖颈处会有羽翼印记。
为血护住自身的上古血脉,丹穴神府历任的凤君都会迎娶身有羽翼印记的女仙,可谓是永世姻缘,亘古不变。
到了凤君迁这一代,修姱就是那个身有羽翼印记的女仙,她满心以为自己会是凤君迁的夫人,岂知凤君迁的父亲却打破铁规,为儿子定下了另一位女仙。
对她来说,这就是灭顶之灾。
这位横插进来的女仙,让她从高贵的丹穴夫人之位狠狠跌落,沦为笑柄,她岂能不恨。
她至今也不明白为何凤君迁他爹要这样做,这一点连凤君迁他娘都不明白。
但华琚是明白的,凤君迁他爹哪里是魔怔了,分明是捡了个大便宜。修姱体内确实有上古血脉,虽微末至极但在如今也算得上是珍稀异常。然和天虞神女的血统比起来——罢了,完全无法相比。
若是她真嫁给了凤君迁,为丹穴神府诞下子嗣,便可又保凤凰血脉长盛不衰。
只是那时她不知这些秘辛。
修姱告诉她羽翼印记之事后,她只能有些无措茫然的看着她面前这位被命运捉弄的小表妹哭得凄凄惨惨,小表妹还将她的手攥着,贴在那脖颈上的羽翼印记上。
“我生来就是殿下的仙侣,是丹穴夫人!”她泪眼盈盈一片,“我自下生下来就守在殿下左右,守到现在却是你要声势浩荡的嫁给殿下,得到本该属于我的夫人之位。你凭什么?凭什么?!”
“你知道吗,若是殿下娶了你,便是断了我丹穴百鸟的生机!你好狠的心啊!”埋怨完后她又凄凄惨惨求自己放过凤君迁,放过她,放过丹穴百鸟仙族。
知道这件事后,她觉得自己像是个毁人姻缘的罪恶之徒,直接奔出了丹穴神府,想回秦苍却又因为盈都结界没走出去,还在高墙之下待了一夜。
而高墙的另一面,时不时就传来丹穴百鸟仙族对她的咒骂。
“我记得,跟现在差不多的时节,不过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你全身淋透,小小一团躲在屋檐下瑟瑟发抖。君上找到你,用法术给你换了身衣裳。然后就拉着你,撑着伞,一步一步又走回了丹穴神府。”修姱说得平平淡淡,除了偶尔停顿,似乎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回了丹穴神府后,她只觉得一切可笑,然后假意答应了凤君迁所说,待他去了梧桐树上涅槃,她就立即跑回了秦苍。她本不喜欢凤君迁,又得知丹穴百鸟仙族的这个传统后,下定决心要与丹穴神府彻底断绝关系。
她端着乌黑的药汁儿,失魂落魄道:“君上涅槃结束,却因为你乍然消失,心急之下竟然晕了过去。我守在君上身边,拿着自己的血脉为君上的药引子。君上醒了,我也离不开它了。”
她一饮而尽,也不吃仙娥递上的蜜饯,由着苦味在嘴中弥漫。“可我瞧着你踉踉跄跄的离去,觉着十分愧疚。这些年,我愈发分不清,到底是谁坏了谁的情缘,又是谁强占了谁的姻缘......”
她眼中迷茫看着面容如常的华琚。
“你是受了些委屈,走得干干净净。”她面色又变得凄凉,“君上这些年总往外面跑,你知道吗,他在寻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