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好景果不能长久,人间容不下他,连地府也不放过他,原来,锦渊的天煞之命,因为他本就是地府阎王之子,是遗留于人间的鬼王,他本就不该有阳寿,人间时日,每一日都是偷来的,他天生就是阴间的鬼,他的存在只应该在地下,而地府,终会找到并且带走他。
“抱歉……我隐瞒了……”在知道自己身世的那一刻,锦渊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窖,原来,他真的有早就定好的,无法更改的命。
“没事,我们都知道。”
锦渊难以置信地抬头,看见的却是千岩和兮宁的笑脸。
兮宁道:“你看,你来我们血灵谷这么久,不也没发生什么吗?”
千岩也道:“那些都是胡传胡诌的,我可不信,而且你是我义弟了,有个鬼王之子做义弟,想来还是我们血灵谷赚了。”
“可是我……”他知道,他终究不能多留。
“不用可是,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们不会强留,但你要记得,血灵谷随时为你敞开,我们会等你回来。”
锦渊想,若不是他们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拉了他一把,或许现在,他就已经陷入恶臭的泥潭里再不可能抽身了,除了恩情,他竟还在这里获得了他这一生从未获得的温情,以家人之名,让他获得了归属,让他还愿意待在这个世界上,让他接受了鬼王之身,接纳自己的命运。
血灵族,给了他以新生。
……
在知道锦渊的身世后,千岩没再留他,而是亲自到极寒之地,用千年玄铁,万年玄冰,亲手为他打造了一把七尺剑,长剑之刃,削铁如泥,散发着森森寒气,却出之有神,服之有威,仿佛有灵寄之。
千岩将剑递给锦渊:“行踏地狱门,鬼王,当先护自己。”
锦渊屈膝,将剑接过,一时间竟是无法言语:“大哥,我……”
千岩连忙将他扶起,拳拳道:“谁都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我们可以决定自己如何活着,你既为鬼王之子,又何惧幽冥,地府,得靠你自己闯一闯。”
又握住锦渊拿着剑的手道:“我为此剑取名七杀,虽为极凶,但凶吉相生,有大成就之贵者,七杀居众也,大贵之格,亦存七煞,只要你有冲劲、毅力、抱负、和勇气,只要你控制得宜,以煞攻身,煞皆可为你所用,处之有方,则可惊天动地,忽焉而就。锦渊,你是鬼王,是幽冥之主,是阴间的王。”
锦渊紧紧地握着七杀,指节发白,他垂下眼,似是在悟千岩所说的话,良久,再抬眸,眼中一片坚毅清明:“大哥,多谢。”
千岩拍了拍锦渊的肩:“去吧,等你成为冥王,要记得,血灵谷永远是你的家。”
阴风骤起,鬼将,鬼差,带着众阴兵现于阳世——“恭迎鬼王。”
……
时间到了,那便,走罢。
却不想,一晃数百年,他已成了地府的主宰,幽冥之王,统领十点阎罗,可再回血灵谷,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血灵谷陨落,族长千岩不知所踪,而他好不容易找到兮宁,看见的,却是她在用自己的死,换取他人的生。
以血为介,以命换命,救下数千人的性命,以及她唯一的女儿。
“锦渊,”兮宁道:“这是我唯一一次求你,守护溸离,从今往后,再无血灵,请你护她以凡人之躯藏于人间,护她自在一世,给她一世安宁。”
锦渊看着怀抱里小小的婴孩,他曾见过她幼小的样子,看着她慢慢长大,她牙牙学语,握着他的拇指扑腾;她摇摇晃晃地走向他;她在还不懂的事的时候,玩笑着说以后长大了要嫁给他……
她不再记得他,以后也不会记得,他和她玩笑似的婚约或许从来就没做过数,而现在,他决定,要用余生赔给她。
兮宁只求他守护溸离一世便好,可他舍不得,他这一陪,就是千年。千年轮回,已经记不得多少世了,她不断成为新的她,可她又始终还是她——娇蛮任性的富家千金,喝酒吃肉的修道姑娘,缝衣补鞋的小家碧玉……
多少生多少世,多少数不尽的岁月,他都在她身边,默默地陪着她。
直到她的轮回结束,凡人之命休止,他还要给她炼归源丹,让她在末世中再一次重生。
这一次,他便不能再陪着她了,能如何?他亲手把她交给了别人。
这一次的人世,他在漫天大雪中找到她,他以为自己从此以后就能真正开始进入她的生活了,却不想,何其可笑,兜兜转转,她却要做别人的妻了。
她喊他师父,同他生气,吵架,她毅然决然离开他,去牵另一个男人的手,心心念念地都是那个只在人间陪了她一世的男人。
从未有过的痛苦,不甘,愤怒。为何他同她相伴了千年,他同她有过婚约,到头来,她却爱上了另一个从未出现的陌生人?在她醉酒后低声唤那个男人名字时,他甚至恨不得杀了她,拆吃入腹,让她心里再不能有别人,让她永远只属于他。
他知道那个男人,那男人曾在他带走溸离后来地府找过他,“冥王大人,若你有溸离的消息,还烦请告知。”
锦渊冷笑道:“溸离?她是你什么人?”
这个人竟然道:“她……她以后会是我的妻子。”
“妻子?”锦渊几乎控制不住怒火:“二殿下真是有意思,你的妻子你不好好看着,却到地府来找人?”
“人间没有她的踪影,如果她……那她或许会进轮回,不论几世,不论她是谁,我都要找到她,陪在她身边。”
何其熟悉!曾经,他也是这么做的,义无反顾,无怨无悔。锦渊一瞬间的怔愣,却又立刻被嫉妒占满内心——这个人为何要来抢他的溸离!他是谁!他没有资格!
锦渊道:“你连她是人是鬼都不知道,还敢来要人?你说这话给谁听?三生石,生死簿,你不是早就看过了吗?她在不在那上面你难道不清楚吗?二殿下,地府不欢迎你,你还是回去罢。”
溸离是他的,谁都不能抢走她,千年前是如此,千年后亦然。若不能让一切从来,那就……让一切都毁灭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