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在解开一个谜团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谜团——最后那骇人的瘟疫是如何消亡的?还有我的父亲,母亲,我的族人,血灵族又是怎样走上灭绝之路的?长时间封存的记忆被突然开启,无数的疑团积压在欣赏,巨石般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只能逼迫自己不断将脑海中无数零碎的画面进行梳整,血灵绝谷的那一段日子还历历在目,而所有的场景车轮般划过脑海后,都会停留子最后那一日,最后的那个人,那个在我身心几欲死亡的最后一刻说要替我的人,那个我没法看清,却拼命想要靠近的人——
或许是因为太痛了罢,又或许是因为意识已经混乱,视线再无法聚集,但我知道,那个人就是我的母亲,那个比神仙还要美的女人,兮宁。夕若轻云兮以蔽月,兮若流风兮已无眠。
她说她要替我,那她究竟怎么样了?难道是她替我承受了那锥心刺骨的,千刀万剐的痛吗?我的母亲……她,还好吗?我不敢再往下去想,单是她说替我这两个字,就足以让我难受得无法呼吸了。
我从没有考虑过她是否会陪伴我一生,因为我认为那是理所当然的事,在血灵族遇见千孔斑之前,我以为我会一直过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我可以白日打猎,夜晚唱歌,每天都依偎在母亲的身边,永远都可以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可世事从不会只往我们所想的地方走,我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他们说句再见,没有和他们告别,再醒来,早已沧海桑田,人事全非,而我所熟悉的人也全都不见了。
现在唯一留给我的线索就是回忆里短暂地出现过的那个名字,锦渊,他是我的师父,我们对彼此自是再了解不过,而且从父亲母亲的话中,怕是他于我关系还不浅。想想也是,若非如此,他堂堂一冥王,根本没必要对我如此上心。
我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告诉我,他一定是知道些什么,甚至还可能包括我为何会去到人间,为何会失了心智成为夜凌祭品的事,可现下我想知道的事太多,整日心绪不宁,状态没法很快调整过来,需得我慢慢理清,毕竟这些是我自己的选择,或早或晚,终归都是要面对的。
还好有重颜,只要有他在,烦恼都似少了几分。我的封印被解开,恢复了血灵之身,变化不可谓不小,除了最明显的相貌,还有可以自由伸展或收回的翅膀外,变化最大的就是我的法力了,没想到我之前修炼那么刻苦,而且纯血之身当真是天生的修炼体,我的法术绝不在上神之下,现在若是有人要想欺负我,还得掂掂自己几斤几两。
我对我的法力沾沾自喜,对变化后的相貌,嗯,自然也是有些得意的。之前重颜就说过我的眼睛很好看,深如幽潭,亮如繁星,连锦渊也因此而叫我皎皎,而现在眼睛比之前更大了些,要是催动法力,还隐隐会显现出绛紫色。
连我自己照镜子都有些不适应,但还是得承认,我对现在的自己还是颇为满意的。
不过重颜对我的变化倒是反应不大,只道:“你什么样子都是你,我喜欢你和你长什么模样,是不是血灵没什么关系。”
我觉得他这个反应太平淡了,我现在较之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好不容易能打能杀,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放过他?我现在随手就能就能以血化形出一把长剑,剑轻而极锋,一看便知是把杀人夺命的好剑,因此,我又多了一个爱好,没事就爱找重颜比划,虽然比也比不出什么胜负高下,但看他装作很认真其实一直让着我的样子,不失为一大乐趣。
重颜道:“早知道你原本是这个样子的,我之前就不给你那么多灵力了。”
我道:“怎么不给?我作为你的长辈,你给灵力那是孝敬我的好吗?”不是我自大,若按照时间推算,我确实是比重颜大了那么几千年,我虽不知道血灵族究竟为何消亡,但那会儿,重颜怕还是个什么都还不懂的小屁狐狸呢。
重颜吃瘪,伸手挠我痒痒,闹我闹得不行:“长辈?”
我笑着躲开:“可不是么,你别闹,你好好和我打一架,好好打,我可不一定会输。”毕竟在青丘大祭司的尸洞里,重颜中了瘴气攻击我,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重颜停了手,想起了什么,突然道:“那日……我没伤到你罢?”
为免他内疚,我受伤的事并没有给他说,之前没有说现在更不会说了,我挠着他的下巴调小道:“现在想起来问了?啧啧啧,就你这样还想伤小爷?还不速速归我麾下,以后小爷罩着你,带你吃香喝辣!”
然而重颜却没被我糊弄过去,趁我不注意一把扯开了我半边外衫,我没想到重颜跟我弄这一手,根本来不及反应,衣服就被他撕下了大半边,胸前的伤立刻显了出来。
那日刺伤我的女尸力道倒也不强,只是她的指甲十分尖锐,划过皮肤看着长长的一条有点吓人,其实并不怎么凶险,倒是被重颜的赤火烧到的后背……
我连忙躲开,大叫道:“你你你,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能耍流氓呢!”
重颜可不听我瞎叫,几招之下便迅速制住了我,既然他有心要看,我也没必要再隐瞒,再说我也没有成心要反抗,便索性停止了挣扎,拎着我的另外半边衣服朝他道:“还没成婚呢,就这么着急了?”
重颜置若罔闻,伸手拨开我剩下的外衫——
火烧的大片痕迹还没能愈合,我想,伤痕必定很丑陋。
“是我弄的,对吗?”
他的声音低冷,短短的几个字,似乎都有些颤抖。
被重颜赤火烧到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是他尽了全力,寻常之物顷刻间便能化为乌有,回来后我虽偷着抹了药,但毕竟还是有大块皮肤被烧焦了,现在怕是也没好上多少。
我要转过身去,重颜使力不让我转,就着背对他的姿势,我道:“没事没事,只是看着难看,皮外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你……不会这就嫌弃了罢?你不能这么没良心!”
重颜的手指轻抚上我的背,颤声道:“你能给旁人治伤,能救治好旁人,治好我,为什么不能治好你自己呢……”
我道:“哪能那么贪心,神仙尚且会受伤,若我连自己都能治,岂非成了百毒不侵,百攻不死的蠖蚓虫了?”我一边说着一般捏着鼻子做嫌弃状:“那虫子砍成好几截都不会死,可叫人恶心了。”
重颜似是被逗笑了,松开我,“什么时候了还胡说八道,快去坐好,我给你上药。”
我转过身,笑看着他:“心疼了?可不就是要让你心疼,叫你以后对我好点。”
我估摸着我现下露着肩,又故意凑着他说话,加上现在的这副含情脉脉的模样,嗯,只要他不看我的背面,如此赤裸的勾引……应该是很有效用的。
果不其然,重颜眼神明显暗了下去,但他还是道:“你快转过去,我先给你治伤。”
“哦,”我由着衣服挂在胳膊上,半拉不拉:“你治呀,又没人拦着你。”
重颜抿唇,凝聚起法力,还没碰到我身上,我就立刻倒进他怀里,捏着嗓子娇声道:“哎呀呀,重颜哥哥,你轻点,我怕疼的~”
“……”
重颜终于忍无可忍,捉着我的手将我紧紧地贴住他,咬牙道:“溸离,这是你自找的。”
……
咳咳,那日之后的事,不必多提。
言归正传,我血脉解封后,周围俨然有了一股新气象,蓝瑛从上到下打量了我好几眼,啧啧道:“瞧你如今这模样,我当初对你的评价竟都还低了几分,现在我六界美人全鉴里,你的排名可以升至数一数二的了。”
元琼则惋惜道:“重颜啊重颜,这样的宝贝竟藏着掖着这许久,真是太阴险了太阴险了!现下就这么被你这么拐了去,我的心都要碎成渣了。”
我还偷听到了金炎和重颜的对话:“二殿下,你当初是怎么知道这是块宝的,本以为你评为独特,不想你才是真的慧眼识珠。”
不过在我催动法力显露出翅膀和尖牙时,那些经常与我接触的小仙娥们见了后道:“离姑娘你现在倒不如之前那样好亲近些。”
但不论如何,因为他们这些话,我都有些飘飘然了,以前不屑出身,现在打脸打得铮响(真香),对血灵的血脉简直感恩戴德,之前没有什么身份加持,多少有点我高攀重颜的意思,不过现在既然已是半神之身的血灵,再面对指指点点可是硬气了不少,更何况我也是才知,血灵族血脉古老,甚至可以追溯到天地初开,传闻是六界之中唯一一个被创世之神垂爱的种族,只可惜造物之神回归混沌后,血灵族没了庇护,虽然代代相承,却终究逃不过消亡的命运。
我作为古老亡灵当今唯一的幸存者,不免有些感慨,天道往复,哪怕再是受上古之神垂怜,应时而生,顺势而亡,天道因果,又还归了寂灭。
回归血灵之身后,我又再一次去拜访了天后,我没想到的是,天后见了我,眼里竟满是疼惜:“你果然是血灵,原本我只有五成把握,觉得你有些像她,现在可以确定,你便是兮宁的女儿,真真和你母亲有七八分相似。”
这是我第一次从旁人嘴里听到我母亲的名字,我忙问道:“天后娘娘,你见过我的母亲?您知道她后来怎么样了吗?还有我的族人,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天后摇摇头道:“兮宁也只是很早之前在天界待过一段时间替我治过病罢了,后来魔族四处征战,六界混乱不堪,没有谁能自保,因战争而覆灭的生灵不计其数,血灵拯救他族,但却未必能保住自己,所以当年是何境况,连我也不清楚,只知道神魔大战后,就再没了血灵踪迹,也不知是隐匿了,还是……”
天后的话未尽,但我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所有人都道血灵不复,天后多半也认为,血灵已经阖族覆灭了。
但不论是隐踪还是灭迹,我既是血灵,就没有不管不顾的道理,更何况我是族长之女,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真相如何,我定会查清,给血灵族,给我的父亲母亲,也给我自己一个交代。
锦渊,冥王锦渊,他或许知道什么。有些事,是到了该面对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