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锦渊又加固了结界,我心里嗤笑,他这么做耗时又费力,冥王灵力怕是多得找不到地方放了,也不晓得是图什么。
他依旧教我功课,读点书写点字,耐心指导我修炼,虽然我修炼没有什么长进,但锦渊的书特别多,很多六界奇闻轶事,地理志异,甚至天文星象,神魔术法的,都晓得了不少,所以我虽然只在无夏山哪里都没去,但是眼界不窄反倒变多了许多。
不过我时不时地,会故意存心不顺他的意,他让我做什么我偏不做什么,书本堆积如山,我就埋在书堆里睡大觉,让我练几个字,我却在纸上乱涂乱画,还画他的小人图,被他发现后没收了,我以为他会直接撕了仍,不过后来我偶然在他书房暗格里发现了我画他小人的那一沓纸,不知道他出于什么心理,竟然都留着。
还有练功时,其他都还好,就是练功时最为严苛,一会这个动作不对,那个姿势又会伤到自己,弄得我烦不胜烦。我故意站不稳,“哎呀”一声,靠倒在他身上,他只道:“专心一点。”
三番几次,他虽没有故意躲避,我也没有诚心让他难堪,捣个乱很快便也过去了,只是他始终都是那副淡淡的样子,令我不悦,于是又有一次练功时,我直接将手放在他的手上,控制力道,不轻也不重,就那么在他冰凉的手上贴着。
见他没什么反应,我便牵着他的手到我的小腹处,对他说:“师父,你帮我看看,我这气息究竟对不对啊?我怎么觉得有点紊乱呢?”
在触到我衣衫的一瞬间他立即收回了手,转身背对着我道:“今日若不想练便不练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我暗自窃喜,那时我还意识不到,我以为的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一步步引我和他之间的师徒关系走向崩裂的深渊。
他不论教我什么我都总有各式各样的借口逃避,他大部分的时候也依旧都由着我,我玩的时候多,学的时候少,加上他作为冥王地府的事也不少,所以我和他待在一起的时间也不算多。
锦渊像是不知道我对他有芥蒂一样,对我一如既往,甚至还特地为我建了个灵泉,说水是从天山瑶池移来的,对我的修炼有好处。
我厌极了它这种温和包容的态度,他越是好我越是烦闷,仿佛我在他眼里就是个可笑的无理取闹的徒弟,更加将我的不讲道理自私蛮横凸显得淋漓尽致。
除开修炼,我愈发地有意避开与锦渊见面,甚至到后来自己躲到林子里,不吃也不喝,无夏山的结界很牢,用的法术很高,跟关押罪犯一样,为了把我圈禁在这里,简直是煞费苦心。
我试过去劈开锦渊设的结界,但皆徒劳无果,其实多半都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以锦渊的法力,怎么可能是我轻易打得破,尝试几次后我便放弃了下山,其实下了山又如何,就算我找到了去往人间的通道,也不知道如何在茫茫人海中去搜寻一个已经忘了我的人。
……
有一个寻常的夜晚,我靠着一棵树坐下,仰首望天,今天天气不太好,一颗星也没有,月亮也看不见,我手里把玩着随手扯下来的几根草,锦渊叫我皎皎,但一旦月被乌云所遮,又何来光辉可言?更何况,明月的明也可能来自别处,若月无所依,暗淡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突然,一阵大风刮过,把我头发吹得散乱,加上我单薄的素衣,我想我现在看上去一定很像个女鬼,女鬼就喜欢在夜里游荡,若我再把嘴唇咬破,猩红的怨气定足以以假乱真。
然而过后不久,夜里的一场瓢泼大雨把我所有的哀怒喜悲都浇了个透凉,我其实可以马上跑回屋去,但那天也不晓得我发的什么疯,就可劲作,淋着雨,任由雨水打在身上,完全不躲,等雨渐渐小了,我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漫无目的地朝一个方向走,或许是因为接连几日没有好好吃饭睡觉,身子竟弱得不行,才淋了点雨而已,原本还能撑着走几步,后来脚下就失了力,眼前一黑,便晕倒在了泥地里。
隔日我在锦渊的房里醒来,身上已经换上了干爽的衣衫,炉子里的火燃得正旺,想起烨王墓前的那场大雪,锦渊在那里救了我,那雪地真的是刺骨的冷,让我的脚冻得疼到都没了知觉……可现在,我躺在干燥暖和的屋子里,也没有丝毫的陌生之感,此时眼前的这个场景竟让我有些迷茫,不知道烨王和锦渊谁才是真谁才是假,也许我就本该是和锦渊在一起的呢?烨王只是一场华丽的大梦,又或许,我现在才是在梦里?如果我看见的是梦,那就让我再梦下去,不要让任何人将我叫醒,醒来就又要回到人间,回到没有烨王的人世,我不想醒,不愿面对失去烨王的痛苦,宁肯就这么活在梦里。
出神间,锦渊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碗姜汤,昨日我晕倒在雨里,必定是他把我捡了回来,见我缓慢地坐起身,它便把姜汤递给我。
我问他:“我怎么在你房里?”
锦渊没回答,抬手试了试我的额头道:“烧退了,不想睡的话就起来吧。”
我道:“我睡了多久?”
锦渊道:“两天,饿了?”
我以为是昨天的事,没想到我竟然睡了两天,怪不得腹中饥饿,身上绵软,锦渊也没有扶我,我自己勉力坐起,又出了点薄汗。
锦渊道:“先把汤喝了,一会儿喝粥。”
我道:“你没有什么想问的吗?”比如我为什么会晕倒在那里,虽然他问了我也不会回答就是了,因为我也不知道原因,就是单纯的发泄罢了。
锦渊冷冷道:“你这条命,我能救一次,就能救第二次,但你再这样,就要自己承担后果。”
果然,那之后锦渊虽没再说什么,但我能明显的感觉到结界又缩小了一圈,我能活动的范围变得更窄了,这就是他所说的后果,我心下竟觉得有些好笑,我们两个人就像是极其幼稚的孩子,待在一起做些不可理喻的举动,没有意义,非要说只能是给对方找存在感。
这若是放在以前,我自然是不会有什么异议的,锦渊是我的师父,是我的天,他说什么做什么我都是依从的,可是现在我却觉得他处处给我设限,有意与我作对,加上它依旧一副好似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淡淡的样子,愈发使我不快,他是冥王,他掌生死,可他不能操控每一个人的命途,他视之漠然,我却不能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