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初始,混沌初开,阴阳分两级,四象生八卦,上古之神抟土造人,万物演进,生灵开智,秩序在岁月长河中逐渐建立,六界始存。
人为万灵之首,是六界运转的核心,但人在六界中战力却最弱,上古众神为保六界平衡,稳定天地间的秩序,于是更为偏爱人界,神农为人尝百草,三皇开朝,五帝建制,守护人族,使其得以代代存续繁衍,生生不息。
然而即使人之灵智不断攀登,却仍旧无法与妖魔鬼怪相抗衡,上古之神便以天界神族为自己的后裔,赐予天界之仙以神之力与慈悲心,享人之供奉,换取功德的同时,以守护人族为己任,统领六界,与妖魔鬼怪相抗衡,护神州大地之安,至此,方才重归混沌。
魔族因其雄厚的战斗力以及天生打破规则的野心,不满天界的统治,妄图打败天界,统领六界,在千年前,就曾发动过一场世纪的浩战,使得六界陷入混乱,稳定的秩序被打破,有些生灵得以变强,而有一些,则在战争中寂灭,彻底消逝,血灵族就是灭亡的生灵之一。
所幸天界最终打败了魔族,使魔王重归沉寂,会恢复了六界的运转,让众生拥有了千年的平和与安宁。
只可惜,千年后,魔王苏醒,重整魔族大军,以浩荡之态,锐不可当之势,再一次发动了战争——洁净的天空变成了血染的红色,斑斓的大地丧失了色彩,一派灰暗。
天魔大战,六界亦无一能够独善其身,妖魔鬼怪肆意横行,互相厮杀,人间亦沦为地狱,民不聊生。浩瀚的天地在千年之后再一次出现了可以倾覆一切的裂痕,渺渺众生,唯望战争可以尽早结束,因为在众生眼中,不论谁将统治六界,他们所需要的,只是平和安宁,与生息。
断裂的天地之痕,亟需被修补——
重颜。
佛祖钦点的东极华光圣子,尊贵的太子殿下,天界唯一的战神与火神,身披金铠甲,手执逸龙剑,带领八方天兵神将,与魔族大军展开了七天七夜的厮杀。
鲜血染红了九州大地,连古老的神明们都为之流泪,不计其数的累累白骨堆积成山,成为残忍杀戮下的祭品。
在一处隐秘的角落里,一只尖脸瘦弱的黑猫瞳孔猛然放大,眼看着又一个人倒下,它漆黑的眼珠里倒映出遍地的血肉残肢,以及熊熊燃烧的火海。突然,它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连毛皮都在战栗,它开始急速的奔跑,脚底踩过尸骨,似乎想快点逃离这场噩梦般的地狱。
酷烈的战争经过千年后又一次轮回重现,曾经的青铜剑斧被泥土掩埋,带着血肉模糊的记忆沉进地底,而如今,金银铜铁在熔岩淬炼下带着灼眼的光辉破土而出,割断肉骨,刺破骨血,利刃相交,兵戈相撞,所到之处尽是恐惧与残破的声响……
轰——!!!
神魔相抗,巨大的冲击让又一座山峰倒塌,碎裂的石块将沟壑填平。
轰——!!!
又一个巨浪滔天,万丈的高波倾覆了平地山林田园,一棵棵粗大的树干被拦腰折断,垂落的枝叶沿着泥河漂流向没有目的的远方。
重颜一点一点收拢五指,紧握剑柄,锋利的剑身缓缓滑过,遮住了他的半边脸,露出了一只狭长的美丽的眼睛,然而里面,却布满了残忍的决绝。
他的身后有数百万的天兵,八方神将亦听其号令,天帝亦身着御甲,与其他各神在九重云海之上静候,仙界以己为尊,在这场与邪魔相较量的战争中,他们有着崇高的傲骨以及必胜的信念。
“除魔卫道,护佑苍生!”一人起。
“除魔卫道,护佑苍生!”
“除魔卫道,护佑苍生!”
……
万人应。
而对面,则是矫健凶狠的魔王大军,魔王再世,身负着雄浑的战斗力,犹如一头通天巨莽,猛张巨口,獠牙锋利,口中的毒液如利箭般弹射而出,立时贯穿进天庭的重重百万雄兵之身,留下一连串的哀鸣。
“魔族必胜!魔族必胜!魔族必胜!”在魔族眼里,他们理应是这天地间的主宰,他们有强大的实力,有无所畏惧的勇气,从不甘愿屈服,天界统治了世间太多年,那最高位的至尊宝座,该换人坐坐了。
轰轰轰——!!!
天魔大军奋勇激战,天军战术诡谲,阵型多变,将阵法之斗演绎到了极致;而魔军则以蛮狠地攻击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对手留有余地,两军对接,坚兵对利刃,长剑对长枪,双方难分胜负,力量相撞,使得天地间的裂痕变得更大更深,逐渐蔓延。
风云巨变,天雷怒吼,闪电从赤红的天幕中冲出,一道又一道接二连三地劈下。
重颜作为天族军队的首领,与魔族至尊魔王相抗衡,一个用剑,一个使锤,长剑指天,瞬间化作长虹,以比闪电更快的速度穿透虚无;重锤击地,坚硬的地面便即刻生生凹陷了下去,二者兵戈相接的那一刹那,只听天边响起一声惊雷,大地开始震动,无数飞沙走石四下滚动,不远处,山石承受不住巨大的威力撕裂开来,刚猛的冲击在力量所及之处皆留下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战神与魔王,一个面朝夺目的光明,一个脚踏无尽的黑暗,孰胜孰败,或许只在一瞬,天族与魔族相战了整整七天七夜,皆不过是在等这一瞬之间。
战斗之声打响了亘古的荒原,魔王仰天长喝,魔气滔天,巨蟒之身蜿蜒盘旋,重颜则化身九尾火狐,脚踩三焰赤火,与魔王厮杀。
“天神的走狗,快臣服罢!让魔族来养育你们!哈哈哈哈哈……”魔王吞吐着巨信,张狂之声震天。
“天地有道,邪魔伏诛,放心,你永远不会得逞。”重颜说着,展开了遮天席地的九尾,向魔王冲了过去,大喝道:“魔王,受死罢!”
嗖!巨蟒与九尾赤狐同时飞身向前,以雷霆之势,开启了终极较量,天族的战神是一团熊熊的赤火,魔界的至尊如一块万钧的巨石,胜败,只此一刻!
就在二人通天的巨型法相即将相交的同时,魔王与重颜亦在法相之下现出肉身相对,重颜亮出长剑,剑光如凌,那是能切割万物的雷利疾风。
而另一边,魔王却收回了沉重的巨锤,五指张开,在其掌心间赫然现出了一条玄晶色的长鞭。
神狐尾骨!
嘭!!!
一声巨响,大地震颤,百鸟飞旋,万兽同啸,天地间的裂痕闪耀出了夺目的金光——
……
“你输了。”
……
重颜用逸龙神剑刺破魔王眉心,魔气瞬间散尽,魔王抬眼,双瞳放大,结局已了然,哪怕是力量最为强横的魔王,也到底不如战神,魔王败在重颜的剑下,真元尽失,等待着他的,只有终结的命运。
而重颜,此时周身却被魔王的长鞭所缚,这个玄晶长鞭正是用他断掉的那一条狐尾骨制成!要知道神狐尾骨遇火不融,遇水不化,无坚不摧,无物不克,是世间最坚硬之物,不仅如此,更因为其连接着九尾神狐的心脉,不论是人是妖,是鬼是怪,甚至哪怕是法力无边的神魔,都无法抵御它的攻击,必定会被其所伤。
因此,若是以狐尾骨作武器,无异于与神杀神,所向披靡,锐不可当。
魔王所执的这个长鞭,是重颜自己的尾巴,其连接着重颜的心脉,有着神族的心头之血,其所造成的伤口,犹如被烈火灼烧,永生永世不会愈合,而于重颜自己,更是会造成千万倍的无以逆转沉重伤害!
更何况,这是魔王使出的全力一击呢。
神狐断尾,力减三成,气损九段,再修炼千百年都难以弥补,重颜自己本就断了一尾,先前哪怕还能维持九尾的法相,可真身却是再怎么遮掩也遮掩不了的,九尾如扇,铺散成可以遮天蔽日般的完美弧形,可重颜,生生缺了一尾,若是平常的九尾狐或许早就气力衰竭,命不久矣,重颜作为度过了天劫,化元重生后的上神,或许能抵御住这断尾之伤,却难以再抵御住被自己的尾骨灼烧的焚身之痛。
此刻,天地间都安静了,所有人都震惊地望着这一幕,有兴奋,有激动,有悲哀,有惋惜……
战神死去,仅仅意味着天庭损失了一员大将,而太子之位亦可以另择他人,最多,不过是有些令人惋惜罢了。魔王若死,剩下的魔族之军就没了力量的源泉,那么这场浩战,魔族就彻底地败了,而天族,又将迎来上千年的统治,他们将接着端坐高位,尊享人间最虔诚的供奉。
“二哥!”蓝瑛作为一方大将,披甲上阵,此时看见重颜受伤,顿时心急如焚。
重颜的身躯在长鞭的捆束下,皮开肉绽,他持剑撑住自己的身体,丝毫没有半分惧色。魔王冷笑一声,复又再一次使力,将滔天的魔气尽数侵如重颜体内——
“啊!!!”重颜发出了仰天长啸,这是何等的剧痛!世间皆无法想象,亦没有任何一个神仙能承受的住,所有的天兵神将,乃至魔王的兵卒都收了手,天帝高立,凝眉不语,神魔之争,这一战,决不能输。
只听魔王道:“战神重颜,就算我败于你的剑下,亦要你为我魔族殉葬!怎么样?被自己骨头所伤的感觉不错罢?重颜,看看你所守护的这片土地,多么残破!多么衰败!今日就算魔族败了,这满目疮痍的世间你们神仙也救不回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魔王刺耳的狂笑,重颜闭目,缓缓凝聚起了最后的神族之力,猛然睁开眼,挣脱出了玄鞭的束缚,尾骨的连接处顿时断裂,碎成一截又一截晶石般的骨头,掉落在了地上,重颜的眼眸里燃起了火光,他一字一句地沉声道:“我说了,你、输、了。”
说罢,重颜的眉心显出了一朵怒放的三焰赤火,其以神界圣子之躯,借上古天神之力,终于,彻底,封印了魔王。
“砰嘭”“砰砰嘭嘭”
“啊啊啊啊啊啊……”
一声又一声,魔族军队没了魔气源头,接二连三消逝,随着魔王一起沉入地底,如迸裂的水滴,触地的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天魔大战,这场持续了七天七夜的战争,以战神一己之力再一次封印了魔王而终结,只可惜战神自己,却也因受自身狐尾骨所重创,在这场旷世之战中,彻底闭上了眼睛。
“二哥!!!”蓝瑛大吼道,飞身至重颜面前,将重颜的尸身紧紧抱在怀里。
“不,这不可能,你不会死的,二哥,你醒醒,你是战神,你不会死的对不对,二哥……”
蓝瑛声嘶力竭地痛哭着,众神哪怕知晓天界已经赢得了战争,却也笼罩在一片悲伤之中。
天魔分立,此时的天界以天帝为首,踏云俯视着世间,而魔界则以魔王之子睨蚩为首,怒视着高傲的敌人。
“睨蚩,魔王已死,收手罢。”天帝道。
而睨蚩,双眼圆瞪,却是看向天帝身后的大殿下夜辞,蓦地,竟像个年少无知的孩童般笑了起来,他对夜辞道:“大殿下,想不到你才是最后的赢家,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不过我还是得谢谢你,若没有你,恐怕我们也不能这么容易地取了你们太子的性命。”
夜辞一袭黑衣,看不出喜怒,面对睨蚩的挑衅,他只是漠然道:“睨蚩,我告诉过你,魔族会败,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究竟是夜辞将狐尾骨给了魔界之人,还是魔界偷走了狐尾骨?真相亦不得而知,无人能看透大殿下夜辞,其不与朝政,不问世事,只愿守着一方长生之树,他为天界昼夜不歇地掌控时空,履行了作为神的职责,却也在魔界引战之时,选择了袖手旁观——他是神是魔,是善是恶,亦无人能知晓了。
就在这时,所有人都以为战争已经结束之时,一展着双翼的少女飞身而至,她戴着面纱,轻盈又玲珑,她在重颜的身旁缓缓落了下来,而其身边跟着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溸离?!”蓝瑛认出了她的眼睛,他怔愣道:“你怎么来了?”
溸离没有回答,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坐下来将重颜抱起,搂在怀中,手指轻轻拨弄着重颜额间的碎发,柔软的眼神宛若在注视一个沉睡的恋人。
她轻声道:“人死之前都会说好多话的,可你一句话也不肯说,你总是这样,心狠又自私,把我撇在外面,一句话都不肯留给我。”
她揭开面纱,在重颜额间落下一吻,那里曾有三焰赤火的印记,同她颈间木坠上的花纹一样,
张扬,绚烂,燃烧着短暂又华丽的生命。
她把木坠取下,放在重颜手中,又把重颜的手指握紧,对他道:“这么残破的世间我看够了,重颜,你帮我修修它,好吗?”
“如果你我二人只能活一个,我只许是你。”
说罢,她将重颜放下,再一次张开双翼,飞身至天魔之间,战后的世间仍弥漫着滚滚硝烟,战争的面目都是丑恶的,不管是神是魔,不论孰是孰非,只要有战,就会有遍地的枯骨,生命消逝,血肉横飞。
曾经恬静又充满生机的苍茫大地,如今,只剩下衰败的尘埃。
溸离横亘在天魔之间,生出了细长的牙齿,眸中闪现出了晨星般的紫光——
血灵族!
真真正正!最后幸存的血灵!
天界一将领道:“血灵,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还不快快离开!”
溸离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先回头对锦渊笑道:“我从不知道我竟是有如此大的勇气,来到这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杀戮修罗场,可是,我现在为什么觉得,这就是我应该出现的地方呢。”
锦渊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大将被驳了面子,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天帝制止了下来。
只见溸离又转而对夜辞道:“大殿下,我还尊称你一声大殿下,是我真的佩服你。你日夜守着的长生树,看似与世无争,不过是因为你要争的,没人能争得过你罢了。”
“都什么时候了,你到底在说什么?”蓝瑛跺脚,急急道。
溸离笑了笑,接着道:“嫩芽不断新生,枯叶不断飘落,我从未见过你摘下一片绿叶,而落叶你也未曾留住过,生死轮回,这大概是你教会我最重要的事,让生命永远停留在最美的一刻,抑或是苟延残喘到老死,不过是一种选择罢了,你做了这么多,不断让我们做选择,你自己呢?是神是魔,你真的,看清你自己了吗?”
夜辞静静地回视溸离,眼神没有半分闪烁,他淡然道:“无所谓,我只知道,你还是来了。”
“是,我会来,我与重颜只能活一个,这个选择,你不是早就想让我做了吗?”
说着,她拿出了一战琥珀色琉璃的灯,灯芯中一只展翅的鸟静待腾飞,溸离道:“你把这个灯留给我,不就是为了今日吗?回溯灯,不仅能让人看到已经发生过的事,更能回溯时光,倘若用灵魂与之做交换,就能流转时间,你想看看我会怎么做,不是吗?”
夜辞道:“你把灵魂换给这灯,倘若真能扭转时空,把死的变成活的,把活的变成死的,倒还真算你的本事了,与我无关。”
“那好,”溸离道,“夜辞,掌时空,必定知道因果轮回,你和我都害过他,这是因,我用我的命换他,而你,以后年年岁岁都守着他,帮助他,一直到他登上天帝位,全了这果,可以吗?你知道的,他会是个好天帝,这残破的世间需要他。”
夜辞颔首,算是默认。
蓝瑛在一旁骂道:“溸离!你说什么屁话!二哥死了,你这是做给谁看?你现在来说这些有什么用?!你可知当年他踏遍四海八荒,除了寻你还是寻你,你在人间消失的那么多年,你可知他是如何捱过的?我当初为何会赞同他跟你在一起,就是因为我见不得他像疯子一样,见不得他难过!”
说着,蓝瑛的眼眶已经变得湿润,他看着重颜的尸身,哽咽道:“二哥竟然断了一尾,他竟然断了一条尾巴!还被自己的尾巴所伤!你可知神仙断骨有多痛?他是怎么断的,为何而断,你为什么不先问这个?!”
溸离听着,却始终目视着前方,未曾回头。
蓝瑛几乎控制不住,大吼道:“可是这些痛,都比不上没有你的心痛!你可以去冥府,离开他,再也不见他,但二哥只有你!如今他再也回不来了!溸离!你到底有没有心?”
“住口!”锦渊大喝,一掌拍在了蓝瑛身上,将蓝瑛生生逼退了好几步,锦渊正欲再次出手,溸离却道:“算了锦渊,他说的也没错。”
溸离终于转过身,看着蓝瑛,柔声道:“天界的日子,因为有你,我过的很开心,谢谢你。你说的对,重颜活着,我记不得他的好,他死了,我反而可以一心一意地爱他了。”
溸离垂下眼,又对锦渊道:“锦渊,欠你的,不还了,千年来深恩负尽,以后,别再喜欢我了。”
说罢,溸离冲着天界众神的方向朗声道:“千年前,血灵族倾囊相助,全了你们天界的名声,你们天界一新只想着如何打败魔族,却全然不顾战争下蒙受苦难的芸芸众生!他们祈求,他们祷告,他们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神明身上,可你们究竟是怎么做的?”
“大胆妖徒,胆敢在这里口出狂言!”不只是何位神仙正气凛然道,与此同时,剩下的众多天兵天将亦将兵刃指向了溸离。
“我看谁敢!”锦渊环顾四周,周身汹涌的阴间之力瞬间铺展开来,他只有一个人,长身而立,然而谁都知道,此人乃是冥界之主,其实力不容小觑,此番他前来,意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他是这个血灵的后盾,若是谁想对此血灵不利,那就无异于与整个幽冥为敌。
天界与魔的战争已经消耗太多了,不可能再承受与鬼界一战,想来鬼界从未主动参与过天魔之争,此刻唯有不得罪冥王,方才是明智之举。
溸离笑了:“堂堂天神,果都是欺软怕硬之辈,千年了,还是没有什么长进。惜我血灵族因战争而亡,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血灵族救了那么多人,那么多无辜的生灵,你们就这么坦然地拿着人的供奉,心里不会不安吗?”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气,却再无人敢出声否认,天界端居高位太久了,久到他们以为好像一切天生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安享供奉,拿取功德,而聆听人间疾苦,万灵之声,不过是一件随心所欲的事,闲来无趣便则取一两件小事管一管,大多数时候,宁肯消磨无尽的漫长岁月,也不肯坐在庙宇一日,为受苦受难的凡人,多治一次水,救一次灾。只要不影响自己的功德,不管,便不管了。
溸离没有了往日的随和,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神明的威严,她厉声道:“我不过是个注定孤离的血灵,千年的岁月血灵族只留下了我一人,我也早习惯了一人,若血灵覆灭是天道,天道无眼,我血灵族认了,但既然还有我活了下来,就定不会让真相湮灭,你们这些装睡的神,该醒了!”
说罢,她燃起回溯灯,灯火指向上空,迅速旋转,将千年前的画面重新展现——
“我血灵,生不负六界,死不负苍生,天神的过错,血灵不背!”
天地惊变,万物长哭,满目疮痍的大地祈求天神的悲悯,他们向神族祈祷平和与欢愉,却换来了无尽的纷乱与痛苦。
九重天上的神明,是时候,醒醒了!
回溯灯停转,千年之影幻灭,所有人如大梦初醒,然而面对这已然被战乱消磨得千疮百孔的世间,一切,还来得及吗?
……
却不想,就在此时,回溯灯重新燃起,而且更明,更亮,灯芯的飞鸟展翅而出,冲破天际,肆意翱翔——
用灵魂与灯做交换,回溯时间,将大战,回溯到了七日之前。
山川湖海,九州大地一派宁静清幽,凡人依旧吵吵闹闹忙忙碌碌地活着,为了一分钱,一斗粮,在四季和昼夜中奔波,为了情,为了爱,在悲欢疾苦中挣扎又沉沦,生生死死,记起复又忘却,转世又一轮回。而那些妖精鬼怪们亦在凡尘的因果中修炼,他们瞧不起人,却又无比羡慕着人。
还有神魔,神魔两界亦巡守在天地之间,为了即将到了的大战,整装待发。
“天神的后裔们!用余下无尽的岁月,忏悔罢!”
群魔乱舞,魔王高喝,天兵神将亦执起武器,大战,一触即发。
二者中间,溸离细瘦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她是古老的血灵族最后的血脉,孤独地活在这世间多年,现在,到了离开的时候了。
“母亲,抱歉不能如您所愿,平平安安地,像凡人一样地活下去了。”
“父亲,抱歉不能为血灵族,再做些什么了。”
她的父亲是血灵族的族长,她的母亲是这世间最美的人,曾经整个血灵族因拯救众生而灭亡,
如今,最后的血灵以灵魂做交换,用生命改变了结果,开启回溯之灯,扭转时间。
——以血为介,以命换命,这是多年前的半神血灵为救神魔大战下的无辜苍生而做的,现在,就让着最后的血灵,再为天下苍生做一次。
唯一拥有纯净元灵的半神血灵,同时也是最后的血灵,最后一次,以血为介,以命换命,直奔魔王,以自己的身躯为武器,将魔王的邪魔之体刺破,将引战的恶魔,彻底地封印在了天地裂痕之中,与魔王一起,消逝在了天地之间。
血灵覆灭的大仇,终须血灵报。
众人只记得,那个展翅而飞的少女,她的身影在空中起舞盘旋,如清泉流淌,如蔷薇盛开,她双臂轻抬,动作不带一丝烟火,她的身后,紫色的血符扭曲闪烁,渐渐地,被一道道金色的光取而代之,就如多年前在人间曾发生过的场景一样,那名女子,将无尽的美丽,清晰异常的在虚空中显现,最后,又融进了无边无际的天幕中。
至此,天魔之战止,但谁也不知道,战乱还会不会发生,又是什么时候,因何而发生。
唯一可知的是,神仙下凡大多不是厉劫,他们是真的想要以人之身亲自感受人间,而妖魔鬼怪亦为做人而心动,因为他们羡慕人生,羡慕他们短短百年,却活得认真,活得尽力,每个人都很珍惜岁月,每个人都很拼命地生活。
转世轮回,生生不息,这是人世,是何等精彩的人世间。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