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峭壁上，凌尘一手攀着石岩，一手紧紧拉着铁面男的手。
“你坚持不了多久的！放手吧！”
凌尘咬着牙。“杨大哥不是还没得到医谱吗？怎么轻易就说放弃了？”
杨久静静看着拼死拉着他的手的凌尘，好一会才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细细一想便知道了！”
杨久自嘲一笑，“也对，毕竟是杀伐果断的少宫主，很多事情自是瞒不过你。”
“初遇在雾湖，我便发现很强的杀气，其实从那时起你就想杀云罗师兄了对不对？为什么？”
“原来那时是你迷晕了我们，难怪！”杨久冷笑，“你杀了那么多人，反倒问我为什么，其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杀人很多时候并不需要太多理由。”
“我跟你不一样。”凌尘看了看崖上，一眼望不见崖缘，想来也上不去，若赌一把，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打定主意，双眼一闭，手一松二人便双双跌落了下去。
……
崖底。
周身的酸痛让凌尘不得不睁开眼，看到一旁昏睡的杨久，凌尘赶忙去摇他，“杨大哥！杨大哥！快醒醒，我们没死！”
杨久扯掉面罩，没好气白了凌尘一眼。“有什么好高兴的！崖壁这么陡，我们怕是也上不去。”
“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命不该绝，我相信我们一定有办法上去的！你先等着！我去给你找些吃的。”
凌尘说完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杨久现在哪有心思理会凌尘，一想到掉到这种鬼地方便一肚子火。大致扫了眼四周，刚欲起身，才发现他的腿在掉下来时摔伤了，现在连起身都难，只好泄气躺在了地上。望着高耸入云的崖壁，感觉他现在就是在等死！
情绪不由地急躁起来。
“杨大哥！我都说了我们命不该绝了，你看，这崖底还有野果吃。”凌尘笑着上前，直接将果子递到杨久面前。
“拿开！”
杨久一把打掉了凌尘递过来的野果，散的到处都是。
凌尘愣了，知道杨久掉在这种地方心情不好。便也愿意迁就他，耐着性子半蹲着将野果一个个捡起堆放在一旁。“要想活着走出这里，就必须吃东西补充体力。”
目光忽落在杨久的小腿处，惊道：“你受伤了？”
说着便欲察看杨久的伤口。
“你滚开！”谁知杨久很是反感凌尘这般，不由怒了，直接一脚踢在了凌尘的腿上。
凌尘腿上本就有伤，杨久这一脚又刚好踢在了伤口，不由闷哼一声就颓坐在了地上。
凌尘想到终归是自己连累了杨久才害的他一并落下的，他心里头烦，脾气大，便也不怪他。
也不吭声，只是忍痛起身，走到了杨久跟前，好声说道：“我知道被困在这里你心里不好受。其实只要你高兴怎么拿我出气都行，毕竟是我连累你掉下来的。只是你这伤有些重，再不清理怕是要化脓了。冒犯了！”
扫了眼凌尘的腿，杨久心中不由自责，他依稀记得掉下来时，凌尘还主动将他护在了上面的，他现在却拿她出气，肚量竟连一个女子都比不过，实在太矫情了。但面子上一时又挂不住，仍不冷不热地给了凌尘一个白眼：“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一味讨好别人，就能博得别人的同情了？你明知我救你别有目的。”
“我知道你们都是这么想我的，也承认以前在你们面前爱装可怜，但至少我现在对你没这种想法。”凌尘说着也不顾反对就过来轻轻褪去了杨久伤腿上的鞋袜，而杨久也未再排斥。
看出杨久并不反感，她趁机激励他：“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不是总觉得我们会死在这里吗？既然如此，何不坦荡一点，或许想的开了，一切也没那么绝望。”
“劝人也不是像你这么劝的。不过不得不说你的求生欲真的很强。”
“打小练的。”凌尘酸涩一笑。“还有脸皮也很厚，所以求生欲这块你当然不能跟我比。”
“你干嘛？”
见凌尘用舌头去舔舐伤口，杨久的腿当即一缩，脸也不自觉地红了。
“之前我不知道你受伤了，所以采果子时没注意周围有没有草药，唾液可以有效杀毒，你将就一下！”
“你……”杨久尴尬不已。
“困境中求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凌尘知道杨久别扭，也将话说得坦荡。杨久也不再扭捏，任凌尘用这般羞臊的方式为他的腿消毒。
待将杨久伤口上的血迹舔净，凌尘便直接撕掉一块衣裙上的布料为杨久包扎好伤口。
杨久看着凌尘手上之前被千面花郎的折扇打伤的手，这才想起凌尘的腿在大火中被砸得很重，想起方才他踢在她伤口上的一脚，愧疚不已。“方才那么对你，对不起！”
凌尘也没打算杨久会跟她道歉，笑了。“你同我说什么对不起，应该是我对不起你才是。本来就是我连累了你，要不是为了救我，我想你也不会陪我在这崖底了。不过看到你能振作起来我就很高兴了。”
“对了，饿了就吃野果，不够我再去采！”担心杨久会觉得她烦，凌尘交代完一切，便一瘸一拐地坐到了另一头，腮帮子细细蠕动着，像是在嚼着草根子之类的东西。
见凌尘这般，杨久知道定是这崖底的食物不好找，可自己却对她千辛万苦寻来的果子弃之不见，心底不由有些过意不去。
拿起地上的果子，慢慢挪坐了过去，将野果直接递给凌尘，“还是吃这些吧！”
“不用。杨大哥你还需要补充体力。反正这些东西我也吃得惯。”
“我一个大男人还不至于这般娇气，让你拿着就拿着！”
凌尘愣愣看着杨久，见杨久态度坚决，这才没再推脱。
杨久忽然问她：“你以前是不是没有味觉啊？”
凌尘静了半晌，才闷声点头。“不过现在有了。其实过了多年味同嚼蜡的日子，也早已经习惯了。现在凡是有味道的东西都会觉得好吃，所以杨大哥你根本就不需要照顾我。”
“我才没心情照顾你，我只是不喜欢受人恩惠，尤其是你这样的人，粘糊得要死，麻烦死了！”
说完这话，还不忘嫌弃地瞥了一眼凌尘，随后好奇问她：“你这么坚强是为了什么？为了东方续？”
凌尘吃惊地看向杨久，想起妙水宫水洞那次说漏了嘴，恍然笑道：“差点忘了，上次在水洞被你跟师兄撞见了。”
“嗯。”杨久也不否认，“那时你衣不蔽体，我看到了你大腿内侧那个字。看得出来你很喜欢他，你身上的钗也是他送你的吧？”
一听到杨久说看到了她大腿内侧的那个刻字，凌尘竟然会觉得有些难为情。羞涩点头，“其实那个续字是我自己刻的，他还什么都不知道。只可惜现在除了这支钗，他什么都没有留下。”
凌尘拿出怀中的牡丹钗如视珍宝，反复观摩。
“我本以为这次讨伐，他会回来。结果，是我高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他宠我，不过是因为我是他身边一条听话的狗。他不会为我放弃什么，也从来都不缺什么，我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可有可无的过客，只不过恰巧在最美的年华与他相遇了，填补了他的回忆罢了！所以他才会留念，会不舍！”
感觉到凌尘情绪不对，杨久嘲讽她说：“我本以为你很乐观。没想到你竟会为了男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自卑！跟云罗一起时也是。”
“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凌尘看了眼杨久，自嘲笑笑。“或许是受我娘的影响吧！我娘爱惨了我爹，同时也恨惨了他，一辈子都在爱情里过得痛不欲生。当初我娘生下我其实也是为了报复我爹，她费尽心思琢磨着如何将我培育成一个坏人，要的就是看我被世人唾弃，人人喊打。而我为了讨好她，也在努力变成我娘期盼中的样子，虽然一切都不是我所愿意的，但我不能选择，也没想过去逃避。现在想想以前做的那些事，真的好讨厌！”
杨久轻轻哼了一声：“的确瞧不起你。你明明知道你娘那么对你，那你为何还不逃离？”
“能逃到哪里去啊！她是我娘啊！”
凌尘深深叹了口气：“我这个人从小逆来顺受，从来都不敢忤逆她的！杨大哥你没经历过就不会懂，一个人若长期在一个环境中长大，不与外界交流，便也会慢慢习惯这种生存环境，所有的不正常自然而然也会因习惯而变得自然而然。因为习惯了，就算我所有不幸的遭遇与旁人不同，我也并不会觉得他们有什么不好。”
杨久不禁有些心疼凌尘，揶揄片刻，才开口问她：“你是不是从来都没真正去恨过一个人？”
这个问题凌尘也不知该怎么回答。想起妙水宫那些追随她的姐妹一个个倒在血泊当中，她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像我这样的人，情绪这种东西是很致命的！”
“那东方续呢？”
见凌尘不语，杨久继续说道：“以我以往对活阎王的了解，她心狠手辣，杀伐果断，绝不会为了一个男人要死要活。而你现在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一蹶不振，不惜让整个妙水宫毁于一旦。”
凌尘的人品从不被人看好，似乎别人也从看不到她的委屈，从始至终，都被人戳脊梁骨，是自作自受。
这一切，这一生，她认了。
她叹道：“情之所起一往而深。你说得没错，我现在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此生唯爱他一人，身心爱恨都给了他，放不下，也想不开了！”
“那现在想开了？”
“呵。”凌尘苦笑，想到妙香，不由自责。“整个妙水宫都没了，代价太大了！虽然东方他没有给我承诺，但我说过要等他的，我不能食言。”
杨久知道凌尘所说所做皆因执念，知道凌尘也是个可怜人，也不想道穿。
看着天边现出现的圆月，凌尘似乎很兴奋，情绪也不再低靡，她小心翼翼收好釵，指着上头说：“看吧！说说话时间过得多快！月亮都出来了！”
杨久静静看着那轮白玉盘似的满月，很是不理解，“你很喜欢看月亮吗？”
凌尘兴奋点头，“不怕你笑话，以前很少看，后来发现月亮很像他，便觉得怎么都看不够！是不是很傻？”
“的确很傻！”说完，杨久暗自叹了口气，“不过哪个陷入爱障的人又不傻呢！”
凌尘愣了，“杨大哥是不是在想圣女姐姐了？相信我，只要心诚，总有一天你会遇见她的！”再说，有些东西只能远观不可近看，或许能被人珍藏在心底的东西才是最美好的吧！
杨久似乎不抱期望了。释怀道：“但愿！”
凌尘也不懂杨久对她的爱到底是如何滋生的，便试探性问道：“你为什么会喜欢她？难道就因为当初在雾湖时惊鸿一瞥？”
“惊鸿一瞥，魂牵梦绕！”杨久看向凌尘，“你应该见过她吧？毕竟东方续是绝情门的少主。之前沈潇湘中了云镖，我在绝情门禁地听到绝情门的人说起过圣女，她好像跟东方续的关系不一般。”
凌尘尴尬笑笑，她可不能坏了杨久心中仙女的美好形象。支吾半晌才道：“怎么说呢！绝情门规矩森严，可不比妙水宫，圣女冰清玉洁，神圣不可侵犯！传言八卦都是胡诌的，那些诋毁圣女的人无非就是见不得别人比她优秀，羡慕嫉妒恨呢！”
杨久用鄙夷的眼神上下打量凌尘，“这事该不会是你传的吧？不然当初她也不会追到雾湖去封了你的功法了！”
“？”凌尘一脸懵，当真是佩服杨久这脑回路。胡诌道：“明明是她嫉妒我跟他们少主有一腿酸的！”
“不管什么原因，我看你也是活该！”
“就知道帮你心上人说话。”凌尘面上虽不满。心里却暗自窃喜，竟然还有人暗地里愿意护着她说话的，原来，她也并非真的十恶不赦。
杨久自是不知凌尘在想什么，他也懒得去猜。问道：“圣女她，她平时都喜欢做什么？”
“打坐，练功，吃饭，睡觉，天天如此！冷冰冰的，几十年如一日地板着个脸！”
“那东方续有没有对她动歪心思？”
“那我怎么知道。除非她主动勾搭东方续，不然谁会找那麻烦，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嘛！东方续又不傻！”
“粗鄙！”
凌尘掩唇，“就这样还生气了！好了，杨大哥就当我说的话是放屁好了！”
见杨久搓着手，凌尘不禁问他：“你是不是很冷？”
杨久没好气斜了她一眼：“废话！崖底这么深，暗无天日的，更何况夜间了，能不冷么？”
凌尘直接挨靠过去，从身后抱住杨久，将杨久吓得一怔。不悦道：“你就算是想男人也别是个男人都往上凑，放开！”
凌尘没有放。她很认真的说：“谢谢你陪我！”
“……”
凌尘依旧抱着杨久。“从来没人愿意听我说这些！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很脏，所以不会动歪心思的。难得一起共患难，出此下策，只是想给你取暖！”
杨久只是僵着身子，并未反抗。
果然！凌尘的身子很热，像个小暖炉一样，不一会，便捂得杨久的身子暖烘烘的。
看着凌尘右臂泛起的红色烟雾，杨久知道，凌尘是在偷偷发动了医谱的内功为他取暖了。难怪他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了！
只可惜，眼前的女子并不是他朝朝暮暮念着的女子！
想到眼前之人曾在雾湖重现过梦中的那个身影，他有些不自在！
或许，这个夜，是漫长也是静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