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铭录山庄,凌尘就那么恍恍惚惚、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现在她还能去哪,天大地大,早已没了她的容身之所。
她喝得烂醉,除了整日赖在酒楼里买醉外,她真的找不到比酒楼更好的去处了。
这两日,凌尘的事也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她被世人贴上了不义不孝的标签,她的荒唐悖逆也被无限放大,人人得而诛之。甚至就连铭录山庄易主这样的头等新闻也被盖了去。
其实早在凌潇肃中毒之后,铭录山庄就乱了,身为大弟子的云罗这才不得已抗下了所有的事物。他的任职自然而然,也是理所当然。
“师兄,恭喜!”
凌尘趴在桌上醉醺醺地说着。
“店家,这几日你好生看着她!酒钱全记在我账上。”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牧云山庄的萧策。
那日他赶往铭录山庄的路上,碰巧在山下寻得了她,看她可怜,怕云罗不放过她,这才将她带走了。
其实他也不是无缘无故去铭录山庄的。之前他从小花贼口中得知铭录山庄即将有大事发生,本以为是小花贼为了保命糊弄他的,当得知小花贼被杀,这才信了。
之前他只顾将视线锁在城北山,可一经调查,才发现事情远没他想的那般简单,经他一番梳理,他隐约发觉江湖中似乎所有的人都被卷进了一场大漩涡之中。这才推掉所有事物,只身来了铭录城。他想,这一切,凌尘可能会给他答案。
可当他赶到时,大事已然发生,他终是晚了一步。
萧策在铭录山脚发现了走火入魔的凌尘,像受了惊似的,红着双眼,只顾躲在丛林里瑟瑟发抖,看上去极没安全感。
萧策一靠近,就被凌尘猛然出手给擒住了。
萧策发现入魔后的凌尘并非真的丧心病狂,还是留有几分清醒的,所以他也并不反抗,任由凌尘扣着他的脖子。
“凌尘姑娘,是我!我是牧云城的萧策!”
“萧策?”
凌尘拼了命地去想,发现脑海中的确是有这么个人的。
见萧策身上并无杀气之后,直接便松了手。
那时候的凌尘如同受伤的兔子,连连后退,整个人极没安全感,只顾抱头躲在树后瑟瑟发抖,不敢抬头看任何人,似乎很害怕自己迷失本性后会胡来。用颤抖地声音让萧策快走。
“你怎么了?”虽然知道凌尘这阵状是走火入魔所致,但还是忍不住上前试探。
“不想死的,就别过来!”走火入魔后的凌尘虽然很没有耐心,但依然可以保持清醒克制着自己。
“你……怎么会这样?铭录山庄现在怎么样了?”
“很乱。”凌尘将头埋在双腿之间,只顾哽咽,“师兄他……他不要我了!他……他不要我了!”
说了没两句就又忍不住的潸然泪下……
看着如此脆弱的凌尘,萧策也不知如何安慰,半晌,才道:“你……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我不知道!”
凌尘用那双红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萧策,“我……想喝酒。”突然的开口,像是在祈求他快点将她带离这个伤心难过的地方。
“好!我带你去!”
萧策扶着她离开。虽然他知道凌尘这是要去买醉了,但还是忍不住要陪着她。
“都说酒是好东西,能麻痹神经,可我怎么还醉不了!心为什么还是这么难受!”
凌尘边哭边喝,像极了一个被强迫了的小孩,却又难得任性!
那店小二也是听过这些天的事的,看着凌尘这模样,大致也猜出了她的身份。难为情道:“少侠,你就别难为小的了,现在江湖上那些名门义士听说了你身边这位姑娘的不义不孝之举,都义愤填膺地闹着要诛妖呢!你说,我若揽了这事不是自找麻烦吗?”
看着烂醉却依旧还在喝酒的凌尘,萧策也不好为难店家,忍不住叹气。“好吧!我不为难你!”
那小二前脚刚走,后脚便见几个青苍派的弟子大摇大摆地踢门进客栈,直接将手中的刀往桌上一插,大喝道:“小二,快给大爷上茶!”
“好嘞!好嘞!大爷,你的茶水,请慢用!”那小二也是个机灵的,见来头不对,忙笑着上前端茶倒水,小心翼翼伺候着。
“噗~”
那青苍派弟子似是存心找茬的,喝了一口就立马吐出,发难道:“小二,你这什么破茶!还塞牙!快叫你们店家来!”
“是是是。”
那小二见其他人皆一副凶神恶煞模样,吓得直哆嗦,赶忙退下。
“呦!小妮子!”那头头一看到烂醉的凌尘,便忍不住上前调戏。
凌尘抬头,之前哭过的眼眶在泪水的浸润下看着有些氤氲,看向那人,竟直接将那人看成了云罗。憨笑:“呵呵,师兄!你怎么也来了?”
萧策知道凌尘已经醉的分不清谁是谁了,拽过她就拿剑抵住来人上前,“你想干什么?”
“呦喝~这年头还玩英雄救美呢!也不好好看看爷几个是谁?”
那青苍派弟子毫无惧意地拿手拨开萧策的剑,用食指无礼地戳着着萧策的胸口,龇牙道:“也不好好看看,爷几个是你得罪的起的吗?”
萧策面上明显不悦,直接擒住那青苍派弟子的手,那弟子根本就动不了,一时也慌了。萧策道:“小小青苍派弟子也敢在我面前猖狂!”说着不由加了手中力道。
“痛痛痛!”那青苍派弟子倒吸着冷气,忙求饶道:“大侠饶命,饶命,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大侠!”
“痛?你让开,你弄疼师兄了。”凌尘直接推开萧策,去给那青苍派弟子的手呼气。
当那弟子看到凌尘那双嗜血的眸子,吓得连连后退,“凌……凌尘!”忙朝其他人喊道:“兄弟们,是凌尘那妖女,是妖女!”
“师兄~”凌尘一脸伤心,“你不要我了吗?”
萧策忙拉住她:“凌尘姑娘。”
“兄弟们,少主有令,抓到凌尘这妖女赏白银千两,给我上!”
那群人一听到丰厚的报酬,也忘了害怕,说着便欲攻击。
牧云山庄的门规明确规定,在外不惹是生非,不与人斗殴。萧策此行本就有事而来,不想暴露身份,可如今这阵状,却又不得不插手,不然就凌尘现在这迷迷糊糊的状态铁定是要吃亏了。
剑未出鞘,随意两挥,便将那两个带头的击退。
那带头的青苍派弟子也是有见识的,看到萧策的出手,立马识出他的身份来,恭维道:“原是牧云山庄的弟子,失敬失敬!只是这位少侠,我劝你还是避避嫌,不要因为逞一时英雄而毁了一世英名,要不然不光牧云山庄名誉受损不说,就连萧老庄主面上也不会好看。”
“你!”萧策确有顾虑,可又不忍不管,他义正言辞道:“难道你们青苍派趁人之危就不觉得可耻吗?”
那青苍派的头子奸笑。“小人对小人,谈什么光明磊落!”
“原来是青苍派啊!”
听到那句“小人对小人”,凌尘猛地惊醒,直接将萧策往后一拉,她捏了捏鼻子,“那可一点都不好玩了!对了,你们少主有没有告诉你们,我也是会杀生的!”
“你!嚣张!兄弟们,上!”
那群青苍派弟子直接上前。
凌尘目色一凛,抬手一拍,震出桌上的筷子,就朝那些人掷去。
随后就只听得一声声倒地惨叫。
看着那群被刺伤的人,凌尘语气幽沉:“回去告诉陆天,我凌尘杀人没什么讲究,素来百无禁忌,他若是活得不耐烦了,我随时恭候!”
那青苍派弟子吓得不敢再前,看向一旁的萧策,叫道:“萧少侠,你牧云山庄向来刚正,这事也不管管吗?”
青苍派恶名在外,萧策早就想教训他们了,可他一方面考虑到牧云山庄的名誉,一方面又怕凌尘吃了亏。这才没怎么出手,如今看那些弟子那窝囊样,他不觉解气。双眼一眯,气定神闲道:“如你方才所言,事关门派名誉,我还是避避嫌为好!”
“你……”那青苍派弟子怒极,随即讽笑,“牧云山庄也不过如此,净是些沽名钓誉之辈!”
萧策勾唇,知道凌尘已经清醒了几分,也不恼道“既然你这么欠揍,那正好,你们打,我当观众。”
随即退至一旁,朝凌尘道:“你可要手下留情啊!”
凌尘不答。一个眼神过去,那群青苍派弟子吓得一震,发抖道:“你可别乱来啊!”
凌尘扫了眼那群没出息的青苍派,直接找了个凳子坐下,继续喝酒。“你们怕什么?我又不杀人。可若你们再烦我,那我一个不小心可就说不准了!”
“是是是!”那群青苍派弟子连连点头哈腰,见凌尘没再搭理他们,这才一个个吓得仓皇逃走了。
萧策连连摆头,“这群青苍派的,打不过就跑,真是没一点骨气。哎~你怎么啦?”
见凌尘捂着胸口,似乎很难受,萧策便伸手去扶,却见凌尘双眼红光更甚,便知道凌尘这个情况不大对。
萧策虽不知凌尘究竟是练了什么功法才弄成今天这个样子,但他也知但凡走火入魔者一旦双眼发红,意识不清,那就离爆体而亡不远了。
萧策不禁有些心疼。凌尘毕竟是铭录山庄的人,凌潇肃至今昏迷不醒,云罗成了铭录山庄的当家人,就算他现下恨凌尘入骨,毕竟也曾夫妻一场,再说凌尘又是他的小师妹,以他对云罗的了解,云罗定然不会弃凌尘不管不顾的。
凌尘的情况越发严重,再这么下去一定会出事,便决定去找云罗。他不清楚铭录山庄现在是什么情况,带着凌尘又实在招摇,索性打晕了她自己只身前往。
萧策安顿好凌尘,也担心青苍派会去而复返,便以最快的速度朝铭录山庄赶。
铭录山庄的人对凌尘的确敌对,但好在云罗并非外面传的那般凉薄,一听到凌尘的情况,便随他一道往山下赶。
当二人赶到时,客栈里已经没了凌尘的身影,询问之下,才知是被青苍派的人带走了。
青苍派的人将凌尘抓住后,就将她关在囚笼里游街示众,他们四处散播凌尘的那些“不仁不义不孝”事迹,蛊惑那些正义之士口诛笔伐。江湖上那些人不明内幕,听风便是雨,一个个听到凌尘的事皆义愤填膺,欲伸张正义,囚车所到之处,人人喊打。
当所有人找到她时,凌尘已经被大铁链拷紧了手脚锁在了刑台上。
云罗还从未见过凌尘这般狼狈模样,胸口不由一痛,所有的怨恨也随之云消烟散。他冲到刑台上:“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铭录山庄的人何时轮到你们青苍派来管教了?”
那青苍派的头子似乎并不把云罗放在眼里,他指控道:“众人所见,凌尘这妖女已走火入魔,失去理智,在客栈就伤我兄弟数十人。我青苍派为保江湖安危,这才绑了她来。事关整个江湖安危,云罗庄主若有不满还请多担待,我青苍派恕难顺从。”
“简直胡说八道!”
萧策愤然上前:“明明是你们率先挑衅,如今却怪到凌尘身上。若不是她饶你们一命,你们一个个还有命在这里说这些颠倒黑白的话?”
那青苍派头子道:“萧少侠,从酒楼起你就一直帮着凌尘这妖女,不然我还真以为你们之间有点什么呢!别忘了,你的一言一行可都代表着牧云山庄,可别因这妖女让牧云山庄的百年清誉毁于一旦!”
“一群跳梁小丑,还敢在这里血口喷人!”
萧策紧握拳头,实在忍无可忍,就想过去撕烂那人的嘴。忽然一道刀光晃过,那人直接吃痛倒地。
“快!有人劫刑场!”
一颗信号弹在空中炸裂,现场一片骚乱。
一直留意现场的楚南燕跟杨久见状,直接飞上了刑台,朝云罗道:“快去救凌尘!”
“好!”
趁乱,云罗直接朝凌尘而去。
“师妹!你还好吧?”
凌尘红着眼,眼前恍恍惚惚闪着来来往往的重影,尽管如此,但她还不至于听不出说话的人是谁。她愣愣看着面前不真切的人苦笑:“是师兄啊!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是我!是我!”云罗心中一阵苦涩,“我来带你走!”
凌尘忍着胸口的烦躁,极不舒服,蹙着眉道:“走?去哪?我还能去哪?师兄莫不是同其他人一样,也是来除魔卫道来了?”
“你不是妖魔。”云罗抬起凌尘的脸看向自己,万般诚恳。“你看着我!你答应过我,答应过师父,会改邪归正的。”
“那是以前。”
凌尘撇过脸去,忍着心底的躁动,“我现在走火入魔,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你看到台下那些人没有,他们都想我死,所以你今日要如何保我?你是要弃整个铭录山庄的名誉不顾,还是要与全天下为敌?”
“我……”云罗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他没想那么多,他只想救凌尘,可铭录山庄的清誉他也要。
凌尘苦笑,“你犹豫了!每次都那么纠结!我最讨厌你这样!假仁假义!”
云罗紧握着剑柄,他沉默了。的确,他犹豫了!在他眼里铭录山庄的确永远都是在第一位的,他做不到无所顾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