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章 等待之人
温沅汐心里越来越难受,根本无法接受明宸五万年的付出,也无法面对如此沉重的负担。
“对不起。”猛地站起身,留下一句话后,温沅汐便跑出了茶室,跑向大堂的路上,心里直呼唤着鸾凤快来。
刚跑出暗室,便看到鸾凤闪现的身影,温沅汐快速扑上去,紧紧抓住鸾凤的手,急切地恳求道:“快带我离开这里。”
“怎么了?”鸾凤很是疑惑。
温沅汐却只是频频摇首,难受地催促着鸾凤:“快走,快带我走。”
不解地望向暗室,却并未看到明宸,鸾凤暗叹一下,抓起温沅汐的手灵光一动,便回到了术仁医馆。
抬首望向湛蓝天空,温沅汐只感觉眼眶灼热,心里压抑得厉害,让她难以呼吸。
待感受到温沅汐离开后,明宸才缓缓回到暗室,走到画卷前,一挥手原本卷起的画卷再度落下,明宸一脸温柔地扫视了一遍,刚阖上眼,所有画卷便突然移动,全部转过了身,画卷的背部皆有新的画作,皆是额间有金红神印的源汐。
抚摸着那额间的印记,明宸轻声念道:“你可知道,我等的更多的是你,源汐。”
记忆里,他有无数次身陷囹圄,被同族之人迫害,从渴望母亲的救赎,到心灰意冷的认命。从一开始的反抗,到后来的承受,最终是自毁般的任同族宰割,对天地毫无眷恋,只想解脱。
接连被同族殴打了好几日,就在自我放弃,感受神灭的那一瞬间,却被她意外闯入,毫无表情的她只是远远地站在远处,同族的人便一哄而散。他趴在地上看着她,身上的神力已经开始溃散,他原以为她会是他死前的最后一幕,谁知她只是轻微地抬抬了手,身体内的神力再度聚集,而且比之前还要充沛。
他惊奇地坐起身,却只见她瞬时消失在眼前。从那后,他一直好奇着她,频频追逐着她,渴望知道她的一切,渴望去往她的身边,可她是始神者,与天地同在的神,是最高贵的存在,而自己却是同族人口中最低贱的“杂种”。对她知道的越多,他便越自卑,可心底莫名的还是想知道她的一切,不知不觉中,她好似成为了他的一切,虽依然是那么遥不可及。他默默逃到了深海处,压抑着内心对她越来越强烈的渴望,生怕自己会玷污了她的神圣。
可当他再次面对着天地时,却听闻她神灭的消息,原本不服审判的他觉得世间一切都已经无所谓,历劫,神灭都可,他都接受,却难以接受她为何不在这残酷的天地了。
百年劫难归来,再次痛失所爱,凡间经历的一切都是他作为神的隐射,他以为她也是,只是他痴念下幻化的出来的人。不论作为神还是人,他都注定了要失去她。再次面对毫无眷恋的世间,他不知他到底为何还活着,正当他迷惘时,却听闻她并未真正的神灭,她还存在于世间。为了能再见她一面,他自愿赌上自己的一切,哪怕是性命,因那本就是因她才留下,对他毫无意义的东西。
只是不知从何时开始,那等待的理由不单单只是想见她一面那么简单,那等待的心情也变得越来越复杂,连他都难以去辨析和正视。
鸾凤不知温沅汐和明宸之间到底谈了什么,让温沅汐如此恐惧,但感受到温沅汐的情绪波动,让他也有些心绪不佳。今早见到她时,便察觉到了她对“归位”的犹豫之色,如今感知到她对回归更大的排斥感,他很是担忧,害怕樗兮的付出和五万年的等待都将白费。
“溪儿。”就在两人都沉默之时,感受到温沅汐气息的逸玖从房中冲了出来,从背后紧紧抱住了温沅汐,温沅汐还未回过神,耳中便听到,“你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别说是给你心头血了,就是我的命都可以给你。只要能救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离我而去了,我一定会救你的。”
每一句都像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温沅汐的心中,每一句都让温沅汐感觉身体沉重了一分,越来越喘不过气来。
猛地挣脱逸玖的拥抱,温沅汐一把推开逸玖,大声地哭喊道:“我不要,我不要你的命,我也不要你的血,我不要你们的付出,我什么都不想要,我什么都要不起,你们不要这样,都不要这样。”
转身跑进房间,将门紧紧地关上,温沅汐背靠着门,心里像有无数座大山压着,每座自己都无法偿还,每座都让自己无比害怕。
逸玖在门外轻拍着房门,继续表着爱意:“溪儿,我真的愿意,只要是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做。你不要害怕,臭凤凰都跟我说了,我们都准备好了,你很快就能真正的回来了,你绝对不会有事的。我以后都会陪着你,只要你需要心头血,我就立马给你,日日给,时时给都可以的,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我绝不会让曾经的悲剧重演,绝不会再让你孤零零地离开我。”
鸾凤在一旁很是无奈,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跟逸玖解释,如今好不容易说服了逸玖为源汐回归奉献心头血,可当事人却一味的抗拒,面对温沅汐的不愿回归,鸾凤也有些微词,心里很是不痛快。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鸾凤回首便见骆墨珏离去的身影,他想了想,便追了过去。
“骆墨珏。”鸾凤出声喊道。
听到喊声,骆墨珏停下了脚步,却并未转身。
鸾凤无奈轻叹一声,急忙走上前越过他,略微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你……都听到了。”
骆墨珏忍住心中的悲恸,略微抬眼看了看鸾凤,又侧首看了看房屋,猛地垂下头,气息不稳地问道:“一旦她恢复了神体,那她呢?”
“你们人都是依靠魂魄铸造肉身,支撑着肉身,一旦她的神魂回到了神体里,现在的肉身自然就失掉了魂魄的支撑,也就是你们常说的魂离即……人死。”
“魂离人死......”骆墨珏眼眶瞬间红了,低下头轻笑出声,“死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又苦笑地摇了摇头,骆墨珏迈开脚步再次越过了鸾凤。鸾凤心中一痛,便留在原地不欲再追,只是神情难免有些不忍和怜惜。
骆墨珏走了几步,又停下了脚步,痛苦的犹豫再三,还是开口恳求道:“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鸾凤回头看着他的背影,利落开口道:“你说?”
“能否……将她的肉身还给我。”骆墨珏淡淡地开口道:“我愿,等我死后,能将我们合葬。”
“好。”凤凰低头应道。
“多谢。”骆墨珏说完,脚下的步伐加剧,没一会儿便消失在走道上。
鸾凤不由地再度哀叹道,心里更是慌乱,不知该如何面对如今的情形,但心里却更加担心起了樗兮,不知他如今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看待源汐不想回归之事。五万年的筹谋,五万年的等待,樗兮的付出他一清二楚,源汐的回归早已成为他的执念,唯一的执念。
回到院子,看着逸玖坐在门前,一脸的落寞,一副做错了事情的模样。逸玖看到鸾凤,立即上前询问道:“溪儿怎么了?”
“你想知道她怎么了?自己去探听一下她的心声不就好了,你们九尾狐的探听术和蛊惑术那么厉害,谁都抵抗不了。”心里有气,鸾凤也懒得理会逸玖,颇有些甩手掌柜的姿态往石凳上一坐。
“才不要,凡人的心思听多了可是会心绪不宁,夜不能寐,让你生不如死。那玩意儿我早在几万年前就不用了,你不会还用着吧?”逸玖一脸嫌弃地问道。九尾狐对于心术探究和精神控制可是与生俱来的,初期他的确自豪的逢人就听,逢人就玩,以此为乐趣玩了了几千年,原是乐此不疲的。可凡人的进化太快,心智开化也厉害,没多久那心思便像树根一样,能生出无数不同的心思,许多心思还很恐怖和难以理解,原本那种淳朴和善的心思不再,逸玖也懒得理会那些勾心斗角,心口不一的声音,尤其是九尾狐天生还能幻化很美丽的人相,每每被人看到皆是污秽不堪的思想,久而久之,逸玖对此反而生出来嫌恶之心,便自行将这份天赋给禁用了。
“我又不是你,每次都追根到底,将人家祖宗十八代的心声都听了去。我不过就偶尔注意一下,又不妄听,还收放自如,想听就听,想不听就不听。”
“那溪儿到底怎么了?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她刚刚去见谁了?回来怎么就这样了?她以前可没这么激动,也不会哭成这般模样。”
“她现在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不识情爱的袁溪。”看着逸玖担忧的模样,鸾凤心里暗暗补充道,“她永远不会是你认识的那个袁溪了,但好似也不是我认识的那个源汐了。她如今该是谁呢?”
温沅汐双手抱膝地坐在门后,许多过往都在脑中显现,有作为源汐的,有作为孙媛曦的,有作为袁溪的,可更多的还是作为温沅汐的,纷纷杂杂的画面在脑海中撞击,而五万年的那场大战和上月的战役皆让她感到难受和不安,双手慢慢抱住脑袋,她迷茫地说道:“我到底是谁?我到底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