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章 苦于女悦
欢时不知时日过,悲时才觉时光磨。
自由不觉天地阔,困缚才知寸土窄。
温沅汐虽连续几日都安分地待在房内,但对于好玩的她而言心里也颇为煎熬,整日里都显得无所事事,不是窝在床上,就是趴在桌上,连连唉声叹气的。心情郁结之下,温沅汐无论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见什么都觉得毫无兴致,每每都怨叹自己为何会生为女儿身,月月要经历这种非人折磨。
不过这怨叹归怨叹,对于既定而无法改变的事实,温沅汐并未太过无病呻吟,反而是很有求知欲的想了解更多关于为女之道的信息。而周婶自从得知温沅汐的母亲早逝后,对其更添几分怜惜,又因膝下无女,便打心底将温沅汐视作了女儿,对其自认为有义务要教导她为女之本分。两人随之一拍即合,周婶便趁温沅汐在房中静养之际,对其进行深刻且细致的为女之道的知识传授。
温沅汐在周婶悉心的教导之下,对“女子之道”也有了许多新的认知和见解,起初深觉为女不易,慢慢地又觉得为女何幸,最终却感叹起生而为人皆艰难,都需历经磨难方有所得,应好好珍惜所拥有的。
周婶也不知为何讲述男女分主内外之事,会引得温沅汐感慨起人生,最终略微总结了一下,告诫她要深谙男子主外不易,女子应该多体谅,将内务操持好。看温沅汐陷入深思,周婶也不知道她听进去没有,但见时辰也不早了,便起身去膳房帮忙准备晚膳。
而骆墨珏恰巧忙完园林之事,便过来看望温沅汐,见她一脸沉思,紧皱着眉头,不由一笑后悠然地坐在她对面,伸手将她的眉峰轻轻推开。
温沅汐醒神后见到骆墨珏,随即笑了起来,喊道:“墨珏哥哥,你怎么来了?”
左右望了望,却没见到周婶,她还颇为疑惑道:“周婶呢?”
“去准备膳食了。”骆墨珏轻声问道,“你想什么呢?想得如此入神?”
“没有呀。”温沅汐轻轻摇首后说道,“嗯,在想做人真的很不易,要怎样才能让短暂的一生过得不虚此行呢?”
骆墨珏闻言也思索了一下,回道:“嗯……我觉得坚持所想,做到无愧无悔,如若再能随心,便很好了。”
温沅汐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为难地说道:“墨珏哥哥所言,虽有理,但做起来却并不易。”
“世间本就无容易之事,”骆墨珏笑了笑,“都是竭力而已。”
温沅汐抬首深深地看着骆墨珏,直至骆墨珏有些尴尬地垂首,为她斟满一杯温水,催促道:“来,你应多喝些水。”
因有周婶的谆谆教诲和骆墨珏闲暇时的陪伴,温沅汐如坐牢般的日子便很快的结束了。
在周婶的陪同下再三确认过后,温沅汐一脸喜色地换上一身骆墨珏为她准备的新衣,犹如初出金丝笼的雀灵一般,当日就拉着骆墨珏去园林里祸害了不少名贵药苗,且一脸无辜地看着骆墨珏,好似她才是被欺负的那个。骆墨珏不禁摇头叹气地望着温沅汐笑了笑,虽不曾责怪,但为了药苗的安危,最终还是将温沅汐哄着、拉着、拎出了园林,虽未禁止她的进入,但对看守的仆人再三交代了一些名贵难寻的药草苗,绝对要远离温沅汐三丈之外。
温沅汐内心受挫,但也深知自己的确不是一个很好的养植者,便放弃了园林和别院,转身将目标放在了别院外的街道商铺上,日日都拉着骆墨珏到处闲逛,每每都是夜色渐浓方肯回归,将几日行动不便而歇下的脚步都补了回来。
骆墨珏自是随着她,白日陪着她闲逛,夜间埋头于医术中,苦寻驱寒良方,或是根据医典药笺配药制作药丸。所以连日来都过得相当忙碌和充实,一日休息不过一两个时辰,虽是强健练武之身,自也是有些吃不消,日渐有些削瘦和憔悴,也惹得周叔担忧不已,心里不停埋怨着温沅汐,却碍于骆墨珏的嘱咐而敢怒不敢言。
温沅汐好动好玩,碰上好玩的总是忍不住想尝试一番,跟骆墨珏在一起后,深感骆墨珏对她的宠溺之心,心下欢喜之余却也有些有恃无恐和变本加厉,一心渴望着骆墨珏更多的陪伴和宠爱。这也导致骆墨珏除了日常培育药草和为她研究医书外,基本每过几日都会多几样新的任务。
自从第一次骆墨珏为温沅汐选了白玉芍药的发簪后,温沅汐时不时便会让周婶给她换新的发髻样式,然后拉着骆墨珏给她挑选发簪戴好,次数一多,慢慢的她便不找周婶梳发,而是缠上了骆墨珏直接为她盘发髻。骆墨珏起初还有些为难,毕竟只是旁观了周婶为她打理发髻数次,自己也从未上手,但敌不过温沅汐扯着袖子摇晃,只好硬着头皮为她盘发。一开始发髻总是松松散散的,发辫也是时粗时细;发丝还会时不时困于木梳之上,扯痛温沅汐。
骆墨珏也曾想过放弃,但当看到温沅汐丝毫不介意凌乱的发髻,还顶着发髻拉着他欢喜逛街,被扯疼了也会强忍着不说,依旧微笑地享受他的折腾,他便心软了。为了能更好的胜任,只好多次求教于周婶,深夜总是拿着自己的头发编织着发辫,熟能生巧,最后竟连各国的时兴发髻都学了一遍,每两日便会为温沅汐换新的发髻,让温沅汐既满足又赞叹。
另有一日,温沅汐拉着骆墨珏在街上闲逛,偶遇街上一些名门千金,看见对方十指红蔻丹很好看,便对着自己的十指喃喃自语:“很好看呀,我也想涂染。”
骆墨珏当日带着温沅汐去酒楼歇脚时,借故离开了少许时间,专门去询问了做法,回去便叫人准备好了凤尾花和明矾等材料,捣鼓了一夜,一早在给温沅汐盘好发髻后,便为其涂染。
看着都包裹好的十指,温沅汐来回看了看,问道:“这样就可以了吗?”
骆墨珏收拾着残留的汁液,摇了摇头:“还不行,等过两日,要拆开再染一遍。”
温沅汐看见骆墨珏双手有不少地方都沾染上了淡红色,惊慌之下拉着他的手急忙问道:“墨珏哥哥,你的手?”
“不小心沾染到了。”骆墨珏摊开手,表示只是染料,“无妨,过几日就褪掉了。所以,这个即便染好,也只是持续一段时间,会慢慢褪化的。”
温沅汐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十指,由衷感叹道:“墨珏哥哥,你真的好厉害,什么都会。”
“都是现学的,可能做的不是很好。”
温沅汐摇了摇头,有些动容地转头看向了别处:“做的很好了,你真好。”
骆墨珏抬首看着她的侧脸,无声笑了。
在从周婶那里得知骆墨珏多次不务正业后,周叔更是苦恼不已,将更为削瘦的骆墨珏和脸色红润、体态初步丰盈的温沅汐对比后,周叔觉得他到了非出手不可的地步,在苦劝骆墨珏无果后,他决定还是直接找温沅汐以泻心中的怒火。
看着周叔一脸严肃地瞪着自己,温沅汐便心知不妙,视线时不时往门口瞟去,期盼着某位能来解救她于训斥。
两人一站一坐,沉默了良久,温沅汐心一横,弱弱地开口问道:“周叔,可是有事?”
“嗯,老奴就不拐弯抹角了。姑娘正值年少妙龄,不免活泼,精力有些旺盛。可公子他近日烦事颇多,并且一直苦于给姑娘寻找补身良方,又于夜间为姑娘熬药制药。这白日里陪伴姑娘到处游玩,晚间又埋头研究药理,这日日休息不足,身体颇有些吃不消。老奴是劝不动了,就想请姑娘帮忙劝劝。”周叔停顿了一下,又道,“或者姑娘白日可自行游玩,好让我家公子白日研究,夜间可以按时歇息,以便有充足的休息时间。”
温沅汐听完,又是懊悔又是自责,频频点头:“我知道了,周叔,对不起,让你担忧了。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给墨珏哥哥添麻烦了。”
周叔见温沅汐是真心担忧和悔改,不免也有些心软,语气软化道:“姑娘也不必如此,我只是担心公子身体受累而已,多注意即可。您也不必太往心里去,那我先去忙了。”
温沅汐站起身目送周叔离开,而周叔却在走至门口处时,又转身而立,犹豫了一会道:“还有一件事……嗯,那个……我家公子之前送给姑娘的那块墨玉其实挺珍贵的,呃……世间少有,也价值不菲。如若姑娘可归还……嗯……姑娘是聪明人,可好好想想。那我……我还是先去忙了。”
温沅汐从怀里取出水滴形的墨玉,看了又看,嘀咕道:“嗯,这墨玉是少有了些。听周叔的意思,是要我把玉还给墨珏哥哥,可这是墨珏哥哥送我的第一件礼物。”
将墨玉握在手心,温沅汐一副不舍的样子,略微思索了一会儿后,温沅汐转身跑到内室的书桌前,将墨玉摆在案前,磨了几下墨后,便提笔在宣纸上认真地绘制起来。
拿着图纸再度欣赏了一番,又对比了一下案前的墨玉,确定无误后,方将墨玉戴回脖颈上,收入怀中。
温沅汐拿着图纸跑出了房门,在院落伫立着四处望了望,小声对着周围喊道:“释,你在吗?”
声音刚落,从院落不远处的茂盛大树上飞落一人,带着半块铁面具。
温沅汐上前,将图纸交于他,又附耳叮嘱了一番后,释恭敬地点了点头,将图纸纳入怀中,转身飞跃院落而去。
而这一幕全数落在了骆墨珏的眼里,他待释离去后,伫立着意味深长地看了院中的温沅汐一眼,方转身向园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