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殿下，下界中数凡间最鱼龙混杂，都怪老身没本事，只能带着小殿下东躲西藏，怕只怕小殿下身份特殊。
到时候害小殿下被仇人发现了可怎么办好。这鱼尾明明是小殿下的荣耀，现在却变成了殿下的劫难了……”
何娘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音离没有说让她帮自己断尾的话，可何娘还是像记忆中的那样帮她一刀割断了鱼尾。
疼痛如千万根银针同时扎在身下底，鱼尾化在水中，变成一双隐形又无处不在的手，将鱼身从水下生生撕成两半，像扯一块布一样，发出卟卟的声音。
只是，布不会感到痛。
桶中，瞬间被血色浸占，鱼腥味、血腥味，泪水滑倒口中的咸味，她心中五味杂陈。
灯光全数熄灭，此时只有她孤身一人。音离蜷缩在地上，双手将自己抱紧。
她在凡间长大，却从未有过童年。
她怕暴露身份，鲜少和别人交际。
她怕何娘担心，每次都悄悄地处理伤口。
她没有御水天赋，所以她没日没夜的练剑。
她怕连累了何娘，自愿断尾。
……
她逃避，可那些感觉却一遍又一遍地像她袭来，
她无处可逃……只有放声大哭！声音越哭越大，画面一遍又一遍的在脑中重复，她一遍又一遍地经历那些痛苦，
她哭了很久，久到都忘记了时间的流动。人陷入黑暗……
——洞外。
“轩辕云祁你给我让开！”
蒋旭中瞪着面前那一黑一白的两人，他那身青衣变得残破，身上也沾染了许多脏泥，还混着发黑的血渍，头发散落下来有几分苍凉，嘴旁还有些浅浅的胡须印迹。
可面容依旧俊美，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带着几纹血丝，额前碎发无风自动，给人一种病态的凄美。
他手中拿着个盒子，装着他和风墨尘两人到仓穷岛中，摘回来的仓穷血草。本来同仓穷四兽打了五日五夜已经疲惫不堪，可没想道一回来才知道，音离在这里已经冻了四日四夜！
而轩辕云祁竟然由着他徒弟胡来！
竟然将阿姐带入了省悟洞！
“师尊救命！”游笙躲在轩辕云祁身后，半扯着他的袖子，小声说着。
轩辕云祁挽袖站在前面，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余光扫过玄衣上搭着的细手，嘴角抿过似有似无的微笑。
他声音柔软了几分，缓缓说道，“你进去没用！”
“给我让开！要是阿离有事，我让你那鸟徒弟陪葬！”
微风拂过他的睫毛，蒋旭中的双眸已经绽红，恍惚间，天空中下起了红色的花雨。
他的眼睛像是埋入了花海，风一吹，卷起了一股花浪。
空中弥漫着玫瑰的花香，红色的花瓣既美丽又危险。
轩辕云祁手掌随机张开，两人身外张开了一道结界，将花瓣阻挡在外。
游笙探出个头，解释道：“师尊说她有心魔，弟子只是遵从师命而已。”
蒋旭中反问，“你经过本尊同意了吗？”
轩辕云祈，凝眉正色，道，“你执意要进去，我不拦你。可如果你强行将她带出，那之前那些天都白呆了。”
“我自有分寸！”蒋旭中眼底绽红不减，语气坚定。
轩辕云祁将身后的人带走。空气中只留下一句，“因果循环，一切皆有定数！”
“阿离！”
蒋旭中口中喃昵一句，眼底的绽红已经退下。他人也进入洞中，暖色的寒潭玉石上。
音离已经成了一个冰雕，他如果要强行将她带出来，很简单，只要将冰震破就可以了。
可这样，她这些天受的苦就白受了。
如果与她共情，说不定可以进入她的幻境，将她带出来。可是，这样一来，他要先走出自己的幻境。
那是他不愿触碰的回忆。
蒋旭中犹豫了一会，再看了一眼已经成冰雕的人，立马坐在了她的对面，将灵力融入其中，也进入了冥想的幻境中。
一睁眼，就是在那个花园，一群孩子围着指着自己的脸。
“你个娘娘腔！竟然还穿红色的衣服！”
“身上还有花香！真臭美！”
“你一个男的皮肤要这么白干嘛？我给你摸层泥……这样才像话嘛……”
“哈哈哈！他的样子真丑！”
……
蒋旭中突然脸上一凉，又有些黏，他都不用睁眼都能想到，又是泥巴。
人被推到在地上，连地上的湿泥似乎也在帮他们，将他滑出一段距离，他满脸都贴着湿湿的泥巴，脸上还留有些酸臭味，身上的正红色的长袍上，还留下了他们几人的泥脚印。
一阵风吹过，夹杂着湿润的气息，枯黄的落叶打在他的脸上，遮住了他的眼睛，他掀开，天空是灰色的了，那些人已经不见，泪水和突如其来的暴雨混为一体，空气中只有急躁的雨砸落的声音……
他身上全被雨水淋湿，雨水让他模糊了视线，浑身又黏又冷……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蒋旭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告诉自己，已经过去了！
可他的双脚似乎有千斤重，将他的脚拉住，让他站不起来。
他不愿意承认，他过不去那个坎。
雨不知道下了多久，仿佛时空一直停在了这一刻，他脑中一遍又一遍地，承受着那些人留给他的痛苦。
他深陷泥潭，意识也沉陷进去，不能自拔。
*
音离一个人哭了许久，有那么一刹那，她想到了死。可下一刻，心中有道声音在对她说：“你的确有很多顾虑和遗憾，但你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
“但你要好好活着，为自己活着。”这句话，救了她。
她要活下去，不仅是为了替父报仇！不仅仅是为了救出母王！她还有她自己的人生！
一念明了，她双眼睁开，眼前的黑暗，在她的直视下尽数褪去。此刻她才理解了，只有直面那些阴影，才能将他们转化为自己的力量。
音离从刚才漆黑的幻境中出来后，发现周边突然变了天，雨如瀑布，落在地上暴跳如雷。
这又是哪里？她不曾经历过。
“这又是什么？！”音离嘀咕了一句，身上也被这雨打湿。眼前那个在泥谭中半坐着的红衣人是谁？
他为什么会在泥谭中，他的身体似乎在抽搐，他看上去好像很痛苦？！
音离淋着雨，走近几步，半弯着腰，问道，“你还好吗？”
雨声很大，可却没有把人的声音压小。
那人似乎听到了些声音，抬起头来。
音离对上那张熟悉的脸，是他？
这是她始终逃不过的心魔吗？音离站在原地，心里有些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