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山下的清明月见日落西山,是时候出发了。
清明月挥挥手,拍去肩头的落花,往山里走去,眼下正是落花时节,天光暗淡,气温骤减,又因山中阴气逼人,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可是清明月走的利落,仿佛只是去赴个宴般轻松。
山下的将士们振臂高歌,用男儿猛兽般的吼叫送清明月,盼他凯旋而归,然后回来一起灭掉万芳国。
清明月往前看,前方迷雾中有一条幽森小路,想来是通往离人山中的必经之路。
清明月回头看了看底下军营的片片篝火,低声自语:“愿此去一锤定音,不让无辜之人命丧黄泉。”
清明月之前想到过直接飞进离人山,可是天雷只劈仙缘与能力二者兼备的人,要想手上沾满鲜血,背负生命,必须一步一步杀进离人山,端掉妖怪的老巢。
飞升之人无非有两类人:一是保护万千生灵,二是毁掉万千生灵。前者不一定是正义的,后者也不一定是邪恶的,是正是邪,天道说了算,说简单点,天雷劈在谁身上,谁就是正义的,谁坠入轮回,谁就是做错了,是邪恶的。
清明月知道此次两国交战是国家兴亡更迭必经之路,纵使血流成河,也是天意而不是人为,所以清明月为保护本国子民杀敌人,是正义的。可清明月不忍心,有山里妖魔放着不杀而去杀人,若自己成功飞升,那么阻止这场战争轻而易举。
山内凶险,清明月有所耳闻,离人山像一个张开双臂呲嘴獠牙,等着猎物进嘴的怪兽,清明月所走的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天空只剩最后一点光亮,月亮已经挂在暗暗的天空。“噔!噔!噔!”一声声锣鼓声由远及近,从这条阴森小路前面传来。清明月明白,这是山里的东西弄出的声音,这声音一响,也就意味着山中活了起来,欲要出山作乱的妖魔此时也差不多睡醒了开始工作了。
不过它们不会走这条路,这条路看起来常年无人践踏,草木丛生,应该是人间的一些奇人异士想进山挑战走的路。
清明月想到这里,更加定神,告诫自己不要大意。忽然,蒙蒙月光下,路的尽头出现一个佝偻身影。清明月眼力极佳,远远地感觉这好像是一个人影。难不成是奇人异士?
清明月快走好几步,欲要上前劝他快快离去,可刚走两步,却身躯一抖,右手立马回握背上剑柄。那人竟是双脚离地,飘着过来的!
清明月到底是少年气盛,看见这么快就遇见脏东西,体内的熊熊烈火按耐不住就要拿这个东西开涮了,来不及思索,他快速拔剑,几乎飞着跑过去,一剑架在那东西的脖子上。
那东西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觉得一阵风过去,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目光凌厉的少年正杀气腾腾地看着自己,脖子上还架着一把仙光流窜的宝剑。
清明月定睛一瞧,这是个老头,脸上都是尸斑,死了好久了,尸体不腐,是因为这是个靠妖气吊着的行尸走肉,而这老头面容惶恐,手无缚鸡之力,想是个打杂的,若一剑劈下,没有他本来的肉身可挡,怕是这老头会魂飞魄散,入不了轮回了。
正想着,老头双手颤颤巍巍地合十,发抖地一字一句地说着:“小,小仙君……我,我是打锣的,我没害过人。”
清明月看他手上正挂着个锣鼓,腰间插着个棒槌,他一路打锣,竟已走到了这里,想来山中早已妖孽横行,群魔乱舞了。
清明月想快些进山,道:“告诉我怎么进山。”那老头连忙道:“小仙君,山里凶得很!不要进去!”清明月刚想再问,忽见前方不知何时妖气更浓,这还用问路吗,跟着妖气走!
清明月松开他,向着愈发寒冷恐怖的地方走了。
那老鬼又不害怕了,连忙飘来拽着清明月衣角,想拉着他出山。
清明月怎会被一个行尸走肉拉动,他站着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老鬼使劲,脚底下也没有发力点,不知道再忙活什么。
清明月摇了摇头,知道他是一片好心,便把拇指上珠光璀璨的扳指摘下递给了他。
老鬼看到这好东西,两眼发直,张大嘴不敢相信,双手接过来了。
清明月趁着他松手的功夫,撇下一句话:“找你管事儿的赎身投胎去吧!”说完流星一般冲向妖雾了。
老鬼大喊:“小郎君,小心啊!”
清明月一身白袍锦缎,衣摆刚过黑色靴子,手腕紧紧束着,活脱脱一个一身侠气的少年。
一阵山风吹过,风中夹杂这一种胭脂俗粉的味道,清明月一闻,手中紧紧抓着诛邪剑,向香味慢慢靠近。
清明月五感过人,果然猜对了方位,前面是一片树林,妖气横行,树林被风吹得哗哗作响,又传开了女人细柔妩媚的嘻笑打闹声。
从进山开始,山中便静的吓人,突然出现细碎诡异的声音,回荡在山中,被风夹着吹过来又被风吹散,清明月将剑刃横转,保持进攻姿态,向香气和妖雾最浓处走近。
突然,脚下一偏,清明月踩到了一个头骨,这是个男人的头骨。再抬头,眼前灯火璀璨,自己竟然置身于妓楼中。
一个满脸脂粉,嘴巴通红的女人扭扭捏捏地朝清明月走来,一手用手帕捂脸做羞态,一手勾着清明月腰带拉走。
清明月讥讽地笑了一下,高挺鼻梁,干净利落的下颚,皮肤洁白,被到处挂的红灯笼映的仿佛是个怜香惜玉的翩翩公子。
那娼妓抬头看清明月正低头对自己笑,瞬间春心荡漾,目光朦胧,自己意淫了起来。妓娼刚要伸手搂着清明月,享受男子的关怀,清明月身形一偏躲开她,道:“换你们楼里的头牌来。”
说完,清明月就近找了个酒桌坐了下来,一动不动了。
任哪个女子听到这话都会有恼又怒,果然那妓娼又羞又气,哼地一声跑走了。旁边酒桌的一桌男子喝酒喝得正大汗淋漓,看见这一幕,连忙搂住了那妓娼,抱在怀里玩弄,发出不知羞耻的声音,对着清明月喊道:“这位玉树临风的公子,你眼光太高了吧!”
那妓娼挣脱了男人们的怀抱,告诉他们一会儿再来,便去找楼里的头牌了。
清明月环顾四周:这环境做的如此逼真,还有这么多客人光顾,可想而知这妖怪功力不浅。擒贼先擒王,这里的头牌应该就是妖怪的头子了。
不一会儿,一个女人的笑声和香气先到,然后一个笑意盈盈,妩媚娇柔的女子走近。
清明月一闻,是刚才风中夹杂的香气没错了。
清明月与这红尘之地格格不入,从靴子到发冠都漏出少年清冽吸人的魅力。那女子瞧见清明月,眼冒贼光,像看见不得了的宝贝一样,比那老鬼看见玉扳指都吓人。
那女子一脸狐媚,一屁股坐在清明月大腿上,清明月虽然知道这是幻境,但是被一个妖精这样坐着,他贵为一国太子,进了这风月场所已极力忍着恶心,如今这一坐,他面露嫌色,想都不想推走了那袒胸露乳的女妖精。
那女妖精气得一瞬间在喉咙里发出了动物一样的低沉嘶声,妓楼里吵吵嚷嚷,别人听不见,可清明月一下就听到了,心道是个狐狸精。
从前清明月经常跟着师父上山除妖,其中狐妖就是这样爱变成妩媚形态,叫声也是这样。
那狐狸精以为清明月没有察觉这个声音,嘟着嘴撒娇:“玉面郎君,你这是做什么呀?”
清明月知道斩了这个妖精就能破了幻境,于是四周乱看,假意道:“我误闯深山,怎么突然出现在这?”清明月本就长着一张一看就未经人事的脸,冷的像画里的人,这样一发问,显得懵懂又挠人心肝,那狐狸精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她走到清明月身后,双手搂着清明月,靠在他的后背上,还好有诛邪剑搁着,才没让妖精贴住自己,心里直犯恶心,想吐出来,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脸红至耳朵,用力握拳,拳头捏的颤抖,想直接拔剑,又觉得此处全是狐狸精,一起打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不知道要打到什么时候,要是她们拖到天亮,自己杀不够妖魔,眼下入秋,今年快过去了,天雷一步步逼近,不知在何时会渡劫,而那边的战争更是一触即发,时间不等人。
清明月忍辱负重,想赶快破了幻境,急道:“不如找个没人的地方。”此话一出,狐狸精更害羞了,紧紧搂着清明月脖子扭来扭去。
旁边的众多男人更是炸开了锅,呵道:“瞧着一个一身正气的公子,竟这样会撩人啊!”
清明月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些不对劲,青筋涨到太阳穴,脸上一如既往的平静淡然,眼睛黑如深潭,最深处溢出无比厌恶和肃杀。
那狐狸精从背后搂起清明月,娇滴滴地道:“那公子,跟我走吧。”清明月觉得她这样诛邪剑会受不住,毕竟它是专门诛她这样的,怕剑自己出窍,便说:“你先走。”
狐狸精就是缠人,道:“不嘛,人家不嘛。”诛邪剑微微一动,仿佛再说:没事,我能忍忍。
清明月直挺挺地绷着,任由狐狸精推走。
那狐狸精不傻,要到了房间,说道:“这剑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别把它放在身边,人家害怕嘛。”说着一堆狐狸精上来卸剑。
清明月没了剑恐怕会吃化了原型的狐狸精的亏,于是迅速一脚踹开房门,用力将狐狸精拽进来,把门用脚一关,然后把狐狸精推到床上。那狐狸精在床上闭眼辗转,等待清明月的下一步。
许久,清明月都没有靠近,她一睁眼,看见清明月已手握长剑。
剑光晃的那狐狸精睁不开眼睛:“小郎君,快把剑放回去,你这是做什么!”清明月冷声道:“取你的命。”
那狐狸精愣了一下,立马呈狐狸准备狩猎动作,双脚双手蹬床,眼睛不知何时变成狐狸眼,眼白变黄,瞳孔慢慢缩小,嗷嗷地叫着:“我最恨男人骗我!”清明月双手握剑,重心降低,这是他没有师父陪伴,第一次直面妖怪,兴奋又警惕。
狐狸精叫了两声,见楼下的小狐狸精没有闯进来,便知清明月在这屋里设了结界,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从来都是狐狸精戏耍男人,却没被戏耍男人戏耍过,那狐狸精恼羞成怒,突然暴起,猛地蹬床,扑向清明月。
清明月刚刚能悄无声息迅速在屋里设下结界,自然也再那床上设了一个。狐狸精被震地吐了一口血,而那结界也被震碎。
清明月抓住时机,电光火石间,一剑刺入狐狸精的心脏。几件不遮体的衣服瞬间扁了下去,那狐狸精被刺死,化成原型死了。
瞬间幻境破灭,高楼红灯顷刻烟消云散,山风吹来,月光被层层妖雾遮蔽,山中黑漆漆一片。
一堆狐狸精吓得叽叽喳喳,而刚刚正精力无限,满面红光畅饮的几十个男子,现下手里的酒杯、屁股下的凳子瞬间消失,纷纷跌了一跤。
他们不知发生了什么,想要起身,却感觉身体如同被掏空一样,使不上力气,腿也发软,相互惊恐疑惑地看向对方,吓的半死:他们已骨瘦嶙峋,眼下发黑,颧骨高耸,面颊无肉。
清明月对他们喊道:“是离人山狐狸精的幻境,你们再不逃,就要精尽而亡了!”那些男子吓得屁滚尿流,叫都叫不出声来,连爬带跑地逃走了。
剩下的这些小狐狸精现下都反应了过来,看着清明月长剑下那只狐精老大的尸体,一个个化身人面狐身的形态,尾巴高高翘起,团团将清明月围住。清明月冷眼相待,甩剑回身劈向一堆狐狸精,狐狸没了老大的指令,很快乱成一团,嘶鸣祈求,想要逃命。
清明月此行就是要血染离人山,不管它们喊什么,眼睛都不眨,手起剑落,几十只狐狸精全部被杀死了。
还剩一只奄奄一息的狐狸瘫在地上,眼角流着泪水,呜呜地哀嚎,清明月冷哼一声,一脚踢飞了它。
清明月见月光暗淡,山中藏着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右手两只竖起,口中默念:“赤阳三五至尔摄!”两只手指金光灼灼,清明月一声“出!”然后指向天空,指间金光出现半空,如无数火把,一下子将这树林照亮,躲在暗处的狐精无处藏身,只能与清明月正面迎击。
而清明月出剑过程中四顾环看,远处山上有许多黑影闪来闪去。狐狸精知自己不是清明月对手,却没急着叫帮手来。
其实清明月巴不得多叫些怪物来,好快点一网打尽。此时山上的黑影乌压压地飞来,清明月定睛一看,那些黑影头上还长着魔角,不知是什么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