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风惦着脚尖,兴奋地挥动双臂,对着二人大喊道:“大师兄,十八师兄,终于等到你们了。”
或许是修仙门派的缘故,两人自带飘飘仙气。
翩然落地后便是熟悉的场景,那仙气飘飘的二人很快周身腾起了杀气,话都没说一句,剑锋就一转,两把锐利的剑尖直指我瑟瑟发抖的脖颈,登时两股寒气困住了我,竟让我动弹不得。
果真是同个门派的亲师兄弟啊......挥剑的手法都如此相似......
但听得那剑眉怒指额角的少年手握长剑,对我一旁的路风一声呵斥:“十九!你过来!”。
看这气势,应该是路风的大师兄吧。
路风被呵斥地秒怂,耷拉着脑袋走了过去,接着那少年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一生正气的他正细细将我上下打量着,尔后像审问犯人一般质问我,“何方妖孽,胆子真大,竟敢拐我义曜门弟子!”。
在一旁的路风一听,忙摆摆手忙摇头,“大师兄,她不是妖孽……”。
经过他不屑努力地解释,甚至将我同他讲的故事概括了一遍,那二人才将信将疑地又将我打量了一遍。
这一听完我脸瞬间黑了下来,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我就成倒贴的野蛮小媳妇了?
一旁站着的另一人束青色发带的弟子双手交叉胸前,笑道:“幸好只是个说书的,小十九运气不错嘛~”,说罢,他宠爱地摸了摸路风脑袋。
我送了那人一记白眼,“自家的小孩没看住,能遇到我这般善良之人自然是件幸事。”。
那人仰着鼻孔冷哼了一声。
这边,大师兄瞥了一眼身后,一脸无奈,这才缓缓收了手中的武器,对着那冷傲之人指责道:“青羊!莫要拿鼻孔对着人家,不礼貌。”。
说罢,他上前对我浅浅作了个揖,语气平静,如同个稳重的长者,“我乃义曜山大弟子桦南,这是我十八弟青羊。方才我师兄弟确是鲁莽了,只因心系小师弟安危,方才未能深思。”。
以鼻孔换鼻孔,我怼着青羊,几乎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无伤大雅。”。
“诶,对了,老太婆,如十九所说,你来这山崖上做甚?”说话的是青羊,他随意扫了这里一眼。四周除了景色美如画,却也颇有一丝凄凉冷清,“这个连鸟都不拉不出屎,你这种棺材板都快盖上的老太婆来干什么?”。
桦南听罢很是伤脑筋,微微上前示意青羊注意言辞。
我苦涩一笑,眼角瞥过他们收于身后的长剑,一道剑光闪过我眉目,刹那间晃过一张满是皱纹和老年斑的脸。
落日余晖,将我佝偻的身影无情地丢在地上拉拽,拉出长长的孤寂的曲线。
我酸痛的腰背正逐渐弯下了脊梁,曾经它支撑着我的美好年华,如今也让失去了活力,渐渐衰老,正告诫着我生命即将终止。
是的,今年我已六十又六了,已然是个看淡尘世,无所眷恋的糟老婆子了。
“无妨无妨,活得久了许多事自然是看透了。”我用拐杖指了指万丈悬崖下方,江河尽头的半壁沉沉落日,“我只是见这里夕阳很是美丽,想在有生之年前来瞧瞧罢了。”。
“不就是个破落日嘛,哪哪都有,在哪看不是一样,何必特意上来看……“收到桦南的眼神,他立马蔫了下去,“好好,我闭嘴便是了……”。
彼时,远处的天空划过数十条白线,但听得路风一声惊呼,原是他们的队伍回归了。
御剑阵型如大雁呈人形,如今的我视力大不如前了,我依稀只能看见阵型地尾尖上悬挂着一个黑点,许是他们方才追的蛤蟆妖怪吧,看来是凯旋归来了。
还没等我说话,桦南客气的询问我之后的打算,我道赏完落日便会自行离去,让他们不用担心。
或许真如他们所说,此处除了人烟稀少并无危险,所以桦南几句简短形式化地寒暄之后,便拖着两个弟子加入了回归的大雁队伍。
很快,橘黄带紫的天空留下的如爪的划痕渐渐淡了去。
三人离去之后,悬崖之下的水声登时响亮了三分,哗啦啦的寒风,如同携带着我的回忆撞上陡峭的斜壁。
我这把年纪奔波了那么久没散架已然算是幸事。拄着拐杖,我又寻了块大石头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从内衣中取出玉叶子,冰冰凉凉的,儒若本应暖人心扉的温度却不再有了。
思绪飘飘荡荡,我又忍不住往下想了去。
那时,朝夕相处的我们彼此知道对方心意之时,他却不得不上京参加殿试,而我们之间,也心照不宣地没有言语上的允诺。
他离去之时,村口噼啪做响的红鞭炮和人群正为他送行,而当时没有勇气上前的我,只得爬上村里最高的大树,企图将他望上最后一眼。
穿过茂盛的树叶的缝隙,我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他。
不管在何处,他总是这般显眼,他扬起下巴在人群中张望着什么,许久之后眸子终是带着一丝沮丧上了马车离去。
我心里一顿翻腾,热浪凝聚眼眶,泪水便不自觉的滴了下来,哇哇哭了半天,一个翻身从树上掉了下来。
我自知他不属于这个小地方,他的未来应当展翅遨游天际,而不是同我这般生于此死于此。所以我怕我一见到他就会控制不住,哇哇大哭,一把抱住他的大腿,死死不撒手,然后跟着他去京城当拖油瓶,去破坏他的大好前程。
白驹过隙,他此行一去便是十余载,久到我都忘记了我是怎么活过来的。这期间,村里头陆陆续续有人传言。
有时,我在河边浣衣,听到村里头妇女在传言他考取了功名被当今圣上看中留京重用的消息。
或者我坐在村口,百无聊赖等待落日余晖他归来时,听到年长者叼着烟草吞云吐雾道,他殿试落榜,却被公主相中了皮相,飞黄腾达成了驸马爷。
当然也有些消极的,我自是不愿意去听的,也不愿意去想的。
隔壁邻居二狗子也曾上门跟猪肉阿叔说要与我提亲,我不好直面拒绝,便笑着说我生有隐疾,无法传宗接代。
二狗子啊娘当时听得嘴角抽了抽,二话没说,直接将哭喊的二狗子给拖走了。此后村里头再无媒人敢踏入我家门槛,我也乐得自在,只是村里头多了些我的风言风语。
也罢也罢,这四十余年我不也这般充耳不闻过来了吗?
只是想起儒若,我心里却是百般滋味。我如何不要紧,只要他安好,我便也开心。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十余载年来,第无数次无意路过他家紧闭的大门时,却听见了寂静了十余载的院子里头发出了一点期待之中,意料之外的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