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然仔细在脑海中搜索一番,的确有一位与他相熟的仙长,很是谈得来,但对方的身份,他却并不明了,一时间便有些犹豫。
他歉然看向明璋,见他微笑着点了头,这才释然一笑,问道:“这……那位仙长可曾告诉你,是有什么要事告知吗?”
仆人摇头:“未曾,他还带了名少年,对自己只字未提,只说是与您相识,碰巧至此,故前来拜访一番。”
哲然皱起眉,须臾又松开:“既然如此,你便去把他们请进来吧。”
“是。”
待仆人离去,哲然脸上尚未拂去的歉意,又浮上脸庞。
识出他的意图,明璋指了桌上的一盘素菜询问:“阿贵先生能告诉我,这是什么菜,竟会如此清脆可口。”
话语间透出的亲近之意,让哲然心中一暖,连忙慷慨陈词,将这菜名、用料、做法都详尽道出。
明璋适时露出得以解惑,心满意足的模样。
气氛融洽时,门外来了一名玄衣青年和一名蓝衣少年。
先前离开的仆人走上前来:“大人,人已经带到了。”
“嗯,你先退下吧。”
四人的目光都落到俩人身上。
表情各不相同。
“原来真是山行先生,许久未见,你近来可好?”哲然面上一喜,迎上前去。
明璋与许尔的神情闻言,皆是一变。
前者由惊讶变成了疑惑,后者由疑惑变成了惊讶,截然相反。
独独庆末从始至终神游天外,一脸懵逼。
山行含笑启唇,声色正气爽朗,有几分理所当然的威严:“我很好,阿贵近来如何?”
哲然寒暄几句,便请他入内相谈。
他随哲然进入屋内,朝明璋和许尔浅浅点头。
行走时似乎察觉到什么,他向上望了一眼,唇角弧度未变:“阿贵什么时候制了这么个小玩意,看着真是唬人。”
身旁少年闻言便要抬头,山行拍拍他的肩,示意他瞧瞧地上的一滩鲜红。
少年见了,霎时打消探寻念头,板正着脸跟在他腰侧,很是乖巧。
哲然面色忧愁:“数个时辰前的事了,山行先生有所不知,最近水镜外不太安宁,我只好做了此物,以保宅内安康。”
他说完,向侍从吩咐了几句。
侍从立刻添上两把木椅,请山行与少年入座,而后又添了些菜,才退身而去。
七人入席,庆末与少年相邻。
她小心打量着新来的两人,没什么胃口的吃起饭菜。
玄衣人的脸上似乎设了禁制,她越是努力去看,便越是模糊不清。
目光里好似生了一层云雾,与他隔开千万里。
氤氲之间,四目相对。
那双漆黑的眼睛,在呼吸间收纳着昏黄的烛光,散出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庆末若无其事地低下头,压着心头的颤栗。
这个人,气场好强大,肯定是个超级大佬!
好一会儿,她深吸了一口气,微微抬起头,山行早已移开目光,与哲然交谈。
他身旁的少年看起来十三四岁,肤色黑黄,五官素净朴实,神情严肃正经,似乎有些早熟。
或许是感受到了庆末的探究之意,他直直看过来,眸光深沉,没有半分少年的澄澈感。
庆末被看的有些尴尬,只好四处乱看,躲开他的视线。
一顿饭很快就有惊无险的吃完,庆末跟着侍女去了自己的屋子,离开前,明璋给了她一个蓝色风铃,嘱咐她遇到危险时就摇铃,他会立刻前来。
到了屋内,果然如她所想,浴桶早已备好,上方还撒了不少粉红花瓣,香气扑鼻。看得庆末少女心爆棚,她避开侍女,飞快便泡了进去。
暖洋洋的热水瞬间围满身体,她靠在桶壁上,闭着眼睛,好不安逸。
沐浴的效果极好,只泡了一会,她的精神就已经回复大半。
胡乱耍玩着花瓣和水,直至水温散尽,她才恋恋不舍地从桶里爬出来,换了衣物瘫在床上。
现在午时刚过,她还没什么困意,只能看着床帘发呆。
到现在,她才能安安静静地开始梳理自己穿越的事情。
想到穿越,她看了看房间——一个很简单的女性客房,里面配有一扇门,一扇窗,一个梳妆台,一个衣柜,一张桌子,两把椅子,一个浴桶,还有一张床。
这些家具都是红棕木所制,朴素而又美观,同时也很无趣。
庆末在床上打着滚发泄起心中的不安和不快。
危险陌生,还没有电脑、手机、电视的世界实在是太糟糕了!她一点都不想待在这里!
她在心中嚎叫,却仍不免抱有一丝期待:
除非……除非能让她修仙,她才能勉强接受继续待在这里!
庆末是个十分热衷于修仙的人,这一点在她通过某音看到通天之路的广告,就呼哧呼哧地上车时,不难发现。
她天生就幻想着能成为那种一剑破长空,一步行千里,腾云驾雾,翻山倒海的仙人,但可惜她并不能生于那样的世界,只能通过小说和游戏满足自己。
如今终于有了机会,她却有些迷茫起来。
她实在是太害怕这只是一场梦,一次妄想了。
也许哪一天,她一睁开眼,自己还拿着手机,玩着游戏,而这个世界的事,不过是几个小时,甚至几分钟前的模糊记忆。
如果真是那样,她或许会疯掉吧。
毕竟有时候,失去远比得不到,更难接受。
她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起来。
她并不了解这个世界,仅有的认知就是明璋告诉她的所有。
令她更难受的事是,这些所有里只有少数关乎修仙界。
比如,修仙界里没有魔修,或者说是,不叫魔修。
又比如,剑阙这种地方,似乎并不收她这种资质的弟子。
尽管她并不明白那只鸾鸟具体意味着什么,却也敏感的意识到自己不适合剑阙。
而……玄清门。
她的手指缓缓聚在一起,这个最近频繁出现自己耳边的门派,似乎是她暂时唯一能抓得住的去处了。
她现在有天赋,也有关系,不是吗?
她抬起头看向那挂在床帘处的风铃,它静静飘在空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庆末忍不住笑起来。
不用担心,他会帮我的,一定会。
她这样想着,风铃也被风吹动摇摆起来,长长的铃管相互碰撞,没有一丝声响,庆末却似乎听到了那冰凉如翡玉相振的声音,眼中一片柔和。
午阳灼目。
山行带着少年到屋外闲逛。
这府衙内槐树种的极多,几乎处处都有雪白入眼,香气扑鼻。
淡淡的腥气,混入其中,难以察觉。
山行从储物袋里取出一把木剑,扔给少年:“九卒,你去去树下挖挖看,指不定有什么好东西,可别错过了。”
这话说的极轻,却包含着浓重的笃定。
九卒不说话,接过木剑就走,山行并未给他指明要挖哪一棵,他也没有丝毫犹豫,径自走到一棵不高不矮的树下开挖。
种槐树的泥土并不算肥沃,偏干,他挖的地方却有些湿软,像是被人特意松过。
他挖得仔细,一缕土一缕土的往旁边扒,每有星星点点的泥渍沾上剑身,便被他借由草叶卸下。
山行看着,忍俊不禁。
这小孩倒是看得明白,做剑修,最重要的便是自己的一把剑。
这把剑,有的人将它当朋友,有的人将它当兄弟,而有的人则将它,当老婆。
前两者都将剑当成同生共死的伙伴,不惧头破血流,不怵折骨毁身,相互间难有怜惜之意。
而后者,却是将剑视为此生唯一,对剑可有绕指柔,对人只给三分暖。
这一生万般柔情,只都在剑上了。
这样的人,天生与剑就是一对。
世人言不清其对错,亦看不透其好坏。
正如当世格局,本就是大道万千,混沌一片。
人人自有其道,人人自修其道,无论是什么奇形怪状,骇人听闻的道,都有其存在之理。
他人的道或许与自己背道而驰,又或许与自己同出一源,都是常事。
反正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他所能教的,多不了,也少不了。
能走到哪里,只看他自己。
是正是邪,并不由他分辨,因为弱肉强食,便是当世公认的公道。
九卒轻轻扒开最后一层土,埋藏其中的东西露出全貌。
是两只完整的耳朵,它们一左一右搭在一起,皮肉上占满了泥粒。
九卒呼吸一滞,慌忙抖了抖剑上的泥,去寻干净的草叶清理。
老婆脏了,很严重的那种。
山行从他的动作里读出这个信息,压不住的笑意终于挂在唇边。
虽然幸灾乐祸不好,但是忍不住是没办法的事。
他收起笑意,运起法诀,将两张耳朵运到眼前,仔细察看。
两只耳朵应该是来自于同一个人,切割面十分平整干净,没有漏出一点鲜血,耳面上也只有稀湿的泥粒,并无伤口。
他翻了个面,这才看见耳背上画了扭曲的红纹,像是燃烧的火焰。
山行并不熟悉这样的印记,他盘算一番,看向好不容易将木剑清理干净的少年,露出十分和善的笑容:“九卒,这等宝物便交由你保管了,你要是把它看好了,我就不收回你的剑,你觉得如何?”
九卒双眼一亮,收起木剑点了点头,接住了那对耳朵。
山行十分满意,他将槐树一棵棵看过,眼神平静无波。
算算时间,那俩个孩子也该出来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