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你自己奇怪吗?”他不答我,反而问了一个问题。
“当然不”,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不就得了,你管别人怎么说。”
我有点心虚了,“话是这么说不假,可是吧,以前人人都这么说,我听着听着就习惯了,最近总也听不到,我琢磨着这事有点奇怪,所以,嘿嘿……”
我讪笑起来。
“他们说你哪里奇怪?”
“哪里都奇怪啊,长相、个头、习惯等等。”
被嘲笑的日子过去好久了,我使劲回忆了下,发现印象中大家确实觉得我无一处是正常的。
“长相?蜘蛛不都是一个头八只脚的吗?”他嗤笑一声。
知音啊!我点头如捣蒜。
“那你的长相有何奇怪的?”
“呃……小时候我的身体和脚是蓝色的,腹部是红色的,中间还有黑色花纹像棵树,长着长着变得全身黑乎乎的了。大家都说女大十八变越变越好看,我却是越长越丑了,真奇怪。”
太久远的事情回忆起来都有点朦胧了,我使劲的回想,才记起来一星半点。
“那是它们少见多怪,在这儿你当你一直这么丑的不就完了嘛,反正也没人知道你小时候长啥样。”
我认真想了想,如果我一直是黑乎乎的,然后一个头八只脚,会吐丝结网,那我就是个普通蜘蛛啊,一点也不奇怪。
嗯,枣树说的很有道理。
“别发呆了,说说你的个头有啥奇怪的。”
枣树几百年都没见它说过话,一说话居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
“如果我的长相都不奇怪了,那我的个头自然也不奇怪了,我只是从小长得比通常的蜘蛛都大个些而已,现在我一千多岁了,长多大都是正常的。”
我触类旁通。
“嗯,不错”,枣树满意的晃动了一下枝桠,表达了一下它对我孺子可教的赞许。
“活久了自然就大个了,这点委实没什么可奇怪的。”
“那我的奇怪之处似乎就只剩一个了”,我在脑子里盘点了一会,得出个可喜的结论。
“哦,是什么?”
“就是我的习惯啊。”
“你的习惯也很正常啊,吃饭睡觉织网,哪个蜘蛛不这样”。
枣树的声音越发不耐烦了,它是真觉得我庸人自扰吗?!
“可是别的蜘蛛都会把猎物毒死,而我总是吃一点就把它们放了。”
我弱弱的维护我的最后一个奇怪之处。
我果然还是奇怪的,我悲哀的想,人人都说我奇怪的时候,我觉得自己不奇怪,可现在这里没人说我奇怪了,我却又想找出个地方来证明自己还是奇怪的,这是什么在作祟哦。
“你这傻乎乎的蜘蛛居然从小就知道不要杀生?”
枣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震的我耳朵隆隆作响,真难受。
我不满地一把抓了几十个枣子下来,“你说话就不能小点声吗?”
眼神不好的,耳朵一般就好使些。我虽然已经有了天眼看的清了,可是平时主要靠的还是听觉和触觉。
枣树知道自己没理,转成小小声嘟囔,“凶什么凶嘛,有话不会好好说,扯我枣子干吗?好歹也是我精血凝成的。”
呃……,这下搞得我不好意思了,我还以为它挂的满枝桠的枣子少了几十个应该就跟我掉根毛一样无所谓才是。
我还是很想跟它交朋友的,于是我诚恳的道歉:“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算了算了,你这傻大个知道什么,跟你计较还不是跟自己置气。”
枣树的叶子又开始哗啦啦作响,估摸着这下是无奈的,我嘿嘿嘿的傻笑。
“傻笑什么,快把枣子吃了吧”。
枣树的声音恢复了我是大哥我适合发号施令的感觉。
“呃,我不爱吃枣子啊!”天地良心,谁见过爱吃水果的蜘蛛吗?!
“那我的精血不是白白浪费了?摘下来就得给我吃下去。”
枣树的声音听起来斩钉截铁,呜呜,交个朋友真不容易啊。
我一边囫囵吞枣,一边痛恨自己长了八条腿,一把等于八把啊啊啊啊。
枣树看见我噎的要死,还是坚持将所有枣子都吞下去了,满意的赞许了一声:“嗯,不错。”
我脑子转的慢,吞完了才想明白究竟有什么不对劲,于是问它。
“摘都摘了,让我吃下去还不如扔地上呢,好歹还能给你做肥料。”
“这怎么能一样呢,我早就已经脱离了这种低级需求了。”枣树回答的声音有点有气无力。
我不明白,于是再接再厉的问它:“那我吃下去你有什么好处?”
“那你把食物都放了有什么好处?”
它兜兜转转又绕回去了,我这才想起来刚才我们跑题了,我既然是个和善老实又虚心的人,自然要有问必答,不能像它那样说话弯弯绕绕的,听着真费脑子。
“我如果不放掉它们,它们就会干死在我的蛛网上,日子久了,蛛网会被坠破的。”
我答完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增强说服力:“而且干死的虫子有些很吓人的”。
“你可以吃掉它们呀”,枣树的声音听起来理所当然。
我有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怕它笑话我的理由幼稚。
“我害怕,我吃掉它们,它们就死了,我觉得好残忍,我下不了嘴。”
我越说越小声,觉得自己果然不配当一只蜘蛛,这下它肯定也要觉得我奇怪了。
为了争取这个千年来难得的朋友,我鼓足勇气继续跟它瞎掰我这千年来琢磨出的一个理由:
“其实我不吃掉它们是对的,它们活着才能回去交配生孩子,那样我就有更多的食物了。
而且久了大家都知道我这习惯,有些太胖的还专门来找我,让我帮它们融些脂肪吸掉,我一直都不缺吃的,要不我能长这么大个嘛。所以我现在觉得,不吃比吃掉更好。”
我自己是觉得这理由很充分的,不过这一千多年来,从来没有旁人问过我这奇怪习惯的原因,所以我也不知道在旁人看来,我这理由是否站得住脚。
我紧张的揪着网,想听听聪明的枣树会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