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极秘境里。
阿鸢俯卧在石床边,止不住地哭泣。
揽风连声自责道:“都怪我没用!辜负了姑姑的嘱托,让这黑影怪钻了空子,害惨了柔柔!我揽风愿以命换命,救回柔柔!”
柔柔安详地躺在石床上,面色惨白,遍体鳞伤的胳膊上,缠绕着黑色藤蔓,血迹斑斑的身上满是瘀黑。
柔柔的元神零零碎碎地散落在白极秘境里。
阿鸢抬头望着伤痕累累的元神,难凝难聚,柔弱不堪。
每隔一个时辰,这零零碎碎的元神都会溃散成更小的碎片,每一颗碎片,都是柔柔生生世世难以磨灭的记忆。
同样拥有生生世世记忆的,不止柔柔,阿鸢和揽风也一样。
弱水河畔,琉璃宫前,九百年了,往事历历在目。
阿鸢本是弱水水底、二公主殿前,大名鼎鼎的御守将军,揽风则是一个名不经传的小侍卫。
柔柔的身份更加特殊,她是日夜陪伴在二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原名阿柔。
千年相守,阿鸢看着柔柔的元神消散,如过眼云烟。
“阿柔本是一只水浮萍,意外飘落弱水,沉溺水底,阿娘说水底有爱吃浮萍的乌龟,我害怕极了,以为就要这样死去。”
“阿柔永远记得那天,那是阿柔最幸运的一天。”
“当时我不停的往下沉,往下沉,我害怕的闭着眼,当我再次睁开眼时,竟瞧见自己沉到二公主的手心里。”
“她微微一笑,将我变成一个女孩子的模样……”
“承蒙公主照拂,阿柔愿永生永世追随公主。”
“公主,你朝思暮想的倾城哥哥来了,还带来你最爱的向日葵!”
“公主,良药苦口,喝完这碗药,才有力气浮出水面看夕阳呀!”
“飞箎,这是你最爱吃的葵花籽,柔柔特意炒了炒,来,张嘴!”
“飞箎乖,快把脏衣服脱下来,柔柔给你缝缝……”
阿鸢泪眼盈盈,聆听着柔柔的记忆,直到无声无息,消散成空。
北异蕖蔓山,白极秘境。
自从燕飞箎进了白极秘境的门,整整七天七夜,她趴在石床边,寸步不离地喝酒。
“来,柔柔干杯。”燕飞箎倒了满满一杯锅头醉,一闷头,喝的一干二净。
“哈哈,柔柔酒量见涨,再来一杯!”燕飞箎又倒了满满一杯,闷头干。
“对了柔柔,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燕飞箎从衣兜里拿出一条留仙裙。
“限量版森林系流仙裙!送给柔柔的第一件礼物!”燕飞箎欣喜道。
“你看,上面绣着你最喜欢的水浮萍!”燕飞箎一脸期待,“柔柔喜欢吗?”
“当然喜欢呀!”燕飞箎美滋滋地举着裙子,竟原地转起圈来。
此刻,躲在石柱后的揽风连声叹气:“燕妹子怕是疯了,一个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她还有脸回来!”阿鸢气的咬牙切齿。
“鸢鸢莫怪她,柔柔遭此不测,燕妹子是最难过的。”揽风劝解。
“幸好姑姑提前嘱咐,把柔柔藏起来。还没见人她便这样了,看见了可还了得!”阿鸢明明哭了,却依然嘴硬不饶人。
夜正深,酒杯酒瓶倒得满地七零八落,燕飞箎趴在石床边睡着了。
“飞箎。”一个熟悉而轻柔的声音。
燕飞箎微微睁开眼,看见柔柔双手拖着腮地趴在石床上,正眉目盈盈地对她笑。
“柔柔,你醒了!”燕飞箎一个激灵爬起来,揉了揉眼睛。
柔柔没有回答,只是淡淡地笑。
笑着笑着,竟从嘴里冒出一排尖厉獠牙,面目狰狞,伤痕累累的脸连皮带肉一点点剥落,直到露出血肉模糊的骨头,腥红一片!
“啪嗒!”柔柔两颗眼珠子掉在地上。
燕飞箎捡起地上腥红的眼珠子,捧在手心里,丝毫不畏惧道:“柔柔,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怕,只要是你在。”
听,不远处传来踏水的脚步声,映着蓝盈盈的石洞。
一个身影站在燕飞箎身后,温柔地唤了声:“飞箎。”
燕飞箎地抬起头,一个眉目清秀,身材高挑的少年,正满脸愁容地望着她。
这少年不是外人,正是和她打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铁团哥。
燕飞箎揉了揉哭肿的眼,满腹委屈,“扑通”一下投进铁团哥的怀抱。
一阵稀里哗啦、大汗淋漓的痛哭。
燕飞箎终于把这几天的伤心,委屈,绝望,担心全都倾倒了出来。
“铁团哥……”燕飞箎抽泣着,“他们都说柔柔拉肚子脱水,蹲在茅坑没法出来见我!”
燕飞箎捏一把鼻涕,甩到地上,不服气的说:
“我就不信,他们不让我进,我偏要进,我进来一看,柔柔不就躺在这石床上吗!”
“她的脸上都是窟窿啊!这哪是拉肚子啊,这明明是快要死了!”
燕飞箎一把鼻涕一把泪,蹭得铁团哥肩膀胸口湿哒哒。
铁团望着空无一物的石床,顿时面色铁青,惊讶的大嘴都合不拢了!
铁团哥再三确认,难道自己瞎了?
石床上空空荡荡,哪里躺着什么柔柔?
这是铁团哥第一次来白极秘境,作为北异农户的儿子,他虽然“见多识广”,但白极秘境毕竟不是普通人能来的地方。
且不说石壁沧蓝,幽深静谧的诡异气息,
光是这悬在半空的书灵,时不时蹿出来吓人一跳的小铃铛,还有眼睛一眨一眨的不明生物,就够让他毛骨悚然了!
燕飞箎哭的越伤心,铁团哥就越觉得这地方阴森恐怖,
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轻轻挪开燕飞箎挂满鼻涕的头,一脸不悦地望着她。
燕飞箎擦干眼泪,长长的睫毛一绺一绺垂下来,她正要张开双臂求抱抱时,铁团却倔强地后退几步。
燕飞箎小嘴一撇,委屈的差点又哭出来。
“铁……团……子……”
不远处有声音轻喊,铁团哥没好气地回过头,是揽风躲在石柱后面,一副求你行行好的样子,示意他安慰燕飞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