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山脉上，有些许的雾。

　　柳菡芊这回难得被喊到大殿去，平日里这样的聚会与她是无关的，又或者说柳菡芊这几年来，在繁秋山都太过透明人了，所以大家也记不得这个人的存在。

　　柳菡芊在山脚下躲着，日复一日地过自己的日子。

　　这样的清闲终于被她那三个不得了的徒弟给打破，本她想过，沈琉慕给许茯沭那一击，应当是要被掌门拿来说的，掌门对沈琉慕的不满，必定会延伸到她的身上，到时候她在大殿上，安静地听掌门唠叨一下，也就完事了。

　　没想到的是另外两个徒弟，在那一场比试里，拿了那么好的名次。

　　旁人或许会觉得这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但对这一众的师傅来说，却并非如此。

　　教习弟子也常需要方法，勤于修炼自然是好的，但修炼当中，遇到了困难，很容易产生退缩，大部分的孩子都在这样反复犹豫中往前走，反倒是没有那么迅速。

　　师傅们偶尔也会交流，这种情况该如何处理。

　　柳菡芊的那三个徒弟，最先都没有显示出什么天赋，而这会儿竟成为了所有弟子中，修炼得最快最好的，所有人的视线，自然就落到了这个师傅身上。

　　柳菡芊一上山，就被好几个人拉着说话。

　　一众的夸奖与赞叹。

　　其中有人甚至说，“原来你先前都不收徒弟，并不是想要休息，只是在寻找合适的弟子？”

　　“难道说，你已经研究出了如何带徒弟修行的最好方法？”

　　“到底做了什么？给我们说说。”

　　半年来只是在吃喝拉撒的柳菡芊尴尬地笑着，“也没什么，都是弟子自己修炼的好。”

　　“谦虚了！”

　　“定是有什么特别的法子！”

　　被人围堵住，柳菡芊实在说不上什么法子，只能不断的“哈哈哈”地笑着。

　　“柳菡芊。”

　　热闹的人声中，一个声音冷淡地响起。

　　众人一开始并不在意，在那人又出声唤了一下后，才都反应过来，回头看过去，糜沧站在人群之后，说道：“掌门要见你。”

　　柳菡芊从没有像现在这么想见掌门过，连忙同周围的人摆摆手，道：“那我得赶紧过去啊！各位同门，咱们以后再作探讨！”

　　她从人群里挤出去，察觉到糜沧平静的视线，站定后抬眸看着对方，笑了一下。

　　糜沧垂眸，道：“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从大殿的侧门走过，往里是一条长廊，两旁都是雕刻着花纹的木栏。

　　还好糜沧不太爱说话……

　　柳菡芊正要松一口气，忽然听到糜沧开了口，“前几日，你的那个弟子……”

　　“呃，逄水绮？”

　　“没错。”糜沧走在前头，没有回头是背对着她，语气也很寻常，“我对她有点印象，记得她人很闹腾，但潜力一般。在弟子当中，算是很寻常的。”

　　柳菡芊的汗已经默默地流了下来，又听到对方说，“简尔沨，是火灵根当中，进阶最快的一个，他的灵力很纯净，在所有弟子当中，也是修炼得相当迅速的……”

　　柳菡芊已经快走不动道了，弯着腰捂着肚子。

　　“为什么她反而……”糜沧果然很在意那一日的比试，回头去问柳菡芊的时候，发现这个人蹲在地上。

　　思绪被打断，糜沧走过去，道：“怎么了？”

　　“没……事。”柳菡芊紧张过头，觉得自己已经走不动了，“休息一下就好。”

　　扶着木栏走到了走廊边缘，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糜沧走到她身旁，问道：“还好吧？”

　　“嗯。”

　　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等到了大殿，符秋肃已经在殿内等待许久了，好些人正在说话，听到了声音回过头来。

　　柳菡芊对上这尴尬的沉默，硬着头皮朝殿内走去。

　　“掌门。”

　　符秋肃瞥了她一眼，让旁人先离开了，大殿内很快只剩下她、糜沧，还有符秋肃三人。

　　“我听闻你的弟子在这一次，拿到了很好的成绩。”

　　柳菡芊点点头，“我自己也很意外，没想到她们突破得那么快。”

　　符秋肃顿了下，说道：“可是有什么特殊的法子？”

　　“……”

　　糜沧也在旁边说，“现在旁人都不在，你只和掌门说一说，如何？”

　　可问题是柳菡芊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

　　每天睡觉……算吗？

　　“都，都是徒弟们刻苦努力。”柳菡芊觉得背后都在流汗，“我也没有特别做什么。”

　　“柳菡芊。”糜沧冷声道，“你跟掌门也藏着？”

　　“……”

　　这一日之后，柳菡芊在繁秋山上突然就成了一个好师傅，而往后几年，登门拜师的人也越发增多。

　　一年接着一年。

　　柳菡芊再没有多收一个弟子，生怕真的把这个好师傅的名声给认了下来。

　　然而……

　　她的徒弟们却都相当努力。

　　接连三年的突破，连将近小仙期的瓶颈，也在短短三年之内克服，眨眼间，到了第七年。

　　所有的同辈弟子当中，上了小仙期的只有五人。

　　掌门的关门弟子、天赋超高的双灵根许茯沭算是最早突破小仙期的，后接着是她的三个徒弟，剩下的一个，就是糜沧的弟子简尔沨。

　　糜沧想要她的那一套教徒方法已经很久了，然而七年来都没打听到什么，倒是两人的关系渐渐熟络了起来。

　　“二十出头，就能到达小仙期，这三人必定是花了不少的功夫在修炼上。”

　　柳菡芊尴尬地笑了笑，道：“你那位弟子，不也是突破了小仙期么？”

　　“他是我唯一的徒弟，我自然要用心教。若是给我三个，我不一定能叫他们全部突破。”

　　“哈哈哈……”柳菡芊已经懒得说“我真没做什么”了，毕竟三个人都突破小仙期这事，连她自己都觉得惊讶。

　　细语停下。

　　大殿上，掌门最后说了一句，“此次前去黑水潭，需要准备充足，尤其是小仙期的弟子，记得紧跟在师傅的身后，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在黑水潭中受了伤。”

　　交代完这一句，大殿内就可以散了。

　　人群慢慢往外走，三个弟子本站在别处，这会儿朝着柳菡芊走过来。

　　“菡菡！”逄水绮小跑着到了她身旁，道：“出发前我们要准备些什么，打算下山去，你要一起吗？”

　　柳菡芊连连点头，“当然！”

　　她回头对上糜沧探究的视线，笑道：“那我就先跟弟子走了。”

　　糜沧点点头。

　　拉着逄水绮跟两人汇合，等出了主山，才在台阶的岔路口上停下。

　　柳菡芊回头看了眼，到了这个地方，已经是往小山峰走了，没有多少人在后头。

　　“菡菡，你看什么？”逄水绮问道。

　　柳菡芊舒了口气，“没什么。”

　　计希蓝说道：“你若是不想下山，我们顺路帮你买回来就可以了。”

　　“诶？可以吗？”柳菡芊一脸期待地看过来。

　　计希蓝点点头，道：“反正要去黑水潭，带的东西也差不多，我们多买一份就是了。”

　　“那太好了。”柳菡芊拿出了钱袋子，递到她们手上，道：“那就拜托你们了。”

　　“晚饭怎么办？”

　　“我自己看着解决，你们去玩吧。”

　　山下的镇子比七年前要热闹许多，包括茶楼饭馆，也是一家连着一家。

　　她们在街上走得累了，便去找了家茶馆休息，这个时间还没有到饭点，吃点心的人多，茶楼里就特别热闹。

　　越过一小段的台阶，入门便看到一座木制小桥，很短的桥面下，细细地流着一圈水，里头养着几条鱼。台面上放着一张桌子，今日的说书人又在说着故事。

　　三人绕着台面走过，上了二楼靠窗的位置。

　　点了一盘糕点跟一壶茶水，便坐下来听书，此处热闹得很，说书人的声音要比寻常人大很多。

　　“再说那中仙期的仙人柳菡芊……”

　　“咳咳。”

　　喝了口水，逄水绮被呛到了，侧目看下去，说书人还在继续，“柳菡芊这人，可了不得。年纪轻轻就突破了中仙期，三十余岁，跟着下了黑水潭。可惜在那一次的黑水潭中受了伤，之后便在繁秋山上，安静下来休养身体。

　　众所周知，繁秋山中，小仙期以上的仙人，是可以收徒弟的，为了自己的修行，收徒也算是一件好事。因而大部分的仙人，都会选择收一两个徒弟。可我们的柳菡芊却迟迟不肯收徒，这繁秋山上，同她拜师的人不下万人，可她就是一个也看不上眼。”

　　逄水绮在楼上插问道：“不是懒得收吗？”

　　计希蓝手里拿着糕点，咬了一口听得正高兴，“继续往下听。”

　　“都以为她是在挑选资质最优的弟子，没想到七年前，她却突然收了三个徒弟。”说书人比了个“三”，朝着台下仔仔细细地转了一圈，“那三个弟子，都是最寻常的资质，就是在街上，现如今去一抓，就能抓得了一大把的。大家都不曾放在心上，哪知半年后，这弟子中的其中一人，便能够打败……”

　　逄水绮拍了拍旁边沈琉慕的胳膊，道：“他说到你了。”

　　没有回应。

　　逄水绮疑惑地看过去，看到沈琉慕黑着一张脸，盯着楼梯的方向。

　　也是正巧。

　　去黑水潭的同辈弟子中只有五人，今早刚在主山大殿上见过，没想到他们也是这个时候，来买了东西，还同是到了这家茶楼。

　　这七年来，由于突破总是先后差不了多少，这五人也是时常见面。

　　当年那种互看不顺眼的情况，到了今日不但没有回转，反倒是愈演愈烈了。

　　简尔沨在二楼看到那三人的瞬间，脸色也黑了一度。

　　他连忙停下了脚步，拉住许茯沭的胳膊，轻声说道：“我们换一家吧。”

　　还不等许茯沭问个缘由。

　　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拍桌声，抬眸看了一眼，原来是逄水绮把剑压在了桌子上，发出来的响动。那把剑本是计希蓝的法器，被她顺手拿来，拍在了桌子上。

　　等引起了对方的注意，她才笑眯眯地起身，回头道：“我说这是谁呢，原来是，手下败将啊。”

　　简尔沨就是不想听到这句话，被人打败一次就算了，年年被人压着打，是谁都会生出脾气来。

　　“不提这个，你就不会说话了？”

　　逄水绮双手环胸，身体微微往后靠，靠在了桌面的边沿上，她笑着侧头，看了沈琉慕一眼，道：“瞧他恼火的，我不过是说了句实话。”

　　沈琉慕浅笑着抿了口茶，“这也没办法，人总要一点面子的。”

　　“诶呀。”逄水绮瞪大了眼睛，单手略过唇角，“是我疏忽了，怎么能在外头，丢糜沧的脸呢。”

　　简尔沨总觉得下一秒听不到什么好话，果然看到她弯着眼睛笑道：“不过，给糜沧丢脸的，还是他那个不争气的徒弟吧。我听闻，比试之后，吃了好几种丹药才突破的小仙期，没想到啊……这次去黑水潭，还能看到你，真是辛苦了。”

　　周围好些人都在看他们。

　　就是一开始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在听到糜沧跟小仙期这种话之后，大概也推测出来的。

　　“那就是柳菡芊的徒弟？”那三人都带着法器，仔细一看便能认出来。

　　“原来她们跟另外两位的关系是真的不好啊……”

　　“我还以为是传闻。”

　　窃窃私语在漫开。

　　沈琉慕叹了口气。

　　“怎么了？”计希蓝问道。

　　沈琉慕拿过了法器起身，道：“吃不下了，咱们还是先回吧。”

　　“好。”逄水绮把剑还给了计希蓝，嘀咕道：“这么大的街都能遇上，真是运气。”

　　计希蓝默默起身。

　　三人一道走到了楼梯口，简尔沨还站在原地生气，对上了逄水绮的视线，有些不愿意让开。

　　“怎么？”逄水绮笑道，“还想比试一下？”

　　“比试就……”

　　被许茯沭拉住了胳膊，简尔沨才想起来，上回两人在外比试，回去后都闭门思过了三日。

　　简尔沨咬咬牙，往旁让开了一步。

　　“真听话。”逄水绮侧头跟沈琉慕说，“怕是平时修炼，也是只会听师傅的话吧。”

　　“别这么说。”沈琉慕道：“人家这叫做乖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