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盛宴一般要开三日,是以天庭给来赴宴的仙友们都安排了住寝。三日前曼止和玄奕分开时说好了让他之后来瑶池找她玩,可这宴会都要结束了,曼止还没见到他人,于是便打听到西天梵境的人都被安排在了东边的寝殿,所以今日便来此处找玄奕。
小和尚该不会是生气了吧?曼止不确定的想。
自三日前他们从那处洞府中出来后曼止便带玄奕去了温阳仙君的府上,据闻温阳仙君为了讨好瑶池的花神,想要给她做一件天地间最独特最出彩的羽衣,为此他特意巡遍了四海八荒终于找到了一只五凤鸟。
五凤鸟,鸟如齐名,尾巴上有五根色彩斑斓的羽毛,据说飘动起来五光十色,足以和凤凰媲美。将这五根羽毛炼化成衣不知是何等的好看,为此人人都等着温阳仙君做成衣服的那一天。
于是曼止便带着玄奕来到了温阳仙君的后院,这后院里圈养着许多禽类,无一不是毛色十分好看的种类,但除了毛色,这些禽类都和凡间的鸡无甚差别。
两人趴在墙角目光搜寻着,当然玄奕是不可能做如此不雅的动作,他隐了身,坐在曼止身边。
“你说我们应该偷哪只呢?”这么多鸡实在长的差不多啊,曼止为难的皱着眉。
“???”
“你要偷鸟?”玄奕不确定地道。
曼止奇怪的看着他:“对啊,不然我来干嘛?”她眼里闪过一丝不坏好意的笑:“你是不知道,这个温阳风流成性,老是骚扰我们阿宁,这次定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阿宁...
玄奕记得她上次也是为了躲这个阿宁才跑去了凡间,他还以为这是她的仇家呢,看来非但如此,还是她比较要好的朋友,因为她是一个非常护短的人。
他凝神思索了一番,指了指角落处趴在土里,将整只脑袋都埋进了土里的鸟,“应该是那只吧。”
曼止眼睛一亮,只见那只鸟浑身的毛色虽不起眼,但尾巴中确实隐藏着几根流光溢彩的羽毛,是它没错了!
“小和尚,你眼光真好!”小曼毫不吝啬的夸赞道,“那待会儿你去抓那只鸟,我给你打掩护,帮你引开那两个饲养的仙童。”
在她信任的目光下玄奕只能点了点头。
一切正悄无声息的进行着...…
正当玄奕无声无息的潜入了圈住那些禽类的结界中,眼见就要得手,一声鸡鸣响彻上空。
“咯咯哒——!!”
刹那间,满院鸡鸟乱飞,鸡毛飞天,一室混乱。
原本安睡的五风鸟也被那声鸡鸣惊醒,玄奕眼睁睁地看见它从自己手中溜走。
他回头一瞧混乱的中心,只见一只石头变的白虎正雄赳赳的立在院子中央,吓得满院的鸡鸟惊飞,这是比较低级的幻化术,也就只能骗骗没有什么法力的仙物。
而始作俑者还在墙角处冲他眨眼睛,示意他动作快点,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坏了事。
“是谁在作怪!”两个看守的仙童大喝一声,拂开额前沾上的鸡毛,正要上前去查看一番,左一只鸡,右一只鸟朝自己飞了过来。
玄奕扶额,只得加快动作,不然等闹出的动静大了就更得不了手了。
他闭眼,指尖在身前迅速掐了一个诀,一层金圈无形的铺展开来,在金圈范围内的所有活物一瞬间都静止不动了,玄奕睁开眼睛,瞳孔中有金色在闪烁,额前也有一抹忽明忽暗的额印,但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他很快找到了被定在空中的五凤鸟,指尖一挥就将它收入手中,然后很快又闪身离去,一切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谁都没发现时间被凝滞了两秒。
在金圈外的曼止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但她知道那是玄奕的法力,果不其然,等金圈散尽,她就见玄奕手里提着一只鸡冲她走来,他头上,身上都沾了许多乱糟糟的羽毛,身后,是满院的鸡鸣混乱之声,此时此景,她实在是压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你辛苦了。”她使劲抿住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掏出手帕给他擦脸。
玄奕没躲,任她给自己擦脸,眼神一直没离开过她的脸。
待两人走后,温阳仙君的后院才传来一声响亮的:“有人偷鸡——!!”
声音惊得满院的禽类更加狂躁了。
曼止回过神来,想着玄奕应该不至于因为这等小事便同她置气,他应该是有什么事情被绊住了脚步。
正巧前面走来一个小仙童,曼止叫住他,指着前面的殿堂道:“这方寝殿住的可是西天梵境来的佛家人?”
小仙童一边冲她行礼一边道:“回曼止姑娘的话,确是。”
曼止点点头:“多谢。”随即便迈开脚步往前走去。
“曼止姑娘请留步。”小仙童叫住她。
曼止回头,只听小仙童道:“曼止姑娘可是要找那几位大师?”
她迟疑地点点头。
小仙童:“小仙刚从那寝殿出来,白走了一趟,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曼止讶异:“怎的...他们莫不是已经回西天梵境了?”
小仙童摇摇头:“倒也不是,听之前来伺候的小仙娥说几位大师好像是去找什么灵草了。”
灵草....
小曼皱眉道:“那她可有说他们去什么地方找去了?”
小仙童仔细回想了一下:“嗯...听说有一位老师父带着一个小和尚去了西海,另一位小和尚则独自往东荒的荆峰谷去了。”
“什么!”曼止脸色大变,沉声道:“没人告诉他荆峰谷中有上古凶兽吗?!”
小仙童被她的脸色吓到,结巴道:“我...我不知道啊。”
曼止尝试着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发出的声音依旧冷的可怕:“他去了多久了?”
“大约得有三四个时辰了吧。”小仙童掐指算到。
他刚说完,眼前的人就没了踪影。
曼止一路上用了十成的法力赶路,虽不能确定独自去荆峰谷的小和尚就一定是玄奕,但凭着她对他的了解,那八成是他了。
只有他会傻傻的,什么都敢一个人去做。
想到这些,曼止心急如焚。只恨自己不能再飞快点。
东荒,荆峰谷。
玄奕有些艰难的靠着石壁喘着气,此刻他已浑身伤痕累累,在他的前面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庞然大物,是一只长相极其凶残的妖兽,这只妖兽此时毫无动静,应是已经被他劈死了。
玄奕这时才敢沿着石壁缓缓坐下来,他已经与这只妖兽抖了足足有三个时辰了,三个时辰中他一刻也不敢松懈,最后终于才找准时机一杖刺入了那妖兽的胸口,不过,他自己也受了十分严重的伤,身上的袈裟早已血迹斑斑,已分不清是他的血还是那妖兽的血。
他的额前有一道热流滑了下来,糊住了他的眼,他连抬手擦拭的力气都没有,模糊的视线里是一片血色,他才知道自己的额头在流血。
头越来越晕,耳边一阵阵嗡嗡作响,竟开始耳鸣起来。所以当身前好像又开始地动山摇时他已分不清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艰难的睁开眼,只见一只三头六眼的大妖兽正拂着头去推地上那只已经死透了的妖兽的身子,嘴里还发出一阵阵悲咛。
当它那六只血红的眼睛含着恨意望过来时,面对即将来到的死亡,玄奕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不甘。
这个感受让他觉得迷茫,因为对他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会在意生死。
他出生即是一个人,没有父母亲人,没有朋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后来因为一些机缘巧合他有幸拜入了西天梵境修行,但在那里他其实也过的并不好。
以前是要饱受身体的病饿之苦,入了梵门后是要受精神之苦。
他的那些师兄弟全是四海八荒,上三界中叫得出名字的世族出生,他们背后有强大的世家支持,而世家之间的关系本如虬枝盘曲般错综复杂,因此他们早就紧紧抱成一团。
而面对他这样一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无名小卒更多的便是看不起,或者是无视。如若只是这些倒也还好,但随着他一日一日的修炼,修为进步迅猛,偶尔也能被师父夸上两句有天赋时,他们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复杂起来。
嫉妒,憎恶,嘲笑,蔑视....
他也很奇怪,人的一双眼睛里怎么能装下这么多东西。
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下,他只能将自己变的漠然,对任何人,事,物都变的漠然,也包括自己的生死。
可此情此景,在他直面生死时,他心里竟然有了一丝不甘?
他在不甘什么呢?
他不清楚。
直到他在朦胧中看见有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了他的面前,帮他挡下了那妖兽的致命一击。
他感觉到她轻轻蹲在了他身前,轻盈的香扑满了他的鼻息,熟悉又安心。她掏出帕子给他擦了擦脸,语气轻柔又无奈:“小和尚,好好睡吧。”
随即他感受到一股温暖的力量被注入了他的体内,身体里的伤渐渐没那么疼了,额间的粘腻也不见了,眼前没有了血光,取而代之的是她翩飞的白色裙角,他看着那原本一尘不染的白渐渐染上了血色,他想唤她,让她不要管他,快点离开,可喉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从没有一刻这么心急过,这么害怕过。
这比他自己面对生死要更让他心凉,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凉了。
也就在这一刻,他顿悟了,也成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