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七日水葬
华易蹙眉看向空尘,“她的躯体已经废了。即便能醒,醒来后经脉寸断、灵力紊乱,疼痛已非常人所能承受。即便修养数年,也是一身病痛。若是不用她本来的躯体,怕是带不回元魂。”
“那总比没命强。”空尘回望华易道。
华易望向冰棺,悠悠一叹,“若是有突破天界的前辈在就好了,说不定,能为秋生重塑肉身。”
姜梦突然心中一动,“如果她的元魂能带回来,是不是就意味着她还有救?”
“只是有可能。”空尘无奈道,“且鬼城易进难出。”
“鬼城原名叫瑰城,在数百年前本是座绿洲之城,逐渐演变成荒无人烟的沙漠之城,加之近百年出了许多事故,鬼城便这么叫开了。”
“鬼城内有极霸道的禁制结界,那是突破天界实力的人才能做到的。”空尘眉头紧蹙,“那里封印着一群怪物,个个皆是接近突破天界的实力,且幻术遍地。我当年出鬼城,大半年神智不清便是因此。”
“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华易怔愣道。
空尘苦笑一声,“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有什么好提的。”
华易叹了口气,起身走向冰棺,“鬼城之行不管成不成,先将她的身体保护好。”
良久,他又转身看向秋水,蹙眉问道:“听说,王嫣……疯了?”
几人一僵。
秋水眸色一暗,“时好时坏。”
“你呀!”华易恨铁不成钢,甩袖离开。空尘叹息一声,也起身离开。
“花和尚。”
空尘嘴角抽了抽,顿住脚步,微微侧头,不悦蹙眉道:“作甚?”
“多谢!”秋水又举坛灌起酒。
空尘眸色一暗,叹息一声,“如果我当初没有……”
“不怪你。”秋水咳嗽一声打断他,咧嘴苦笑,“是我。”
空尘抿了抿唇,无奈叹息一声离开。刚到礼堂门前,恰好遇见王嫣,见她神色有些崩溃,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不由微微蹙眉。
而在他的身后,一人隐在一侧石柱后,望着他的背影,脸色发白。
……
隔一日停灵祖庙。
仪仗队将冰棺抬进祖庙,随即左右分散,立在两侧奏乐,伴随着奏乐,礼官唱道:“秋氏女生,生于元灵陆仟贰佰贰拾贰年捌月拾捌日,逝于元灵陆仟贰佰叁拾柒年拾月贰日,年十六。父云城秋氏本宗二郎水,母留城王氏本宗长女嫣,祭。”
礼官声音一落,呜咽声、抽泣声、嚎啕大哭声一片,王嫣盯着牌位,泪流满面。
……
第七日下葬,按照王嫣的要求水葬。望着汹涌澎湃的江水,王嫣突然发疯了一般,伏在玄冰棺上不肯撒手,失声痛哭,“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你怎么总是这么不听话?你为什么不听话?”
“娘骂了你一顿,你就闹离家出走,你有本事走,你有本事回来啊。”
“阿生,你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
“姑母,节哀。”眉眼柔美的少年红着眼睛上前,想要扶起王嫣。
“惟儿,把她拉过来。”王老夫人擦着眼泪,哽咽道。
“放开我!放开我!”王嫣拼命挣扎着,歇斯底里地尖叫着。
秋水将人紧紧锁住,不让她动弹,“嫣娘,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冰棺被锁链拉起吊在江面上,王嫣疯了一般挣扎着,“不要!不要!别碰她!别碰她!回来!回来……”
冰棺入水激起千层浪花,王嫣突然失了声,瘫软了下去。秋水一看,人已经昏厥过去,顿时脸色一变。
金色大鹏鸟绕着江面泣血盘旋,声音凄厉哀婉,引得无数人动容落泪。人群中一抹小小的身影,坐在萧苻的肩头,不苟言笑,仿佛是个精致的娃娃。
……
不知过了多久,王嫣的意识渐渐恢复,她望着素白的帷幔,泪水无声打湿枕巾。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婆母在小声哭诉:“我是重男轻女,但你只有阿生一个孩子,我这心能往哪偏?你大哥两个都是男孩,我还不是怕百年以后,你连个扶棺的人都没有……”
秋水打断她,蹙眉道:“母亲多虑了。”
“二十年了,二十年了啊,娘让你们多生几个,是害你们吗?从前只有秋生一个孩子的时候,便催着你们生,若是多生两个,多些精神寄托,她也不至于弄成眼下这副光景。”秋老夫人泣不成声,“现在可倒好,你是要绝秋家的后吗?你对得起秋家的列祖列宗吗?”
秋水脸沉似水:“长兄的两个孩子都很好,母亲不要再说这种话。”
“啪”一声,秋老夫人一巴掌拍在秋水脑门上,“你大哥的孩子是你大哥的,你的是你的,能一样吗?”
秋水一脸阴沉,无奈道:“母亲,不要在这个时候提孩子了,行吗?您这是在拿刀剜我的心。”
“剜心?你还有心吗?你个杀千刀的!”秋老夫人捶打着他。
“母亲你早些休息吧,这些日子您累了。”秋水一边挨着打,一边将人往殿外哄。秋老夫人被半推半哄地弄出了房间,仍不忘小声念叨:“多宽慰宽慰嫣儿那孩子,你们还年轻,看看能不能再要个孩子……”
门“哐当”一声被关上,隔绝了母亲的声音,秋水顺着门无力滑坐下。
许久,他捏了捏眉心,起身走向内殿。刚一进内殿掀起珠帘,他便看见王嫣神情呆滞地坐在床沿,神色不由一阵尬然,“你醒了?身体可有哪里不舒服?”
见她仍默不作声,秋水端了蜂蜜水过去,“润润嗓子。”
王嫣依旧没有反应。
秋水以为她神智尚未清醒,于是将蜂蜜水喂到她唇边,却被她扭头躲开。
王嫣递上一纸,沙哑着声音冷冷道:“签字。”
秋水错愕一瞬,顾不得撒在手上的蜂蜜水,接过书信,“和离书”三个大字刺痛了他的眼睛。良久,思绪回归,清声道:“你要和离?”
王嫣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一室死寂。
良久,秋水起身将蜂蜜水放下,看了一眼和离书,一并放在桌子上,怔怔出门去。
“签了字再走。”
秋水脚步一顿,掀起珠帘,头也不回走了。
银鞭一闪,他整个人被拦腰拉住,身后一道清冷愠怒声道:“我叫你签字!”
他垂眸看了一眼腰上的鞭子,平静道:“等我从鬼城回来再说。”
身后一声冷笑,秋水微微蹙眉,还不待他再说话,银鞭如蛇一般灵活,劈头盖脸抽了过来,犹如撕破空气的利刃,划破他的法衣和皮肤。
“签字!”王嫣从胸腔中压抑地怒吼一声。
秋水摸了摸被打的脖子和耳朵,嘴角扯起一抹苦笑。他打孩子的伤痕,她果然看见了,亏她一直忍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