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是个姑娘
第二日一早,方云震站在飞行器上再三与白搭告辞,嘟囔着嘴,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半天说不出来,千言万语化作一句“保重。”
白搭站在巨石上默默挥手,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口,比如一句“再见,我亲爱的朋友。”
望着载着方云震的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飞行器,白搭鼻子泛酸,眼泪蓄满眼眶,越是深呼吸,眼泪越是流得汹涌,怕被人看见,忙抱膝躲在巨石下,脸埋在双腿上,泪水横流。
这是她十六年人生中,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朋友,匆匆一面,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六年前,她是被父亲“派遣”到良城的净远学院,说是“交流学习”,其实不过是他不想看见她,“流放”她去远一点的地方,好眼不见、心不烦。她赌气,也就真一个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去了。
到了净远学院以后她才发现,和她想的全新生活完全不一样,依然还是处处被人为难,时时被人讥笑,不为别的,就因为她在云城“秋老虎”的名声,就因为她是云城城主姜起岚之子姜梦的未婚妻,就因为她是从法修天下第一的开元学院,“奉命”到天下第三的净远学院“交流学习”……
被人孤立,被人刁难,她都一一忍了。
但,她再怎么伪装坚强,那时也只是个从没离开家的十岁小女孩,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一切都是那么陌生,让她如浮萍般惶恐不安。
莫名其妙的恶意,勾心斗角的伎俩,让她厌恶至极,却又挣脱不开……
那暗淡无光的两年,幸亏身边一直有一个方云震,她才不至于过得格外艰难。那时的她,除了方云震,其实一无所有。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她有的也并不多,老和尚,悟昭,蒋为,蒋业,花花,流儿……雷霄勉强也算一个。
她突然有些想念雷霄的话痨和公鸭嗓了,不知道他这会儿在做什么,是不是又在与他娘亲“斗智斗勇”?
深呼吸,控制住情绪,迅速擦干眼泪,她望着远山与飞鸟出神,山风吹过刚哭过的脸颊,有些生疼。
曾几何时,她的梦想再也不是幼年懵懂无知时,想成为像父亲一样的英雄豪杰;再也不是少女怀春时,想姜梦八抬大轿十里红妆来娶她;再也不是绝望无助时,想老天能给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她如今只想做一只能自由飞翔的鸟儿,想飞便飞,想停便停,天大地大,任她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翱翔……
鸟群鸣叫惊飞,白搭猛地回神,径直向山的东面飞去,眼下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怎能因为当前的离别就萎靡不振?
纤细身影再次消失在眼前,护卫中的一人不禁上前询问:“少主,我们不追吗?”
“去西边。”姜梦望着白搭消失的方向出神。
这一夜的信息量对他来说有些大,他不知道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离开云城去良城以后,他就很少见她了,再次得到她的消息,便是四年前她“赌气离家出走”,连成亲这种人生大事都当成儿戏不出现。他寻了她两年,却始终不知她当年究竟为何抛弃一切离家出走……
“传令给云起,让他从方云震身上着手调查秋生。”姜梦回神吩咐身后护卫。
“是。”护卫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听命行事。
少主的话题跨度为何如此之大?他明明在意的是白仙士,可白仙士与秋家小姐能有什么关系?
…………
白搭在镜湖寻了一个隐秘角落,从上到下收拾了一番,穿上方云震送的法衣,把僧袍清洗干净收进纳戒。
看着身上自动适配身材的法衣,她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转脸一想,天下修士那么多,法衣哪有不撞衫的?也就没再多想,把白裙变换成宽松的短打黑衣黑裤。
以前蒋为给孩子们做衣服都选黑色,因为耐脏,久而久之她也喜欢上黑色,可惜这件法衣的边角有莲花款样,多多少少有些女气。
收拾妥当,她这才又背着二指宽的黑剑穿梭在山林中,向着山的南面跃去。
……
姜梦再次见到白搭的时候,他正与人交谈,眼角瞥到一抹黑色纤细身影,便立即认出那人,连他自己都微微有些惊讶,什么时候,她的身影如此清晰地刻在他脑海里了?
不过,确实如他所料,她是去换洗了。
白搭躲在一棵树后面打探情况,冷不丁被一只手悄无声息地抓住了胳膊,她先是一惊,在看清来人是姜梦后,立即刹住下意识砍出去的剑,没好气地甩开他,“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姜梦皱眉,眼神顺着她的白皙脖颈看去,平时宽大的黑袍衣裙或是僧袍,她应该是都裹了束胸,只是这次不知为何……
他抿了抿唇,又瞥了一眼她的领口、袖口、裤腿,莫不都有一圈莲花锦边,眉头蹙得更紧了。即使她这会儿带着面具,留着及肩短发,可稍有留心,便会看出她是个姑娘,她不是不想让人看出来是个姑娘吗?
“你是个姑娘?”他用肯定的语气说着试探性的话,决定先拆穿她,让她上点心。
鼻息之间隐隐约约飘着一阵姑娘的体香,混着刚沐浴后的清香,他立即旋开身体,眼神放空在远方的人群中,不再聚集于身前的人身上。
“你才是个姑娘。”白搭像被踩中尾巴的猫,炸毛地跳开两三步,躲到另外一棵树后,矢口否认。
姜梦移回人群中放空的眼睛,看着她淡笑不语。
白搭下意识抱剑护在胸前,那双黑眸幽深静谧,就那样径直看着她,她的面皮不由逐渐发热,渐渐红到脖子,甚至连双耳都在火辣辣地燃烧,不自然地背过身去,心中暗暗咒骂“登徒子。”
她从前都是骑马,路途上背包里自是准备有换洗的束胸,这次出门着急,什么也没带,又是直接从永城过来的,路上也没机会买。刚才清洗的时候,束胸不小心弄湿了,索性与僧袍一起洗了。
这会儿她不禁有些后悔,刚才应该想法子把束胸弄干才对,如今这正是大中午的,人多眼杂……要不她干脆等天黑再来好了。
心动不如行动,她抬脚准备悄悄溜走,决定找个隐秘的地方先躲起来,正好顺便再补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