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霸山独自蜷缩于牢房一角,身子有些颤抖。想着王微仲白天的宣判,心中愤恨不已。自己多年用搜刮得来的民脂民膏,打点着朝中官员,盘踞着自己的势力,本以为固若金汤,不想本该庇护自己之人,在宣判之时,却端坐于王微仲两旁,声色俱厉且义正言辞的申斥自己,反博得百姓的一片赞许拥护。看着自己现在的境遇,只觉得讽刺可笑。想着,于空荡荡的牢房之内,干笑了几声!
此时,忽见五团黑烟飘然而至,轻轻落于近前,摇身幻化成人,正是白家五个兄弟,他们现出原形,将杨霸山围在中间!
杨霸山被眼前所见惊到,立时起身,问道:“你……你们是……白家兄弟?”
白大怒目而视,冷冷说道:“怎么?你想不到,有生之年还会再见到我们吧?”
杨霸山有些恍惚,环顾一圈四周,又看着面前五鬼,一遍遍的上下打量,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道:“你们不是人,你们是鬼?”
“没错!”
白二怒道:“就算我们化成厉鬼,也要回来找你报仇!”
杨霸山得意的点点头,咧嘴笑道:“原来真是你们兄弟!你们做人斗不过我,现下化成厉鬼,难道就有法子了?”
看着杨霸山仍一副恶形恶状,白三气到跺脚,冲白大道:“大哥!仇人就在眼前,还不有仇报仇!让我将他舌头勾出来,让他再逞口舌之快!”
“呸!”
杨霸山轻啐一声,扬声道:“你们五个败家精,生前只晓得好吃懒做,简直死不足惜!与其看着你们败光家业,不如让我据为己有,好过偌大的白家被你们败的无声无息!”
白大怒不可遏,冲着杨霸山就是一拳,狠狠打在他的鼻梁之上。一股热血从鼻孔流出,杨霸山觉着有些头晕不稳,后退两步忙靠住墙壁,才没有倒下。手拭鲜血,抬眼便瞪向白大。
“你瞪什么?”
白大喝道:“简直不通人性!就算白家祖业,败光在我们之手,与你何干?就算你侵吞我们白家,为何非要狠下毒手,活活烧死我们?好歹我们两家乃世交,你就丝毫不念及旧情吗?”
哈哈哈!
杨霸山干笑了几声,不屑的看向白大,道:“就算有何旧情,也是长辈间的事情。我杨霸山从出身就注定为官,和你们这等贱民,何来的情谊!既打定主意,要把你们财物据为己有,自然是要斩草除根,永绝后患!难不成,还要留你们性命,将来伺机报复不成?”
呸!
白五一口啐在杨霸山脸上,厉声道:“你简直毫无人性,我现在就要将你抽筋扒皮!”
杨霸山抹去脸上口水,淡定的看着白五,挑衅道:“大丈夫,行事就要不择手段,妇人之仁岂能成事?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省的我浪费口舌,与你们蠢钝贱痞废话!”
白四喝道:“好!以牙还牙,今天我就让你尝尝火烧之苦!”
说罢,白四怒火中烧,就要向着杨霸山喷涌而出。
“慢着!”
白大一声喝阻,白四忙收起怒火。问道:“大哥,你是嫌烧死他太过便宜,想用其他法子折磨他?”
白大狠狠盯着杨霸山,见他面如死灰却毫无悔悟,只一心求死。忽然深吸一口气,长长叹了一声!
“罢了!”
白大缓缓说道:“他简直无药可救,好在明日就是他的大限,我们兄弟以后无需再为他费神,不如便交给上天收拾吧!”
“什么?”
四兄弟不敢相信,齐齐看着白大,惊道:“大哥,你在说什么?你糊涂啊!难道,火烧之苦你忘了吗?”
看着四鬼情绪激动,白大不知如何接口。只得背过身去,紧闭起双眼,将白娘子临行前的话又想了一遍。
思量了片刻,白大神色异常坚定,转身说道:“当日的仇,我没有忘记!只是,坏人不得善终,一样不是得偿所愿?现下亲手杀了他,只是爽过片刻,可杀人的恶果,你们想过吗?”
“大哥,你什么意思?”白二不解道。
白大语重心长,解释道:“我们身为鬼魂,寄居在这凡间,一个稍有差池,就会被地府发现。如果,被黑白无常拿到地府,只怕就要十八层地狱受苦了!”
白二倒吸一口气,忽道:“大哥,白娘娘待我们不薄,我们有什么事,她定会想法子化解的,是不是!只要我能痛痛快快杀了这个奸贼,以后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偿还娘娘的大恩大德,绝不会有二话!”
“没错!”
听着白二的话,其他三兄弟连连附和!
“听我说!”
白二朗声接口:“来前,娘娘已经交代于我,此仇任凭我们意愿去做,只求无憾。至于后果,娘娘说,会和青姐姐一力承当!”
“娘娘果然义气!”
白二叹道:“既然如此,大哥你还顾虑什么呢?”
白大接口道:“娘娘愿意庇护,是她有情有义。难道,我们当真就能心安理得?我们本已化成厉鬼,是娘娘赐我们还魂丹,让我们再生常人容貌。为摆脱黑白无常的拘捕,是娘娘和青姐姐委身去求土地公公。未免遭黑白无常拘捕,是娘娘,用真武大帝的金丹换来土地公公的泥土。她施法再塑人身,才免了我们兄弟的后患!现下,我们杀了杨霸山,如若惊动了黑白无常,或再引来地府鬼神,后果你们可曾想过?难道,当真要娘娘为了我们,与整个地府作对吗?”
白二被一番话吓到,眼珠乱转,拼命想着其中头绪。
“可是……”
只见一旁白三忽然接口:“大哥!娘娘不是用了土地的泥土,为我们造出了人身嘛!黑白无常也不是天兵天将,应该识不出我们并非人类啊!”
白大白了一眼兄弟,责怪道:“当初,土地爷爷的泥土不够,是娘娘勾兑了些晨露,才勉强做了五个肉身。三弟,你难道忘了不成?”
白大踱着步子,眼神扫过四鬼,又道:“如果,我们小心谨慎,低调行事,或许还不易察觉。但是,如果用鬼术杀人,必然会留下线索。黑白无常法器蛮横,我们届时,不是自投罗网嘛!”
四兄弟听着白大的话,一个个陷入了沉思。
白大见四鬼犹豫不决,乘机又道:“我们随娘娘在人间积修功德,倘若有幸,娘娘将来飞升成仙,我们还能沾些好处,或能上天做个一官半职。可若今天破了戒,不仅大好前程断送,有可能后半生都要在地狱受苦,你们当真觉着值得?”
白三内心一阵翻腾,不知如何是好。左右看了看兄弟几人,忽然瞧见杨霸山,忙道:“大哥,这奸人把我们话全听了去,他若和黑白无常告状,我们岂不是一样败露了行迹!”
白大闻之看向杨霸山,冷笑一声,道:“放心!只要我们不动手,黑白无常便不会发现蹊跷,又怎么会寻着线索找到我们呢?明日他被就地正法,是大限将至,王法无情!就算,任凭他说破了嘴,黑白无常也不会信他!”
“哦!那这……”
四鬼面面相觑,仍然打不定主意。
“我听大哥的!”
白五忽然打破沉默,朗声道:“跟着娘娘和青姐姐这段日子,是我过得最开心的日子。生前我们兄弟只知吃喝玩乐,活得毫无人气。倒是死后,在白府可以斗斗媚娘,在保安堂可以助人施药,跟青姐姐可以耍耍宝,喝喝酒。简直比以前有趣多了!与其今天逞一时之快,要用以后的快活日子做赌,我宁愿今天放了他!”
其他三鬼,闻之默默点头。
五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众人扬起嘴角,朗声狂笑了起来。一股释然之情,弥漫了整个牢房。
白大收起笑容,只觉得一身轻松,冲杨霸山笑道:“杨霸山,你就等着王法的判处吧!至于我们兄弟,就不陪你玩儿了!”
说罢,五鬼摇身化成五缕黑烟飞出了牢房。
杨霸山看着发生的一切,觉着恍惚异常。看着五鬼消失不见,听着他们对未来期许,再想起自己已再无生机,忽然一股无名火起,猛的一声怒吼,响彻牢房!声音散去,只剩下了一片苍凉。
沙沙沙!
杨霸山望向走廊拐角,只听得脚步声从暗处传来。
杨霸山心头一紧,莫不是五鬼去而复返,又要找自己报仇?想着,大声吼道:“你们五个贱痞,果然还是回来了!有胆量,现在给老子一个痛快!”
沙沙沙!
一个人影从暗处走出,他默默抬起双眼,慢慢逼近杨霸山。
“……是你?”杨霸山颇感意外。
人影来到牢门外,隔着铁栏凝视着杨霸山,忽然露出一丝诡笑,冷冷道:“是我!张显!”
杨霸山背后禁不住一阵发凉,竟比方才见到五鬼,还要多一丝不安。再看张显,身为凡人肉身,正被厚重铁栏挡在外面,忽然又镇定了下来。
“怎么?难道你也想找我报仇?”
张显仍然挂着那丝诡笑,挑眉问道:“怎么?你怕了?”
“哈哈哈!”
杨霸山大笑了几声,挑眉道:“怕你?就算你买通了狱卒,又能怎样?我不信,他们敢放你进来行凶?”
张显收起笑容,从袖中慢慢拿出一把钥匙,亮于杨霸山眼前。
杨霸山看到钥匙,多少有些意外。冷笑道:“看来,为了报仇,你打点了不少吧!”
张显紧盯着杨霸山,道:“当日,是你害我不存体面。今日你落魄于此,是我报仇的绝佳时机,你不会以为,我能放过这大好机会吧?”
杨霸山沉声道:“的确,我没有想到!可就算给了你钥匙,你敢打开这大门吗?我自幼习武,就连精壮捕快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介书生,难道还想徒手取我性命?”
“哦?”
张显一脸挑衅,挑眉盯着杨霸山,默默从袖中拿出一尺白绫,又抖落在杨霸山眼前。
杨霸山先是一惊,后疑惑的看向张显,道:“当真?我以为,你起码准备一把匕首,或许还会有两分胜算。没想到,你用这白绫就想取胜!你是否太过自信了?”
看着杨霸山满脸傲慢,张显也不接口,默默从腰间取出一只黑瓶,又亮在杨霸山眼前。一阵朗声大笑,道:“说起欺男霸女,强取豪夺,我的确不如你。但若说起行医用药,中医百草,我张显在你面前,岂会没有自信?”
杨霸山一凛,道:“这瓶里是什么?毒药?迷药?”
“对了一半!”
张显道:“这瓶叫软筋散,只要服用一点,就能浑身瘫软,半个时辰动弹不得。若我要你自愿服用,想你应该不肯,我就在其中,加了一味乌麻!”
“乌麻……什么是乌麻?”杨霸山问道。
张显道:“乌麻是一种奇花,天生乌黑,随气而动。不仅气味会随风飘散,就连花朵也会于空中化成粉末。我取了他的粉与软筋散搅拌,只要我轻轻一吹,它就会带着软筋散的粉末飘满整个房间,无需服用软筋散,就能让你瘫倒在地,那这白绫,也就能派上用场了!”
杨霸山心头一紧,道:“为报凌辱之仇,你真是煞费苦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