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盛世,西子湖畔。
这日,杭州钱塘城雷雨大作,虽雾蒙蒙雨也重重,将城内映衬的如仙境一般,但景色虽美,却叫百姓们叫苦不迭。原来,这场大雨已经连下了三日,百姓们无法出门,无奈停下了手中的营生,停下了田里的农作,赋闲于家中,断了活计,人人心焦难耐,只得纷纷跪求上苍,期盼着雨停。
或许是百姓的祈愿得见,感动了上苍,眼看着到了晌午,忽然一阵大雷,而后天色急转,大雨骤停,乌云也霎时间消散,骄阳重新露首,天色大晴,就在正空之间,忽然乍现一白点,她飘落而下,于半空飘荡一阵,悠悠的落入人间,飞入断桥一头,摇身幻化成一少女,但见白衣飘飘,美目倩兮,放眼周围景色,不禁莞尔,一笑倾城间,顾盼生姿。
这女子名叫白素贞,是峨眉山上的一条白蛇,因悟性极高,修行了一千七百年,道法已超一般神仙鬼怪,感叹人世纷扰,九道轮回之苦,她无比期盼着成仙,望能早日飞入西方极乐。几日前,观音大士巧经峨眉山,见她天资聪颖,举手投足间已颇具风范,不禁驻足观察,欣赏不已,决意指点她一二。
“你天资聪颖,实属难得,虽已褪去蛇身,却仍属凡胎。本座看你红晕缠绕,六根不净,若想成仙,还需历经七情六欲,断情绝爱方能大成,你可有此决心?”
见观音大士愿意指点,白素贞自是喜不自胜,诚心道:“若能飞升,弟子愿挥刀断情,一心向道,心意坚决,望大士明察。”
她说的恳切,观音却没有回她,似有深意的笑了笑,转而看向一方,抬手一指说道:“在那杭州西湖,有一有缘人,他心地纯良,待人至诚,一生可救无数百姓,你嫁他为妻,助他完成命定功德,历经七情六欲,待六根洁净,便可立地飞升。”
白素贞眼波微动,心有不解,难道是观音心存疑虑,才出此法子一试自己?转念,想她心坚意决,又何怕一试,朗声回道:“谢大士指点,但弟子愚钝,如何才算是历经情欲,这有缘人命中功德几何,又要何年何月才能达成呢?”
观音露出微微慈色,沉声道:“天机不可泄露,功德达成之日,自是可见。”
白素贞诚惶诚恐,自觉心急失言,但想有缘人姓甚名谁,高矮胖瘦一概不知,这茫茫人海,又该如何寻法呢?于是,她壮着胆子抬头,想要再问,却见观音大士踪迹全无,只于原地留了三行金字:
“一面画中识!二面情意种!三面定姻缘!”
此时的白素贞,默念着观音当时的佛偈,看着眼前的西湖,内心毫无头绪,不禁犯起了嘀咕:“画中识?画中要如何识?难道……要我飞入画中去找吗?”
此时雨过天晴,虽然道路泥泞,但百姓们憋闷了许久,已有些急不可耐,纷纷夺门而出,出来透气了,他们一路熙熙攘攘的,小小的西湖,不一时已遍布人烟,而这断桥,也涌来了不少游人。
白素贞还在努力想着话中的玄机,一边想,一边就沿着路,向岸上走去。她左躲右闪,绕过熙熙攘攘的人群,眼看着便要下桥,一个青衣姑娘这时从她身旁经过,一股妖气扑面而来,她不禁停下了脚步,转身看那姑娘。
那姑娘身穿着一身青衣,俏皮且利落,正背对着白素贞,疾步走了走,来到一小伙子身后,然后忽然大叫,脚下似是一软,就向小伙子扑去。
小伙子眼中满是美景,并未察觉身后有异,忽听有人大叫,急忙转身查看,惊见那姑娘伸着手向他扑来,躲闪不及,本能伸手去接,扶住对方双肩,本想着可以撑住,却不想那姑娘情急之下,紧紧抓住他双肩,整个身子扑在他怀中,重重的一撞,竟与他摔倒了。
“你这丫头,怎么搞的?”
小伙子躺倒在地,一边呻吟着,一边不忿的叫嚷:“走的好好的,你干嘛要撞我?”
那姑娘爬在小伙子身上,被他这样一讲,双颊登时一红,从他身上爬起,一叠连声的说:“对不起对不起,刚刚不知被谁绊了一下,正好撞倒了你,真是不好意思。”
小伙子这时也站了起来,见长衫已然是脏了,随手擦了一下,污迹不散,就更加生气了:“什么不好意思,衣服都脏了,你说怎么办?”
姑娘一揖到地,满脸堆着愧疚,伸手就帮小伙擦拭衣服,急急的说:“没关系,你这衣服多少钱,我一定赔你。”
小伙子见她伸过手来,才抬眼看她,这才瞧见姑娘的长相,一张鸭蛋脸,双眼如月,眉黛青颦,嘴角微微弯起,一副楚楚动人的模样,实在是俏丽极了,他看的如痴如醉,当下什么污迹,什么怒火,瞬间便抛在了九霄云外,就这样痴痴的,一瞬不瞬的注视着那姑娘,一时就忘记了说话。
姑娘被他这样看着,就有些难为情了,低头掩嘴微笑,侧目道:“公子,你怎么了?”
小伙子这才回神过来,惊怔之下,连忙摇手:“没事没事,不过是件衣服,不碍事的,那需要赔偿这么严重!”
姑娘抬起眼帘,冲小伙子深深一笑,轻声道:“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走了哦。”
白素贞这时倚在桥边,看着两个人,不禁摇头。原来,那青衣姑娘就在起身之际,右手从小伙子腰间滑过,原本挂在小伙腰间的玉佩,就一眨眼不见了,只剩下孤零零的钱袋。白素贞看着那个钱袋,又看向这时已经走开的姑娘,心中不禁疑惑:“她若是贼,怎不去偷那钱袋,却只偷一块玉佩呢?难道,那玉佩有什么来头,比真金白银还要值钱?”
她想着,心里就好奇了起来,那姑娘又是一身妖气,实在有些不寻常。于是,再也按耐不住好奇,她抬步就走,跟了在那姑娘后面。
来到一处废屋,白素贞看了看许仙二人,想到有缘人一事,此刻也顾不得了,看向女子离去方向,动身追了上去。跟着半路,白素贞随女子来到一处废宅。宅子并不算大,推开半掩的院门,是片独门小院,里面一座红砖瓦房,大致分了三间,门窗有些破烂,像是一般百姓的房屋。
女子穿过小院,轻步进入瓦房,转身走进靠右那间屋子。女子站定,左右瞧瞧无人,从袖中取出刚刚偷得的荷包与玉佩,得意的看了一眼,转身来到墙角,将两个物件放在了地上。墙角并无特别,只有两块青砖,上面放置一香炉,里面立着三根竹香,再无其他。
女子双膝跪地,看着地上两个物件,将荷包与玉佩平放整齐,上下摆正,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闭合双目,开始念念有词。
白素贞站在屋外,探头看着女子背影,听着她口中所念,像是佛门咒语,却更似道家口诀,显得荒诞怪异,让人心生好奇。白素贞不解,再定睛细看,发现两个物件上面,似附着着某些生气,化作丝丝白烟,被女子吸入鼻中,进入其体内。
白素贞探回身子,面露讶色。想那荷包玉佩,均是凡人之物,此人若想借凡物修炼法术,根本无稽之谈。如若不为修炼,是用那两位少年贴身之物,做法加害二人,那化作的丝丝白烟,其不应吸入体内。而且,凡物普通,本无附着其他,那生气化作的丝丝白烟,究竟是何东西,会让她如此看重,特地于此施法,吸入体内又有何益处呢!
白素贞苦思不明,看着女子背影,想她刚刚偷取他人财物,后借此在这里施法,定是邪门歪道,绝非善类。念此,白素贞心中一定,朗声道:“你是哪里的妖怪,在这里鬼鬼祟祟,究竟意欲何为?”
女子闻声惊起,忙中断施法,由破窗跳入院内,转身看向白素贞,讶道:“你是什么人,跟踪我到此,想做什么?”
白素贞打量一眼女子,冷道:“你偷取他人财物,又在此妖法作怪,还问我做什么?”
女子目光一厉,疑道:“你胡说什么,我一无作奸,二无害人,哪里用过什么妖法?”
白素贞转头看了眼屋内墙角,回头道:“你用那二人贴身之物,在此施法作怪,还说不是妖法?”
女子低眉一笑,不屑道:“你是哪里来的妖怪,连道家的木余大法都未见过,实在浅见寡识。”
白素贞摇摇头,讥笑道:“什么木余大法,我修行一千多年,从未听过此等无稽的法术。”
女子一凛,疑道:“你修行有一千多年……不要唬人了吧!木余大法不过普通道术,你若真有一千多年修行,怎会没有听过。”
白素贞扬眉道:“什么木余大法,我见你口诀奇怪,将荷包玉佩化出丝丝白烟,不断吸入你体内,定是旁门妖法,我等正派人士才会不曾耳闻。”
女子冷笑一声,急道:“说你浅见寡识,你倒强辩起来。所谓木余大法,便是吸食凡物残留阳气,既不伤害先前主人阳寿,又可快速增加道行,这你也未听过,还说自己有千年道行,真是贻笑大方。”
白素贞嗤笑出声,掩口道:“残留阳气?”
女子得意道:“不错,你说你有千年道行,可如此孤陋寡闻,这下漏出马脚了吧!”
白素贞叹了一声,笑道:“我正道修行一千多年,从未听过凡物会有残留阳气,这等无稽之谈,向来流传些不毛之地,只有道行尚浅,见识浅薄之人才会相信。”
女子不忿,瞪眼恼道:“你胡说,这是一道家高人传授,他不可能骗我。”
白素贞目光一转,恍悟道:“我懂了,怪不得刚刚听你所念,既有道家口诀,又有佛门咒语,刚刚便觉着奇怪,这下我明白过来,你是被这道士诓骗,修炼了无用的术术。”
女子一怔,急道:“不可能,这道长道行高深,是我无意间遇见,未收我半点好处,绝不会无故骗我。”
白素贞见其一脸笃定,无奈道:“凡物残留阳气,全是无稽之谈,绝无可能增加道行。我刚刚听你所念口诀,后物件化出丝丝白气,起先觉着诧异不解,怀疑是否真有残留阳气,此刻我彻底明晰,你那拼凑的口诀,使物件表面附着浊气泛起,后被你吸入体内,根本不是凡物上的阳气。”
女子诧异异常,瞠目结舌半晌,不可置信的盯着白素贞,摇头道:“不可能……道长说凡物皆有残存阳气,长期靠此修炼,便能事半功倍。经你一讲,怎成了凡间浊气,那我连日来苦修,岂不事倍功半,浪费了大把时间。”
白素贞点点头,柔声道:“那道士心术不正,存心诓骗于你,凡物本无半点能量,又怎能留住阳气。相反,凡物无法自清自净,往往受人间浊气侵蚀,周身不净,你又胡乱念咒,使得浊气泛起,被你吸入体内。长此以往,不仅不能增加你的道行,反让浊气渐渐入侵,致你内外不净,必会扰乱你修行,使你功力大减。”
女子瞳孔一震,挑声道:“不会,道长仙风道骨,绝不像欺世盗名之辈,为何要存心骗我?”
白素贞见她仍不相信,沉声道:“人不可貌相,他如此戏弄于你,定不是善类。凡尘俗世,向来不堪入目,凡人劣根难消,个个自私自利,胡作非为使得人间污浊不堪,浊气泛滥。若不为此,世上生灵为何避开人类,要于深山远林修炼,不正是因浊气破坏道行,使得内身不净,无法修成正道嘛!”
女子默默听着白素贞所说,内心连番触动,觉着句句在理,但初次相识,不敢再全听全信。再者,若当真全是诓骗,她听了道士指点,这半月来的修炼,岂不全数作废。念此,女子猛摇了摇头,不愿认连日苦修错付,仰头道:“你刚刚忽然冒出,凭着寥寥数语,就想让我全然信你,我怎知你不是坏人,故意妖言诋毁道长。”
白素贞长须一声,微笑道:“你初见那个道士,不也轻信于他嘛。”白素贞不忍笑出了声,继续道:“你错信凡物残有阳气,但并未吸食人类,也算心无恶念。我好言劝你回头,是见你浊气误当阳气,连吸半月之久,虽觉着幼稚可笑,却也几分值得同情,若你现在回头,我还可帮你排出体内浊气,教你于凡间修炼,不受浊气侵扰的法子。”
女子面露渴望之色,嘴角微微扬起,神色忽定,变的一脸警惕,扬眉道:“你真有这本事,我才不信呢。”
白素贞淡淡一笑,从容应道:“我有一千多年道行,早已不受阴阳地宜所限,于凡间修炼此等小事,你也不肯相信?”
女子撇了撇嘴,笑言道:“你说自己有千年道行,我却未曾得见,你若真有此等修为,咱们不如战上几个回合。虽然,我没有千年道行,却也修炼七百多年,从未遇过敌手,你若赢得了我,我再信你不迟。”
白素贞摇头一叹,道:“好吧,就如你所愿。但是,我们要如何对战,怎么断定输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