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州靠海,南北两河交叉,河运海运皆发达。两人从运州城乘大客船而下,需要在船上度过三日三夜。
在运州等船开动时,住的客栈旁边就是个琴店,小蕊闲来无事进去看了看,发现里头竟有一床琴叫做川风。
川风可是现存于四大古琴之一。她以为是仿品,一问价格竟要十两金,唬了一跳。
听掌柜的说是有个大户人家走投无入当给当铺的,而且当的死当。摆在这里卖已经三个月了,无人问津。因为运州城不大,能出十两金买琴的人怕是没有,当铺正打算运往京城去。
她拉来高伦辨别真伪。高伦看了看,认定是真的,见她爱不释手。问她是否想要。
她说:“元和哥哥素来爱琴,小时便热衷教我弹琴,每每跟我提起这四大名琴只在宫里见过一床很是叹息。若是能得了这川风,他见着该多高兴。”
“那就买吧。”
“太贵了,十两金!这那是人能买得起的。”
高伦淡道:“十两金我是有。而且买来也不亏,他见了此琴,若是二十两金卖给他,他也会买。”
小蕊深以为然点点头。付了金子包好了琴。边走边问道:“师父,您的琴艺在元和哥哥之上,但我见悬庐斋和和园的琴都不是最上好的,见到这把琴,您也不同元和一般激动,您为何不寻好琴?”
“弹琴唱曲,都是为了抒发心中之意,器具不过是个承载,够用就成。若是一味追求极致地展现,就束缚了心,失去了本意。”
小蕊深以为师父的境界果真是她和元和哥哥这等俗人不能比的。
客船甚是豪华,收费不菲,所以客房不多,客人自然也不多。
小蕊很是兴奋,体会着青山相对,直下江南的畅快。
高伦倒是多在房中打坐,少走动。
第二日上午到了泉县,船靠岸,上来了一个戏班子,抬着不少家伙事。身着男装的小蕊本是趴在船舷上看船夫们收锚。但眼光瞬间被戏班中的一个男子给吸引了。
在熙攘中,他穿着月白色的轻薄斗篷,如同一只高傲的仙鹤,脚步轻盈有力。
正巧侧头过来,但见他面如团粉,秀目朱唇,另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妩媚。与小蕊四目相对,小蕊只觉得心里一颤,赶紧别过脸去。
这男子长得真美。这种美和高伦是不同的。在小蕊眼里,高伦是这世间最俊美,气度无双的男子。但这位,是最风流的,最俏丽的。
在看到她之前,小蕊觉得,这世界,男子有看头的不多,不比女子,多的是娇美如花。但此刻,她觉得此前过于武断。
回到房里,小蕊同高伦说:“师父,我方才瞧见一个绝色男子,是戏班子里的。”
高伦道:“寻常的戏班子为讨口生活四处奔波,坐这么好的客船的倒是少有。”
“师父,你没见着,长成那样的男子,才是世上少有。”
说着,拿着师父的茶碗咕嘟喝了一大口:“今天的菜着实有些咸了。”
高伦瞥了她一眼:“那么些杯子,你不会自己倒吗?”
小蕊赔笑:“师父,我给你添上不就是了。”
“往后不要用我的杯子喝茶。男大避母,女大避父,你我虽是师徒,道理是一样的。”
小蕊一听,倒水的手顿了一下:“是。”然后默默退下。
高伦见她落寞地出去,忽然扔下书,心烦意燥。赶紧打坐调息。
午后,小蕊看了会只觉得闷。也没去打扰高伦,她知道高伦需要安静调整自己的身体,这几日高伦都要替小蕊把脉,并运功来压制她体内的黑气。所以一个人出房透透气。
船分上下两层,小蕊和高伦正住在最高一层。她站在二楼甲板上向下望去,一楼甲板上,戏班子的三四个人正在练功。咿咿呀呀的戏声入耳,小蕊不觉得吵闹,倒觉得很是惬意。
这时,船上的伙计正从厨仓里端晚饭出来。提醒几位戏子:“各位在船上就歇一日吧,船上都是些贵重客人,你们这样是会吵着别人的。”
说着,大家的眼睛看向站在高处的小蕊。
小蕊连忙摆手:“不不不,不会,我听着唱得极好。”
伙计转而又同戏班的人说:“既这样,你们练半个时辰就收了,万不能在客人休息的时间练功。”
这时,美公子从小蕊身边走过,下了楼,纠正了一下两个小戏子的身形,回头看了眼小蕊。
原来他也住这层,小蕊心想。
晚饭时分,小蕊听得走廊外头有喧哗之声,声音越来越大。她好奇地拉开一条门缝。
几个人正站在走廊尽头的一间房外面吵架。里头就站着那个美公子。
美公子正在冷冷地看着一个男人叫嚣着:“我们家大爷正巧今天生日,请你去给他唱个戏,是看的起你。你一个下作的戏子在这给我摆什么谱呢?”
戏班班主劝道:“他身体不好,感了风寒,喉咙也唱不出来了。有句话说的好,百年修得同船渡,我们有幸与你们大爷有缘,又正巧大爷生辰,我让班里的戚官与你们唱,他唱的《南山寿》可是一绝,谁也比不上。”
“不成!我就看不得一个戏子这么猖狂,长得模样好些,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看了。今日非得要他去,他不去也得去!”
美公子冷冷说道:“我若就是不去呢?”
“那我就揍扁你这个阴阳货,砸烂你们的东西。”
美男子冷笑道:“那就试试。”
班主赶紧劝阻那个粗鲁的男人:“消消气,消消气。不是他不给你们家大爷唱,真的只是他在养嗓子,过三日就是安州知府朱大人母亲的生辰,特意邀请地我们去给老夫人的千秋贺寿的,你要是打了他,又砸我们的东西,毁了朱老夫人的生辰宴,到时候我们如何交差啊?”
那粗鲁人想了片刻,放下捏紧的拳头,冷哼了一声,嘴里嘟囔囔,丢下句狠话就走了。
小蕊赶紧缩回来。
晚间,小蕊练了会字,打开窗户,微风吹过,一轮明月当空。想着此时必定得弹一首《江月白》才应景。
她想起川风琴来,小心翼翼地取出来。
一指拨过,声音浑厚圆润,悠长不绝。
她轻轻地哼着曲,声如莺啼,配上古琴的厚重,伴着淙淙水声,在这夏夜里直达心田。
高伦正在看书,不由得放下书来,也打开窗来,由清辉洒进。
一曲毕,小蕊听得有人敲门。此刻的她已经是漱洗罢,穿着白色宽衣,青丝散肩,真真的女儿面容。所以,警惕地问:“是谁?”
“小生听姑娘的曲子颇为动人,古琴音更是少有,所以,想见识一下,冒昧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