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踩着晨光去的湖边,到中午时仍然一无所获,叶桑静静陪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竟也不觉得无聊。
偌大的活水湖里水清澈,可以看得见是有鱼在的,可是鱼饵放下去半天不见那鱼来咬,眼见日头越来越炎,叶桑不怕晒,可是看见那明晃晃的阳光不由得也隐隐觉得头皮发热,道,“长夜,我们歇息一下吧。”
长夜将竿往身边一放,走到小黑狗卧着睡觉的树底下,也跟着躺下来,白玉似的手掌放在额上,见叶桑飘在空中,嘴角一弯将她拉下来放在自己的胸口上。“同我一起睡吧。”
这样的亲密接触近日不在少数,长夜做的自然无比,但是叶桑总是要脸红心跳一番,再怀着隐秘的欣喜满足地靠近他。
她坐在他胸口之上,红着脸看他衣裳上的花纹,他今日换了一件水蓝色的长衫,腰间用一条白色束带束着,越发显得肩宽腰窄身姿挺拔,气宇轩昂。
长夜遮着眼睛似是闭眼睡去了,叶桑盯着他形状完美的下颌还有略薄上勾的唇看了好一会,小心翼翼地趴在他肩头闭上眼一同休息。
午后湖边树下静谧,偶有飞虫小兽经过此处,都自觉地绕了行,连树上鸣叫不休的蝉都收起翅膀不敢再出声。
就在如此安逸的环境之下,叶桑又梦见了妖王阿芜。
她在一片白雪纷飞之中,落在一座极其眼熟的山峰之上,看了一眼山顶上气势恢宏的道门,白玉牌匾上的字叶桑见过无数次,只不过她没有见过如此崭新,巨大,透露着财大气粗气息的“阴山派”三个字。
阿芜没穿鞋,一脚将那白玉牌匾从中踢碎,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叶桑以后看见的不是这块了。叶桑想,她和阴山派真是有缘分。千百年前妖王阿芜上门挑事,千百年之后她做了阴山派弟子。
阿芜踢完牌匾,又是一脚踹向了门,门也应声而碎,在她一双细嫩玉足之下如同豆腐一般脆弱。她一步一步走进去,神情冷淡,阴山派守门弟子早就连滚带爬地跑回去报信了。
叶桑借着阿芜的眼睛看了一圈不知多少年前的阴山派,心想就算是她赞扬过的天下第一道门昆仑,也不过这阴山派一半气派。这砖新瓦绿的房子,这广阔的理石地面,远处高高矗立的大殿,还有殿下拿着木剑和符纸操练的千百弟子。
阿芜鼻尖一动,皱紧了秀眉,自言自语道,“这是杀了多少妖,空气里的血气灵气都掩不住了。”
她看着面色严峻,拿着各色武器法宝赶出来的阴山派长老,他们都穿着白衣,修道的都喜欢穿白衣,显得他们多么高贵纯洁一样。
可是她若不出来,就不知道这白衣之下掩埋着多少妖族同类的血肉。
这是叶桑第四次梦见阿芜,第一次她连阿芜的样貌都看不清,第二次她听见她说话的声音,第三次她住进了阿芜的体内,借着她的眼睛经历她经历过的事情,这一次她连阿芜的心声都听的清楚。
像是她本来空缺的部分,通过这几个梦慢慢地填补完整一样,也像是一个全新的灵魂从她原来的躯体中破壳而出。
叶桑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好奇,震惊,排斥,这几样都有一点,但她没办法拒绝梦见阿芜,尽管她将自己和她分的十分清楚,在这一刻,尤其是她发现阿芜的心事仿佛就是自己脑子顺其自然想出来的时候,叶桑甚至开始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是她曾经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情。
她甚至从心底憎恶起面前这些道士。
阿芜腾空,巨大的蛇尾从裙底钻出,从天而至砸向地面,坚硬的大理石地砖从她尾巴之下四分五裂,如同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裂痕像水纹一样蔓延开,广场之上所有人脚底一个趔趄,惊慌地往下一看,只见理石整个裂开,露出血红的地面。
“都埋在这里吗?一整个阴山的妖兽骨肉,怨气将地面染红,你们用白色石板掩盖。”阿芜声音又冷又怒,她独自一人站在空中,雪花落在她发梢肩上,她娇美的脸庞阴沉无比。
“你是谁?你要干什么?”一位领头老道厉声喝道。
这不仅仅是白狐瑜娘的事情了,阴山派为了占一座灵山建派,将山上已经成形的妖兽尽数屠杀,而它们什么也没做错,安心修炼千百年,却因为过惯了平静的日子,对这群拿着刀剑闯入它们地盘的道士来不及反抗,皆变成了尸骨作为道门地基,日日踩在足下,吸收着妖兽死后与天地合体之后散发的灵气修炼。
阿芜昂首,垂眸蔑视着他,道,“我不过是一个闲妖而已。一命还一命,我族妖兽不知死了多少,我便只扫你们一尾,生死如何我不管。总归你们能轮回,而我的同族却再也回不来了。”
阴山派众道士都做出防御和攻击姿态,阿芜却丝毫不放在眼中,蛇尾伸长数丈,变得像巨树那般粗壮,贴着地面扫过去的时候比人还高,恰如洪水过境,那些人连尖叫都来不急就被蛇尾扫飞卷压,一时间哀鸿遍野。
道行高的阴山派长老早已飞起躲过这一尾,并且试图用符纸飞剑,仙家法宝之类的降服她。可阿芜眼都不眨,抬手一挡,扫完之后便收回尾巴变作双足,鬼魅一般地出现在那些老道士身边,冲着肚子一脚踢出去,直踢的人五脏俱碎,鲜血夹着破碎的内脏从口中喷出,落在血红的地面上没了动静,眼睛还不甘地圆瞪着。
画面血腥暴力,叶桑却分毫不觉得自己残暴,只感觉全身热血沸腾,直呼爽快。
地面震动,响起无数兽吼声,那声势浩大,如同万兽齐怒,纷踏而来。阴山派众人听的心中发虚,脸上露出恐惧。
阿芜冷面站在空中,语气轻柔悲哀,回应那兽吼,“没事,不急,我会一个一个为你们复仇。”
阴山派不知道是谁的一个中年男子痛哭流涕地跪下来,“妖大王求饶,我们知错了。”
阿芜还未正看他,一位白胡子老道一拂尘将他抽开,狠狠瞪着阿芜道,“妖道莫嚣张,待我们老祖下凡,定将你抽筋挖骨,让你不得好死。”
“那便让他来啊。”阿芜嘲道,“我生至此,谁也没怕过,他来又如何,不过是成了神仙而已,真当自己是个东西吗?”